温喻之似是也听烦了,叫我直接唤他的名字。他上赶着送来的亲近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 “喻之。”我唤了他一声。 温喻之抬眼瞧我,“尊主有何吩咐?” 我问:“若是此次武林盟会不能夺魁,你又有何打算?” 他耳廓上的红晕已然褪去,又是那副面如冠玉的模样,“在下不知,因为在下必定会夺魁。” “如此自信?” 温喻之淡笑:“在下受毒已久,虽未曾惰怠,却也比不得从前。” 他顿了顿,话音忽的一转,“但有尊主的助力,想来也不是难事。” 原来是将宝压在我身上了,想来这也是谢镇山的意思。 谢镇山于我有大恩,他想抬举温喻之,我也乐得助他一把。 我沏了一杯茶置于温喻之手边,“只要你乖顺些,不叫人察觉出马脚来,其他事交给本尊便罢了。” 温喻之点头,拿了我倒的茶喝了一口。 “喝了本尊的茶,若是坐不上武林盟主的位子,那便与本尊回北凉去。” “去北凉做什么?” “伺候本尊。” “噗!” 温喻之一口茶猛的喷了出来,我闪的及时,没被兜头盖脸淋了一头,却还是被沾湿了衣角。 我喜干净,若是身上脏了一点,就是抓心挠肝的难受,用我的挚爱亲朋的话来说,这是洁癖,很严重的洁癖。 看着那块被染得颜色更深的青色衣角,我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才压制住了想杀人的冲动。 温喻之腾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拘谨地说:“尊主,在下无意冒犯,实在抱歉。”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扭曲嫌弃的表情,“无事,本尊去换身衣服便好。” 说罢,我脚步飞快地出了暗室。 谢镇山就坐在前厅,他下首还坐着一个粗布麻衣的老头子,头发胡子都白了,慈眉善目的,瞧着眼熟,只是我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见我风风火火的从暗室出来,谢镇山和那个老头皆是一愣。 那老者道:“小玄之一晃都这么大了,上回见你,你好像才这么高。” 看着他比划的高度,我有些疑惑,“不知阁下是哪位?” 老者一愣,旋即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玄之,我是你方爷爷啊,你不认得我了?” “方爷爷?” 我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面前的老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大眼瞪小眼,半晌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来。 谢镇山终于看不下去了,憋着笑开口:“师叔,玄之从前受了伤,伤好了之后便忘了许多事情,所以一时才没认出你来。” 老者听完了谢镇山的话,忽的扬手往我后背上猛拍了一掌,我没防备,被他拍了个正着,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这小儿!枉老夫那般疼你,你竟将老夫也给忘了!” 他越说越气,扬起手又要打我。 “叔公救我!” 我大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谢镇山身后。 谢镇山站起身来,将我与老者隔开。 他笑着将老者的手按下去,“师叔不必动怒,玄之也并非是存心的。” 说完后,他又偏头看向我,为我介绍道:“此乃玄天殿长老方止行,幼时你还极喜欢与他去玄天殿玩呢。” 听到这个名字,我有了几分印象。 方止行原是八风门中人,与玄天殿殿主是同胞兄弟,后来玄天殿殿主遭人暗算,玄天殿大乱,方止行离了八风门,以一己之力平叛,这才没叫玄天殿覆灭。 也就是因为他,玄天殿与八风门的关系甚好,从不起争斗,而他本人也被玄天殿新主奉为大长老。 谢镇山得他指点过几招,按辈分来算还得叫他一声师叔,我又叫谢镇山叔公,按辈分算下来,这一声爷爷倒也叫得。 原来这等武功高强,受人敬仰的人是我爷爷? 一时间,我忽然觉得有些奇妙。 我没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是因为有了师傅,不光有了叔公,现在连爷爷都有了。 也是奇了。
第8章 病弱的梁上君子 认完了人,我还没忘要去换衣裳的事,在两人开口留我,要我与他们一同忆往昔之前,我率先冲出了前厅。 “叔公,借你房舍一用。” 我出了前厅,轻车熟路地绕过假山,直奔了后院,进了院中偏房。 我从前总是来此留宿,因此谢镇山这间房是特意为我留着的,房中一切布置都是我喜欢的,还有我的几套衣衫。 都是我从前带来的,款式应当有些过时了,但怎么都比我如今身上穿着的好。 我拿了件金丝滚边绯色团纹长袍,外罩了一件墨色轻衫,微风翩然,吹动衣角,恰巧掩住了我系在腰封上的玉佩。 换好了衣裳,我照了照镜子——镜中人姿容绝艳,肤如玉,眉如黛,黑眸深邃,薄唇红艳,眼下一点墨色小痣,眼波流转间风流肆意,又有几分不可高攀的清矜在其中,怎一个美字了得。 并非是我自恋,只是若我晚生个几年,如今这天下四大公子的排名之中也要有我一席之地不可。 我轻啧一声,镜中人也随着我轻启了红唇,“像我这般的绝色,也不知日后要便宜了谁家的儿郎。” 我话音落下,忽闻头顶传来一声笑。极轻的一声,却还是被风送进了我耳朵里。 屋内有人。 我瞬间警惕起来,以掌风关上门,飞身越上房梁,果不其然瞧见了一个黑衣人。 