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与当年应桉说的彻底重合,那时,我绝然道,死亦不悔。 是啊,死亦不悔,就算从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容澹,因为心意不是天意,它始终固执地跳动着,不为天道撼动分毫。 我依旧道:“不悔。” 符意洲叹了口气,轻触我的脸颊:“但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因为有人会心疼你受过的伤。” 我怔证看着他眼中哀恸,不待细想,符意洲指节划过我的下颌,替我穿上里衣,道:“纳魂时间极长,你梦中经历过往种种,已经睡去三年。” 三年一别,我竟沉浸回忆,不曾清醒,他又道:“魔尊将你的消息捂得密不透风,一年前,人魔两界彻底开战,战争维持大半年,而后容澹退守祁山,虞情拿下四海,此后双方间接交战,到现在也不曾停止。” 我不愿直言他的名字,只问道:“他败了吗?” 符意洲说:“无白道一战,魔尊气势滔滔,举剑道魔界不信天命,狐仙降世,必将庇佑福祉,那一刻千万魔军振声高呼,光是士气便削去祁山大半。” “容澹静默雪中,不曾说什么,取神剑横雪与之抗衡,最终还是败了。” 多年前,容澹与虞情从远溪镇打至无白道,后者被我刺伤,终究不敌容澹,最终被万剑诀逼退,如今局势反转,他们再战,双方一胜一负,彻底扯平。 这几年间,容澹不得我的消息,听虞情说“福祉”时他是如何想的,他还会觉得人狐有别,我是见不得人的存在吗? 容澹是天子骄子,理应是最高傲的存在,却还是输了。 符意洲不再言人世种种,只是把手放在我的小腹上,道:“运转灵息。” 我屏息凝神,气沉丹田,随着龙息从他手中传入,灵盘也一览无余:它很微小,很脆弱,上面还有裂痕,但却是鲜活灵动的。 灵力流过经脉识海,我伸手一挥,一道灵击打至桌上,拍下杯盏来。茶杯骨碌碌地滚到毛毯上,我愕然看着符意洲,双手张开,又握拢,难以置信道:“这是……我的灵力?” 符意洲眼中出现笑意,道:“是。” 灵力失而复得,但喜悦却不似想象中的冲击,反而带着酸楚,我双目热意滚滚,反复去确认自己的内丹,抓着他道:“我有灵力了,不再是废人了。” 符意洲莞尔:“你本就不是。” 我问他:“灵台尽碎,内丹不存,魔界神医都说我没救了,你是如何做到的?” 符意洲神秘地眨眨眼,食指立于唇前,道:“秘密。” “好吧。”我泄了气,半个人趴在他身上,黏黏糊糊的,心中生出别样情愫来,我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谢谢你,族长。” 符意洲虚抱着我的腰,也在我耳畔小声道:“谢谢你,清清。” 我不明所以,道:“为何?” 他笑了笑,又道:“保密。” 躺在榻上胡乱扒拉着,半天后我被符意洲拉起来用膳。 他帮我把虾一一剥好,挂在碗边,形成连片的钓鱼竿,我想吃却不敢下筷,问道:“外面看守的那些小虾都在这里了吗?” 符意洲失笑:“不是。” 我用戳戳虾肉,一口一个,等用完膳才想起来还有濛心莲之事,但事关虞情,又触及龙族家传秘宝,只忐忑不已。 符意洲察觉我的情绪,他替我擦净十指,抹去嘴角油渍,问道:“又有何事?” 我拐弯抹角,道:“……蛮蛮来找过你吗?” “来过。”符意洲敛了神色,收好帕子,道,“濛心莲是可平息分裂双魂,但如若开启此莲,还需要其他条件,她做不到,只能在东海中静养。” 我问道:“什么条件?” 符意洲眼神复杂,道:“——五柄传世神剑,开五角回魂阵。”
第84章 南风吹 我的心沉了下去。 五柄传世神剑,沧溟、横雪、龙啸、凤鸣、庶灵,除了沧溟在虞情手中,其他皆不是我能触及到的,至少容澹和向翎不会帮我。 符意洲神色担忧,道:“魔尊执沧溟,庶灵好说,我知其所往,但其他三柄……” 既然濛心莲在他手中,又有可解阵法,我必然全力而为。人、魔两界恩怨是非颇多,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去找容澹了,至少在天锁囚梦境中,他对我于心有愧。 明知不可而为之,我决然道:“我会去找容澹的。” 符意洲叹了口气,道:“……我们都不愿你去,但果然,你还是选择要去。” 我不解:“为何?” 他声音略沉,道:“虽然大战中魔尊得胜,但灵盟抓了妖兽魔修关入天锁囚,我与容川谈判,他却不肯放人,只道四年前有一狐妖潜入天锁囚,害容澹重伤,你下山后引起远溪、枫月二镇动荡,便要求以人换人,让你入囚受审。” “我与魔尊自然不肯,你不必去找他们,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心被揪了起来,我嘶声道:“被抓的人有谁?” 符意洲盖住我颤抖的手,道:“石榴湾幸存的小兽,许多普通魔修,以及一位你认识的……曾经在苍官殿服侍的荭雨姑娘。” 连容澹入了天锁囚都身负重伤,我难以想象荭雨等灵力微薄的人能不能活下去。我心如刀绞,道:“不,这与他们无关,是我偷入天锁囚,还放走了蛮蛮——” 石榴湾三个字在脑中轰然炸响,连结容澹回忆,我明白了什么,试图从他口中得到否认的答案,发怔地问:“容川都知道了,是不是?” “是。”