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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魔息一卷，竟将屏障凝固了起来。这东西如盘如镜，我趴在上方，看着虞情离我愈来愈远，最终化成一个小点。 真是个古怪的人。 耳畔风声飒飒，我从高空疾速坠落，眼看地面渐近，那拥簇人群竟是没发现我。紧接着，灵镜又一卷，悄无声息地缓了速。 万物宛若被按下暂停，人群僵滞，飞扬彩花定于空中，而刚被揭下红盖的闵清睫羽微动，此刻正抬起双眸。锦天绣地，瑶台琼室，点点亮红皆定格了，我呼吸一窒，身体悬浮，停滞在人群上方。 周围耀金铺展，红绸万顷，我屏息，伸手够住一片朱红碎纸，下一刻，余下众红齐飞，那硕大灵镜猛地收拢，失重感袭来！ “清清，清清？” 眼前是绣以牡丹、石榴、荷花、葡萄四纹的红布，面前是符意洲——虞情此举，竟将我的灵识直接传入幻境“闵清”的身体内，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两个我。 见我愣神片刻，符意洲柔声道：“怎么了？该拜天地了。” 我张了张口：“没事。” 身旁司仪如木偶，一板一眼道：“一拜天地。” 我静下心神，与符意洲一齐跪向远处，再如司仪要求，拜凤皇与四皇妃，最终，我与他四目相对，缓缓向对方躬身。 这一拜虽是简短，却好似耗尽我毕生力气。他双眸弯着，琥珀色的瞳孔显出笑意，而我忍着心中疼痛，双眼一眨不眨，清清楚楚刻下符意洲样貌。 如此一来，也算是成婚了。 起来的那瞬，我用只有我与他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向翎呢？” 符意洲一愣：“小九，是你吗？” 我道：“是我，虞情承诺不会在秘境中作梗，不必担心了。” “如此甚好。”符意洲松了口气，“在我回来之后三皇子便不见了，为确保大婚顺利，我只得扮演‘向翎’，但好在人群失智，无人发现。” 不知为何，我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不安感：“好。” 礼毕，我与符意洲携手入殿，雕花木门合上，避去众人视线。正当我以为一切就要结束时，一道裂缝从藻井裂开，色彩收拢，万般景色消失不见！ 声音倏地静了，身边的符意洲以疾速与我拉远，就在他消失于黑点末端时，我听他道：“此景诡异至极，或许梦貘境并未圆满，与三皇子消失有关。清清，我的邪念不会伤你，宁神静心即可顺利出来！” 我保持镇静，扯着嗓子喊道：“好！” 画面收拢，他在我眼前消失，一切归于寂静的黑暗。 苍穹之上，舜华扔了弯剑，抹去脸颊渐上的血，道：“如此即可？” 云层中央，幻境中的“向翎”胸膛血洞大开，死不瞑目。虞情好整以暇地看着向翎的死尸：“闵清灵识归位，狻猊却无法取代凤凰，如此一来，这四殿下必然会受幻境反噬，若有机会我会在秘境中杀了他。不过舜华，纵使你是人魔混血，但南天门左护法是个好差事，你是真不愿意当了？” 舜华道：“人族污秽，我来天庭潜伏百年为的便是魔族。” 虞情眼中闪过杀戮之色，嗤笑一声：“是啊，千年前他杀了她，离开魔界成为太岁星君时，我仅六岁有余。此恨无绝期，即使我亲手杀他也不足为报。” 舜华望向九重天高处，道：“堕魔以来，尊主可有悔？” 虞情沉声道：“从未悔过。”
第128章 君如月 寂静将黑暗衬托得漫长，我从梦貘境跌落。 待双脚着地，身旁石门轰地一声被打开了，来者步履蹒跚，跌跌撞撞，被一人架着行走。“符意洲”面庞少了几分沉稳，衣着也不同今日，显然这段回忆已经有些时日了。 两人对我的存在浑然不觉，他脚下一顿，推开身侧小碧的手，道：“碧水，就到此处吧。” 小碧眼中忧心忡忡：“四殿下——” 符意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自若：“不过邪念而已，闭关三月便无碍了。我不在龙族的时日里照顾好盈盈，她向来爱胡闹，不可为父皇增忧。” 原来是这段时间。一百年前，我刚上天庭两月，成为四殿下门客，而此后符意洲谢客一年。我原以为他不愿与自己有过多来往，便结交龙盈等人，没想到符意洲竟是因为邪念下凡，至天锁囚闭关。 “是。”小碧又道，“不过此处实在黑暗，难以静心修行。”说罢，洞府内金光倏地闪过，碧水金睛兽用力刨了刨脚下的土，眼珠子一蹬，喉咙咕噜两声，竟吐出一碧色灵珠来。 小碧耀武扬威般摆摆尾巴，得意道：“四殿下，此珠为我多年修炼的灵核，即能散光，亦储存灵气，可助你修行时静心凝神。” 符意洲笑了笑，面上疲惫扫去，他用手摸了摸碧水金睛兽的头，道：“有心了。” 柔色白光点亮洞穴，我沿着二人视线看去，只见斑驳陆离的褐色墙壁和望不见头的顶部，而我们立于洞穴中央的平地。 小碧用脑袋顶顶灵珠，叼起，亲口送到符意洲手中，不舍道：“我的海灵珠啊……日后房中都要点蜡烛了。” 符意洲温言道：“三月之后，我会按时出关，彼时将此珠交还予你。” 此时他明明只道闭关三月，但后来一别无音，去了一年。 小碧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看符意洲，最终化作一道碧光闪去。石门重重合上，符意洲一人站在原地，面庞被海灵珠的光芒衬得白了几分。 这便是天锁囚的原身吗？ 我看着他略显孤独的身影，心中有些难受，试图环抱住他，身子却径直穿透了他。符意洲端详着海灵珠，随手一挥，那珠掠去，定于石壁正中处，皎皎光芒将洞穴照得一览无余。