他半蹲在房梁上,却也不难看出来身量高挑,他上戴着兜帽,下戴着面罩,一张脸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生的好看,是奇异的浅金色,只是那双眸里像浸着水,透着一股子冷意。 “你是何人,此来谢府是为谋财还是害命?” 他不答我,只是抬眸瞧着我,眸中毫无温度,像是在看个死物一般。 我轻轻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 他仍是不答,只是站起身来如飞燕一般轻飘飘落到地上,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尚不清楚他的底细,我岂能叫他逃了。 我追着他出了房间,他上假山我也跟着上,他攀院墙我也跟着攀,像闻见了血腥味的凶兽紧追着不放。 这黑衣人轻功极好,直至出了谢府,到了远郊荒林才堪堪被我追上。 我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声音冷然:“本尊再问你一遍,只身潜入谢府是有什么图谋。” “在下来此只是想拜访一下谢盟主,并无旁的意图。”他刻意压着嗓子答话。 我嗤了一声,“来来往往要拜访谢盟主的人多了,你为何不从正门走?” 黑衣人愣住,一时不知扯什么谎来搪塞我。 “看你鬼鬼祟祟的,活像个贼,若是想走倒也可以,叫本尊搜个身便放你走。” 我朝着他走过去,伸手便要去揭他遮面的黑布,只是我的手还没碰到他的面罩,就被他挥开了。 他轻蹙眉,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彻底冷了下来,“若是你再不让路,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这等叫嚣我听过多次,这回自然也未曾放在心上。 我轻嗤,朝着他勾了勾手指,“放马过来便是。” “得罪了。” 我本以为他是什么寻常的小贼,来谢镇山府里只是要偷些财物,可等他真跟我交起手来,我才发觉此人的不一般。 他的内力深不可测,还使得一手好掌法,一看就是有正经师承的弟子,而非是什么野路子出来的小毛贼。 只不过他善使掌,我也不差。 谢镇山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学大家,更是以一手华雨劈山掌出名,我的掌法是他亲自教的,自然落不得下风。 只是比起顷刻间要了他的命,我更想知道此人是何身份,是敌是友。 于是我收了几分力,留心观察起他的招式来,他虽有心隐瞒身份,但到底不想输给我,出招愈发狠辣急切,终于是被我看出了几分端倪。 “本尊瞧着你这掌法倒是有几分像是望山寺出来的。” 听了我的话,那黑衣人的动作微微一顿,显然是被我说对了。 而我就趁着这个空档,一掌将他掀飞了出去,他落到几丈开外的地上,扬起了满地尘土。 我负手而立,笑眯眯地看着他,“望山寺的那群秃驴虽说顽固些,但到底都是些光明磊落之辈,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见不得光的小弟子来。”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了,那突如其来的敌意实在是叫我摸不着头脑。 是因为他武艺不敌我,还是因为我当着面骂了他师傅? 不清楚,懒得去问,也懒得再管他。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已知道他是望山寺的了,等静安那老秃驴到了之后问问便是,就算他真从谢府拿了什么,届时也能讨回来。 我朝他挥了挥手,便使轻功离了荒林。 我立于高楼之上,垂头便在往来的人流之中瞧见了一个湖蓝色的身影。 他行于人流中,仿佛与旁人有壁一般,只一眼便叫我留意到了他。 是温喻之。 他手提着长剑行色匆匆,时不时还与身后的侍从低语几句,似乎是急着要去何处。 我无意去窥探他的隐私,便未追上去,转身回了谢府。 我绕过影壁,抬眼便见前厅中端坐的两人。 方止行尚未离去,与谢镇山坐在主桌边上议事,不知谢镇山说了什么,方止行脸色稍沉,那黝黑的面颊上覆着层寒霜。 瞧见了站在院中的我,方止行敛了骇人的神色,眉开眼笑地朝我招手,“玄之过来。” 我大步走进厅中,朝着两人懒散的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子看向方止行,问:“方爷爷有何吩咐?” 他问:“听你叔公说,你之前受伤是逍遥子的手笔?” “的确如此。” 方止行又问:“逍遥子我也曾见过,虽说算不上什么顶顶好的人,却也并非是是非不分之辈,你们二人之间可有什么误会?” 我嗤笑了一声,抬眼看了谢镇山一眼,得他点头授意之后才开口。 “逍遥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在方止行下首坐下,“方爷爷可知魏青?” 方止行拧着眉道:“我曾听过他,似乎不是什么好人,难不成逍遥子与魏青有什么关系?” 我点了点头,“魏青狼子野心,为了在中原一家独大,不惜与大盛国君勾结,背地里暗害了许多人。” “逍遥子知道此事不光不加阻止,还对其多有助力,就盼望着日后能沾他几分光。” “那你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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