符意洲双眼微阖,长叹一声,还是应了,“他恨极了妖魔。” 我将他没说完的话继续:“……也恨极了我。” 作为容澹的叔父,他理应是恨透我了,是我将他光风霁月的继承者拉下神坛,让容澹破了情、杀双劫,不修无情道,从此沾染世俗风尘。 符意洲道:“清清,这不是你的错,人、魔二界纠葛许久,你只是导火索。” 我有些无措道:“但横雪剑在他手中,若没了神剑,又如何开启回魂阵?” 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了我与容澹的纠葛上。 天锁囚一别,四年光阴飞逝,曾经我躲避的东西,如今接踵而至,小兽与魔修无辜,我也别无他法,必上祁山求见容澹。 我看向符意洲,心中笃定,道:“四殿下,我要去。” 幼兽无辜,荭雨也无辜,我不再称他为族长或是意洲,此言一出,我站在妖族的立场上称呼他,求得他的支持。 符意洲默然数秒,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妥协了:“……容川与灵盟那边,我替你稳住。” 谢字已不足以表达他给予我的一切,我诚恳道:“多谢,倘若可以,请帮我瞒着虞情。” 若他知道了,定会拦着我。 符意洲道:“虞情、容澹可信,前者会保护你,后者不会伤你,你大可放心。” 听他说容澹不会伤我,我略略沉默,复杂言道:“但都不及你懂我。” 玉床生温,铜镜斑驳,海色澄澈,那双琥珀龙眸懂的太多,也包容了太多,我定定看向他,心中情绪不住翻腾。我在龙宫躲了三年,全靠符意洲庇佑,他如成熟鸟兽张开双翅,将我牢牢笼罩,提供别样温度。 但我刚刚醒转,却又要离开了。 红光一闪,我化作小狐狸,攀着符意洲的衣袖,去寻他鼻尖。 符意洲眼含几分无奈,却还是抱起我的腰,顺着红毛抚摸,任由我去蹭他。狐狸软毛与他脸颊相贴,我眷恋地拥有他的体温,用狐嘴轻触符意洲的唇,哽咽道:“…南风知我意。” 符意洲勾着我的爪子,道:“清清,你长大了。” 我没有回答,像小时候那样将尾巴绕在他手腕上,然后四脚朝天,摊开肚皮,由他手掌从脖颈到小腿抚摸,口中发出很软的哼声。 须臾,我睁开狐眼,问道:“族长,你那年是回去继承龙位的吗?” 符意洲颔首:“是,原来你都听到了。” 我紧紧盯着他,追问:“你在溯仙镜中看到了什么?” 他手指一顿,眉心微微蹙起,我打了个滚,攀在他双膝上,道:“……溯仙镜,能窥得前世的神器,前世与今生相照应,那么四殿下,前世的我是怎么样的?” 符意洲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表情调整的极快,双手将我抱起,只道:“还是只小狐狸。” 我不依不饶:“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符意洲笑了,将我抱着,专心致志地摸我。安逸流淌在静谧室内,我与他双颊相触,心中生出些许暖意,良久,他闭起双眼,很轻地吻了吻我地狐嘴,耐心答道:“是这样的关系。” 浅色长眸很润,很暖,带着些许的流光灿金,目含笑意,直直映我的心底。 我与他居然…… 我脸上一热,心如擂鼓突突地跳着,不敢再多想。飞速从他掌中蹦出,将自己埋进被褥里,我闷闷说道:“我们已经放过石榴灯了。” 符意洲失笑,想到魔界那夜,我又道:“那你为什么还问我我的清是哪个字?难道前世今生名字会不同?” “小心闷死自己。”符意洲大手一捞,将我捉了出来,“……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当夜我这么问你,是因为前世‘清’字是我取的。” “真的吗?”我讶然,“你这么说,我也想入镜看看自己的前世了。” 符意洲摇头道:“溯仙镜多年前被应桉盗走,如今下落不明,清清,纵使我窥得前世种种,也不过是浮梦一场,而今世更重要。” 我狡黠道:“你知道溯仙镜如今在何处吗?” 他困惑:“何处?” 这次得意的人换成我了,我摇摇尾巴,将爪子立于狐脸前:“秘密。” 三日过后,我戴着纳灵白玉玉镯,由小碧送出东海。 临行之际,符意洲给我塞了一堆吃食,唯恐我饿着。我哭笑不得,把龙须糖观音酥一一打点好,站在石府门口道:“四殿下,今日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 符意洲道:“如今还叫我四殿下吗?” 我睫羽微颤,对着那张英俊面庞说不出否认的话来,十步开外,碧水金睛兽闷声刨着地,悄悄竖起耳朵。 礁石覆绿成山,珊瑚点了亮色的粉,海色波光粼粼,万分都不及他眼眸柔意。 我踌躇说道:“意——” 话还未说完,符意洲上前一步,揽下我不知所措的手,微微低下头,含住我的唇细细抿着。他的唇珠微凉,口腔却是温热的,舌尖撬开我的牙关,极尽缠绵,温柔扫过每一处,两舌相交,狎昵至极。 唇分,我狼狈喘气,符意洲则是轻轻抵住我的额头,与我十指相扣,道:“这么大了,还不会接吻。” 我脸颊微热,下意识反驳他:“下次会比这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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