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褪去,我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站在寝殿中。这殿内装饰不算华贵,饰品多为深色,看上去沉闷压抑。我谨慎后退半步,脚下的法阵却完全消失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闵清,这三年过得如何?” 面具被取下,虞情双眼深邃,眉峰似剑,一霎那,所有回忆灌入脑海,我木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原来是他,走出万妖城十里,我不知不觉入了他的圈套。 旁边舜华走来,问道:“尊主?” “总算把人弄回来了,当初喂了点东西是正确的选择。”虞情走向我,手指微弹,我难以遏制住自己,仰头张嘴,喉咙如被掐住般疼。窒息的感觉漫遍脑海,虞情手一松,我蜷起身体猛地咳了起来,吐出一丝红色魂瓣。 魂瓣源自元神最深处,与人命息息相关,若要寻人,只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怪不得我服了灭魂草后他还能找到我。我毛骨悚然地看着他,虞情忖度片刻,摇头:“你吐出来我再吃进去有些恶心了,还是先收着吧。” 我定在原地,紧闭着嘴,不敢动弹,那一缕魂瓣敏捷至极,顺着鼻腔滑进了喉管。虞情不再过问,挥手道:“舜华,给他换身衣服,身上一股味。” 我闻闻衣袖上应桉的皂荚味,叹了口气。原以为出城后可以顺利到达云璃殿,却没想到应桉一语成谶,我最终还是落到了虞情手里。 更完衣,我掀开纱帘,远处,虞情提笔掭墨,头也不抬道:“三日后便是须弥山之战,我听说容澹始终以纱覆面,不肯示人,那你必然不会记得他。”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我走到他身边,垂眼看这大魔头在纸上乱涂乱画,该有的东西一点没有,道:“是,若你杀了他,我也不会介意。” 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虞情饶有兴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面无表情:“我与容澹非亲非故。” “是吗。”虞情接着写写画画,“你不在意他倒没什么,若我把你绑到战场,你说容澹会不会就此停战?” 他说得极其随意,而我心跳却瞬间漏了一拍。我强装镇定,道:“容澹只是容澹,他背后有天庭的千军万马,纵使他愿意,玉帝也不会同意,你撼动不了战事。” 虞情评价道:“嘴皮子尖利了不少,那你说,若我拿你去找凤凰、麒麟、狻猊,他们会就此作罢,从此不干涉我魔界与天庭的事吗?” “会。”我心道,只要取完恶念,他们就会。直视他的双眼,我说,“我已经说动了凤凰和麒麟,你放我去龙族,我可以说服狻猊。” 虞情不满道:“那为何不来说服我?” “请君入瓮,我既然已经到了魔界,便是来找你的。”我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又寻了把椅子挨着他坐下,“不过若你想战,我如何劝说都没用。” 虞情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他撂了笔,懒懒看着我:“这须弥山也不是一定要去,只是我这三年过得有些无聊,想找些乐子罢了。” 我骤然又想到在预知梦的茶馆中听到的那段——人族上仙攻破诛仙剑阵,化作万剑仙诀,最终斩落魔祖,将其封于须弥山。听他此言,我心中狂跳,若我可以说动虞情,他也不会在三日后参战,这是不是代表未来可以被改变? 我面色不动,沉声道:“是,确实没必要去。两族一旦开战,必将引起万人沉沦,从此三界混乱,民不聊生……” “闵清,我不想听你讲大道理,我也不在意苍生。无论各界如何,死了多少人,都与我无关。”虞情打断了我,抬眼道,“你可曾想过你要说动我的不是这个,而是求我,让我不杀你?” 果然,对虞情来说,战与不战都在一念之间,并不是我能干涉的。 后一个问题最是简单,我笃定道:“不,你不会杀我的。” 古籍记载被强行断去心头血后魔修一会入魔发狂,杀死猎物,二是寻到猎物,永久占有。若虞情发狂,彻底走火入魔,他在人界有千万种方法可以接近我,在万妖城见我第一面时也可以杀了我,但他没有。 他现在只想彻底占有我。 ---- 明天有点事,写得完就更。
第153章 情字难 虞情手上一顿,宣纸裂开一道口,他随口道:“我杀不杀你,你试试便知。” 我笑了笑,心下了然他的态度,道:“既然你没事做,陪我去转转?” “几年不见,胆子大了不少。”虞情看着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是随我出门了。不同于九重天的冰雪消霁,魔界雨雪夹杂,大风拂面,夹道皆是微微白。虞情身着黑色里衣,拿了件披风,也不穿。 我开口道:“我以为你见我的第一件事是取血。” “取血?”虞情道,“一滴心头血便可让魔修破镜,本尊已达大境,不需要你的血。” 我疑惑道:“那你为何每个月次次来取?” 雪天湿滑,我没能跟上他的脚步,虞情脚下缓了缓,等我与我并肩后才淡淡道:“每个月看你明明恼羞成怒,却还要装相安无事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你……!”我有些恼了,转念一想,若真如他所说,他何必冒着极大的风险来云璃殿寻我。我冷冷一笑,故意道:“另有企图的人分明是你。” 果然,虞情搭着披风的臂弯一紧:“何意?” 我道:“一是在龙族有内应,需要每月相见,若我猜的不错,你需要见我是因为他时刻跟在我身边却又不显眼。