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怕事情败露,想杀我灭口罢了。” 闻言,方止行振臂拍桌,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来,“老夫闭关已久,这帮小儿没了忌惮,倒是做出这么多荒唐事来。” 他又偏头看向我,对我说:“你不必怕,既然老夫已出关,必不会再叫旁人伤你一分半毫。” 其实如今他们也伤不得我一分半毫,那一次受伤只是轻敌了而已。 我想开口为自己挽几分尊,可看着方止行那义愤填膺的模样,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我在中原树敌颇多,若贸然做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方止行德高望重,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比我要方便些。 更何况他愿意为我出头,愿意护着我,我又何必去做那出头鸟。 我心里稍暖,对着方止行露出的笑意又多了几分真心,“既然如此,玄之可就全倚仗方爷爷了。” “你这小子还与我生分起来了。” 方止行扬手在我背上狠拍了一掌,拍得我身子又麻了半边。 我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抬头望向一边的谢镇山,真不愧是指点过谢镇山掌法的,这打我的招式都如出一辙。 看见我又挨揍,谢镇山起初还忍得住,可等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叔也莫要太激动了,玄之只是还未适应罢了,待再熟悉些便好了。” “哼,老夫疼了他多年,还需得再熟悉个什么劲儿。” 方止行这般说着,却还是收了手,我才落个清净。 我龇着牙揉着肩膀,忽的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人,便开口问道:“爷爷,叔公,不知望山寺可有什么生着金色眼睛的小弟子?” 那人戴着头巾,我也不知他是否剃度,便只提了他眼睛的颜色。 那双眼睛生的好看也别致,一眼便叫人忘不了,若是他们见过,想来也忘不了。 “金眼睛的——”方止行略想了想,又偏头看向谢镇山,“我才出关不久,人认不太全,你可有印象?” 谢镇山点头:“我的确是见过个金色眼睛的年轻小辈,叫宁静沉。” “只不过他不是望山寺的弟子,而是延曲庄宁泉清的幺儿,自小体弱,便送去了望山寺修养。” 体弱修养。 方才与我过上那几招,实在看不出来是体弱的模样。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引得谢镇山侧目,“怎么,你看上他了?” 我摇摇头,说:“只是瞧他那双眼睛漂亮罢了。” 谢镇山疑道:“宁静沉体弱,鲜少出来见人,你又是在何处见着他的?” 我总不能说是在你家房梁上,便随口扯了个幌子搪塞他。 他还未说话,便只听一边的方止行凉凉开口,“玄之,你与老夫说说,何为‘又看上了’?” 闻言,我心中咯噔一声。 我用眼神去瞟谢镇山,怎么,方爷爷不知我是断袖? 在我的注视下,谢镇山点了点头。 我轻咳了声,还未想好该如何解释,方止行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拎起了我的衣领,皮笑肉不笑道:“来,好好跟老夫说一说。” 完了。
第9章 哪来的疯狗狂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挨长辈的揍不能还手。 我被方止行拽到院子里,追着打了小半个时辰,挨了不知道多少脚,他老人家打累了才勉强饶了我。 他又拎着我走进前厅,指着我问谢镇山:“这好端端的男儿怎么就被你养成个断袖了?” 在江湖上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谢盟主此刻尴尬地摸着鼻子,说不出话来。 我出言为他开脱:“爷爷,这喜欢男儿还是女娃都是我自个儿的事,跟我叔公没什么关系的。” “你还敢说!”方止行怒瞪我。 我往后缩了缩,抬手挡着脸,“爷爷你莫要打我的脸,我等会儿还要去见人的。” 方止行又是一声冷哼,“出去见你哪个情郎去。” 说罢,他又气得用手指头在我脑门上戳了戳,“你瞧瞧,以你的本事地位,容貌才华,什么样的美人讨不着,非得盯着男子做什么。” 我说不出话来反驳,就低着头当鹌鹑,任他如何训我都不回话。 过了良久,方止行骂的累了,狠狠剜了我一眼之后,便也不再搭理我,侧过头去与谢镇山说话。 他们二人议事不避着我,只是他们嘴里的什么西北不乱东南乱的时局与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我提不起兴趣听,便寻了个由头,想着脱身去街上去寻些乐子。 就在我即将走出前厅的时候,谢镇山在我背后叫住了我,“安分些,少找茬,有什么事来找我说,莫要随意与人起冲突。” 他说是这么说,其实意思是不让我随意出手伤人。 毕竟此时的凤阳城内鱼龙混杂,各门各派都凑在这儿,若是我贸然动手伤人,他罚我不是,不罚也不是。 “幻胥宗伤的人,与八风门有何干。”我摆了摆手,没皮没脸地笑。 回应我的,是谢镇山扔过来的茶杯。 我往旁边躲了两步,朝着他们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出了前厅。 出了谢府的大门,等在此处的雪蛟几个立刻迎了上来。 雪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主子,你衣服呢?” “脏了便丢了。” 我理了理衣摆,偏头看他们一眼,“饿了么?” 九阙和钦北都没说话,只有雪蛟这个愣头青点头如捣蒜,“属下一日水米未进,都快要饿成贴画了。” 我笑了声,伸手在他头顶抚了一把,“走吧。” “听闻凤阳的熏肉一绝,主子我带你们去打打牙祭。” 