他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催动灵力运转。 不出片刻，符意洲眉头一蹙，双手抓紧膝上衣物，似乎正承受着痛楚。虽不能触摸，但我隐约能感觉到幻境中波动的灵力。他灵盘不稳，龙力时而咆哮，时而微弱，再仔细感受，灵气竟是不纯。 我心道不好，本以为邪念只是修行出岔，没想到竟如此严重，若他再不及时入关控制，恐怕会走向走火入魔的歧途。 符意洲眉关紧锁，口中默念仙诀，右手向上摊出，无端变出一铜镜来。我紧紧盯着那传说中的溯仙镜，内心疑虑升至最大——听符意洲所言，此镜只用于保存龙族密法剑谱，那他的邪念如何剥离，此处又是怎样变为天锁囚的？ 符意洲低声道：“清心咒，现……” 现字还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咒法被打断，溯仙镜静静躺在符意洲掌心。我屏住呼吸，见他嘴角溢出鲜血滴落，在镜面上留下黑红的痕迹。 长久的静，洞穴内唯余他的喘息声。 下一刻，金红色的光从镜中喷涌而出，盖过海灵珠的光芒，将石洞万物都映成其色。符意洲身影逐渐变得窄薄，仿佛整个人都将被溯仙镜吸入其中！ 光芒交织，一股紫气从他腰间袋中溢出，将他定于地面。符意洲脱力垂手，面色白了几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溯仙镜，道：“幸好有梦貘之气中和邪念。” 话音未落，那古镜一震，化出一团金红光团来。光团入体，符意洲躲闪不及，眼瞳被印为浅红，与此同时，偌大的画卷在石壁上铺展，我与他一并抬头，却看到一只狐狸和一只麒麟。 这是我和十殿下？ 这段回忆在我脑中模糊不清，来不及细想，我见那狐妖匍在黑兽身上，火红尾尖贴着麒麟的角，发出两声柔软的低吟。麒麟已然重伤，听到声音，艰难睁开满是血污的眼，用鼻尖亲昵地蹭蹭狐狸的脸颊。 小狐狸贴着他，发出一声悲鸣，刹那间，火红色占据整个画卷，无边鲜血从他尾处喷涌而出。狐声凄惨，如饱受万般折磨。 ——你救过我的命，我无以为报，以后有任何事便来找我，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重夺族权，为麒麟斩尾，以尾换命可濒死而不绝。 我震撼地看着过往回忆再次出现，继而鲜明。溯往事，追来者，原来这才是“溯仙镜”真正的效用。 符意洲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瞳孔骤然缩小，五指以堪比捏碎的力度紧抓铜镜，直至手背暴出条条青筋。我下意识安慰他：“意洲，三百年前我与麒麟一并落入陷阱，此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伤口已好，也……” “锵——！！” 牙酸声响起，黑金长剑一瞬挥过，破风而去，如雷电闪现，猛然插入石壁！ “……也无需再担忧。”我愕然看着那画卷浮起阵阵水波，却未被中断。龙啸锋利，钉入石壁一半，轰声响起，无数石缝伴着剑身开裂，形成繁密蛛网。 符意洲胸膛不住起伏，口中喃喃道：“为寻百年前之人上天庭……小九，断尾而九死一生。”他起身，龙啸叮地一响，霎那被主人收回。 龙气四溢，怒意如雷霆万钧，也似海水汹涌，只见符意洲单手挥出龙啸，在石穴内留下道道痕迹。我试图制止他，试图告诉他那是幻象，但最终只能看着他肆意挥剑。 剑气削去石块，他沉默至极，一炷香后，龙啸静了，而最近一处石柱被割成粗糙人状。我看着他跌跌撞撞地拖剑走去，再支撑不住，最终在石像前跪下。 符意洲指尖尽是伤，他用剑锋去描摹石像的面，去刻画他的脸，最终小心翼翼地触碰，道：“小九，欺骗你非我本意，是我第一眼看到了你，是我为你取名，与你牵手，接吻。” 一滴晶莹液体落地，寂静如死，他环抱着石像，将头埋入其中。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龙族四殿下孤独跪在洞穴之中，与石像剖心。 我心中苦涩不堪，不忍再看，小声道：“不过是一抹邪念。”我欲抱他，手却摸不到他，只得闭上双眼，轻唤，“意洲。” 画卷以龙狐二兽脱困结束，我不知过去多久，只看到符意洲半跪的姿态。他眼神残留着些许迷蒙，却是清醒了不少，自语道：“这便是溯仙镜吗？” 说罢，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向镜面。见此状，我心中隐隐有不安感，却只能看着符意洲滴血探镜。 洞外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洞穴内失去了时间尺度。 我看着符意洲窥了一次又一次的镜，画卷之上，我用狐尾阻挡杀招，身受重伤，也有我落入困境，九死一生，更有甚者，饱受苦楚，垂死挣扎。 这是我应有的宿命吗？还是过去百年本属于我所有因果的可能呢？我不知道，但我未曾经历这些，百年来符意洲将我保护的很好。 幻境中时光飞逝，闭关一年，符意洲每次都会尝试去救画卷中濒死的闵清。他挥剑成刀，留下数道剑痕。龙啸雕了无数尊像，坐莲者慈悲，披裟者不怒自威，俯瞰者怜悯——天锁囚佛像巧夺天工，百余双目皆聚向坛内，默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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