那会是谁?小碧?不,他是碧水金睛兽,没有必要做你的内应。东门的侍卫?也不是,他们每日轮班,不可能来去自如。” 想到最开始陪在我身边、日日服侍的人,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我停下脚步,问道:“……难道是荭雨?” 虞情抚掌大笑:“真是小瞧了你,一年前狻猊都没发现的事,竟被你发现了!” 我道:“那日出嫁,是你让她给龙盈出主意去找小碧,后面还跟着我上轿?”若从那时便开始了,那魔修在龙族中已是层层渗透。 虞情笑道:“若不是龙盈自己想出去,她也办不成。此事我并未从中作梗,只是顺其自然罢了,若再来一次,我可能还会让荭雨拉住她。既然你说我一点企图是见内应,那第二呢,又是什么?” “若再来一次,你可能会让她制止龙盈……”我盯着那双深邃的眼,默念那句话。风雪声小了,我们停下脚步与他相距咫尺,吐息之间,彼此呼出的热气交叠。我定定道:“虞情,你是不是就想来见我?” “想来见你?”虞情很快便嗤道,“闵清,你想太多了。” 我上前半步,很认真地看向他。从未与他有过这般静谧交谈的时候,我抚上虞情的脖颈,以指尖搭着,感受那处温热的跳动。或许是此举太过突然,一时间他忘了再说,只是下意识接住我的视线。 雪变小了,它们细碎落在虞情的睫羽和鬓发,覆盖那双带着锋芒的眸子。我稍稍踮起脚,向他倾倒,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这个吻一触即分,毫无留恋,然而他脖颈跳动变快了许多,喉结还滚动了一瞬。我收回放在他脖间的手,道:“你喜欢我。” 我想过虞情会否认、会辩解,也或许会大度承认,但未料到他倏地拉住我的腕子,不允许我离开,反问道:“何为喜欢?” 我失笑,原来这堂堂魔尊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随手反握住他,十指相扣,手腕摩挲,再示意他道:“喜欢便是想接触,想日日相见,也想永远在一起。” 相抵的腕间,我感受到虞情心跳的震动,怦,怦,一下下叩打着我。可能是我饮了他的心头血,他又服了我的血,我们体内相交血液流动,彼此共鸣。 虞情想松开,却被我拽住,他问:“何来永远?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 我坦荡道:“是,从来没有永远,‘永远’只是个虚幻幌子,但若是喜欢一个人,你便想拥有他,尽可能地陪着他。” 他默了一瞬,不再谈论,只道:“走吧,前方便是血海了。” 虞情叩着我的手,又替我披上了披风。毛绒氅领服帖地顺在脸颊边,他无意识地拨弄着,又以大拇指暧昧地蹭着我的唇。我笑笑,松开与他牵着我的手,转身轻松道:“走吧。” 虞情似乎想回握,最终还是跟在我身后:“你不是说若三界开战,会让万人沉沦,民不聊生?” 我道:“是。” 虞情冷笑:“三年间,天庭来打魔界两次,魔界已是民不聊生了。” 大门缓缓打开,杂乱、混沌的魔息蔓延,我踏上第一块土地,突觉这片地原先湿润,现在寸寸干涸,再无半点茂盛。仔细看去,这土块裂缝中蜿蜒流着血红的水,闻起来略腥,曲曲绕绕看似血管。我僵住,觉得呼吸不畅,问道:“……昔日魔族的药田,现在真的变成了血流成河的海?” 虞情阔步走去:“是,昔日血海能种万物,现在只剩下你种的血灵芝了。” 复行一段距离,无边药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头的血海,血气猩红,不断翻滚咆哮,令人作呕。远处中央隐约可见一块沾染着血红的巨石,几点红黑小物附着,灵株盖着帽檐,赫然是血灵芝。 骇人魔息从中流出,虞情单手下压,道:“散。”血海从喧嚣归于沉寂,我松了口气,又听他道,“这海中有多少血,容澹就杀了我魔族多少人,闵清,你如今想让我不计较,我该怎么与族人交待?” 触目惊心,我心中只剩下这四个字。良久,我问:“他竟敢直接下魔界杀人?” “走火入魔,杀障已深,他现在就是个疯子。”虞情冷哼,“提剑便砍,谁也不认,我将他捅了个对穿才把天庭大军逼回去。” 容澹杀障与情障相连,我原以为他只是对我,没想到竟走火入魔如此之深。我吸了口气,裹紧外衣,心道若想破他的杀障,那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容澹死,二是我死。 我轻声道:“之前的话我收回。” “无妨,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看天庭那群道貌岸然的东西。”虞情转身离去,“能否说服我并不重要,造成三界混乱的另有其人。容澹入障已深,命不久矣,无论须弥山之战打不打,他都必死无疑。” 他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早点亲手杀了他。” 我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踩着他留下的脚印。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觉天地渺茫,我与他身处雪山,大雪纷扬,白浪翻滚,山脉连绵不断,天地遥遥无际,世界银装素裹,浑然一线。我心中惊叹魔界还有这般景色,问道:“天界三足鼎立,他为何不去招惹龙凤二族,偏偏来战魔界?” 虞情道:“他们修行天道,认为天道至高无上,魔性本恶。容澹对外宣称是我刻意挑拨各族关系,造成洪荒混乱,上古神兽失踪,借着这个幌子,他下魔界找我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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