北凉离凤阳路途遥远,我们这几日匆忙赶路,未曾好好吃上顿饭,确实几日未见荤腥了。 现下听我这般说,别提雪蛟和九阙了,就连平日里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的钦北都忍不住眼冒绿光,像狼似的。 凤阳城中百姓本来就多,如今又有大批人入关,街上人流更甚,摩肩接踵的,拖慢了我们的脚步。 怕他们饿着,我将荷包丢给九阙,朝着一边叫卖的小贩扬了扬下巴,“先去买些吃食垫一垫。” 九阙乐颠颠的接了我的荷包,勾着钦北的脖子往那卖锅盔的摊子边去。 我与雪蛟顿住脚步,寻了个茶摊坐下,等他们买完了再走。 茶摊不大,除却了我与雪蛟之外,还有几桌人在。 皆是些年轻人,三两一桌,就着冒着热气的茶汤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我收回视线,招手唤来小二,“店家,来壶你们这儿最好的茶。” “得嘞!”小二爽快应声,转身走到锅边上舀了一瓢热水,沏进了黄铜的小茶壶里。 他提着茶壶放到我面前,又笑道:“客官可还要些茶点?” 我往旁边的桌上瞥了一眼,伸手指了指他们面前的几个盘子,“就要与他们一样的吧。” 小二点头,走到垒的高高的蒸笼边,动作麻利地拿了几笼吃食过来。 算不得十分精致,但瞧着还能入口,我捏了一块糖糕放进嘴里,将余下的几个蒸笼皆推到了雪蛟面前。 雪蛟嘿嘿一笑,立刻将蒸笼接过去大吃特吃。 我则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竖起耳朵偷听我隔壁那一桌的两个少年人说话。 起初我只是静听着,可等听到他们说起幻胥宗的时候,我才挂了两分心。 “北凉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那是幻胥宗的老巢。”这个少年是个大嗓门,一说起话来咋咋呼呼的,像极了九阙。 另一个少年比他沉稳些,声音也微冷,“幻胥宗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幻胥宗倒是不会出手伤人,于人为善,只那幻胥尊主是个古怪的。” “哦?不知有何处古怪?”那冷淡少年来了几分兴趣。 我也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地听着,想听听旁人都是怎么编排我的。 只听得那大嗓门的少年轻蔑地啧了一声,“他是个断袖,还是个好色的,若是瞧见了有姿色的男子便要收回宫去,倘若不从,他便要杀人全家的。” 听着他煞有介事的语气,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里的茶杯没捏住,砸在桌面上,那突兀的声响引得他们侧目。 “不知阁下为何发笑?”编排我的那人开口问我。 我未扭头过去瞧他们,笑道:“无他,只是……” 没等我话说完,便听得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那人墙似的百姓们忽如惊弓之鸟一般奔逃,只剩骚乱的罪魁祸首们站在原地。 我定睛一看,只看见九阙和钦北一左一右的将一个瘦弱的少女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面前拦路的男人。 那蓝衣男人瞧着年纪不大,生的不算丑,但眼尾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刻薄。 他此刻正怒目圆睁着,指着九阙二人破口大骂,口出之言粗鄙得不忍卒听。 九阙和钦北虽不如雪蛟露面多,但江湖上也无人不知他们是我的人,这普天之下没几个敢这般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的,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存心找茬。 我往那两个少年身边凑了凑,问:“不知两位小友可知那蓝衣男子是何人?” “若是我没记错,这人似乎是……”那清冷的少年说着话,抬眼瞧我,下一刻就没了声音。 “是修罗门的魏辰轩。” 那个大嗓门的少年郎补全了他的话,疑惑地抬头,看清我眼下的一点泪痣之后,也与他一样止住了话声。 我朝着他们挑眉一笑,“澄清一下,本尊虽是好色,却也做不出强抢民男的事,更遑论是灭人满门。” 我的话音落下,两人脸色骤变。 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不想再吓他们,我抬手在雪蛟后颈上拍了一下,“别吃了,走了。” “去干什么?”雪蛟吃得满嘴流油,抬起头来迷惘地看我。 “去杀人。” 我抬步走出茶摊,慢慢走到道中间,看了九阙和钦北一眼,又偏过头去看魏辰轩。 我抬手扣了扣耳朵,讥讽地笑道:“不知是何人在此犬吠,扰本尊的清净。” 魏辰轩下意识张口想骂,却在看清了我的脸之后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我朝着九阙勾了勾手指,将他唤到近前,“怎么回事?” 九阙冷笑一声,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人想要强抢民女,被我等拦下来之后,便出言侮辱主子,侮辱幻胥宗。” “他说的可是真的?”我看向魏辰轩。 魏辰轩被魏青宠坏了,目中无人惯了,哪怕是到了我面前,也还端着两分桀骜。 “是又如何,能被本公子看上是她的福气,这等刁奴坏了我的事,我没杀了他们都是好的。” “好大的口气。”我轻嗤一声,看着魏辰轩的眼睛难掩轻蔑,“你爹都得让本尊三分,你又是哪来的胆子在本尊面前逞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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