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悦当年和他一样,死在了妖魔手中,这人断然不会是万悦的后代。他猜测,这人不然是万悦家亲属的孩子,不然就是同他一样,是万悦的转世。 宣如松更倾向于后者。 他干脆开口问:“万悦?” 那孩子“哇”一声,眼泪就冒出来了,哭喊着“师傅”,直直冲来,一把抱住,眼泪全往宣如松亵衣上抹。 宣如松苦笑着拍拍他的后背,一边想着他怎么比上一世要粘人,一边用商量的语气同他道:“不然,你先让我穿个衣裳?” 万悦听话地点点头,松开宣如松后立即给他找了衣裳和鞋袜,叮嘱他要穿厚些,防止着凉,随后就钻出房门,喊着让他换完了再喊自己,好似还是女儿身一样,不好与他待在同一间房内。 穿好衣裳后门外的人却不是万悦了。 宣如松没喊人,而是直接打开了房门,房门外站着的是玄龟与玄蛇。 来碧云天时第一个见着的就是玄蛇,因为玄蛇强制让他入睡,他没能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去见见玄龟,如今醒来总算是见到了。 宣如松看到他俩一下就红了眼眶,玄武二人没急着和他叙旧,踏入房内后先是把门给关上了,俩人一转头,宣如松就扑进了玄龟怀里,低低喊了声“娘”,比万悦还要孩子气。 这一世的他十八岁,个头没上一世高,玄蛇玄武都比他高一个头,在他俩面前,自己就是妥妥一小孩儿。 他只抱玄龟,玄蛇便假意生气道:“你个小崽子,就抱你娘,把我晾一旁了是吧。” 宣如松擦掉眼角泪花,抿着笑唇说:“您这不一路把我抱回来了嘛。” 玄蛇两手叉腰道:“你这是区别对待!” 宣如松松开玄龟,向玄蛇张开双臂,“那来抱一个吧。” “我不稀罕,大老爷们儿的有啥好抱。” 看他用叉腰来掩饰张开的手,宣如松和玄龟对视一眼,同时心照不宜地勾起一个微笑,他转身就抱住玄蛇,喊了一声爹,玄蛇霎时心情大好,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喊着“乖崽”。 玄龟没说多余的话,她把俩人拉开,将宣如松带到桌前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细细打量着五百年后的宣如松,满目慈爱与心疼,双眸不由湿润,“瘦了。” 玄蛇拉开一旁椅子坐下,拍拍玄龟握住宣如松的手,“这不是回来了嘛,咱俩把他给喂得白白胖胖的!” “我瘦是瘦了点,可我每一顿都没落下的。”宣如松破涕而笑道,“可别真把我喂得白白胖胖,不然御剑都飞不起来了。” 打趣自己的话成了煽情话题的结束点,玄龟适当提了一声,温和的目光放在宣如松身上,说:“从无深那边我们看不出什么,只知你是伤心。可你,究竟是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而伤心呢?几日赶路,为何都不肯入睡呢?我们不读你的记忆,是想你亲口同我们说......总得找地方发泄一番。” 宣如松原本和玄龟对视的目光在她问话时已经徐徐收回,似是有些心虚的盯着一边的地板,他的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成了拳。 话音之后寂静良久,宣如松抬眼看看他俩,又很快收回目光,嘴角想勾起笑容,可嘴角怎么都提不上去,还嘴硬说:“只是头疼。” 这话俩人自然是不信的。 怕他是百年未见太过紧张,玄蛇用灵力将茶壶里的茶温热,给他倒上一杯。杯子落在面前,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哐”的轻响。 这一声似乎直接敲在了他的身上,努力上扬的嘴角终究还是没法勾起,他做不到继续隐瞒。 宣如松弯身捂住双眼,黑发从两边落下,发尾落在地上,阻挡在泪水前的堤坝遽然坍塌,从开始的呜咽,逐渐转变成嚎啕大哭,那些奔溃却被抑制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唯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能如此发泄。 他完全沉浸在那些奔溃掉的情绪之中,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半个身子被拉到了母亲双膝之上,也没注意到门外有人激动起身,又被人狠狠拽下。 玄龟听着他的哭声不由跟着难过,她抽抽鼻子,一只手抚摸着宣如松的头,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拍动,像他儿时自己哄他入睡那般。 蛇生性凉薄,可听此哭声后,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他给玄龟拿了手帕,不知道如何安慰宣如松,只能移步至他身旁坐下,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手指偶尔动动,好似在告诉他:父亲也在。 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重重呼吸几口对着面前的玄龟抬起头。玄龟擦掉他的眼泪,揉搓着他的头发,声音也有些颤抖:“爹娘在呢。” “我很乱......我的脑子很乱!”宣如松带着哭腔,用力才能喊出话来,“我那时候真的分不清,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他要我是谁!” “天道降下天雷,他销毁沉月给我的妖丹,让我知道我必须是宣如松。” “而萧竹的作用,是将他带到了天心门,让我变成宣如松,再让宣如松给他带路。所以萧竹在世上没有亲友,没有归宿,萧竹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假装萧竹死了,我把他埋了起来。我开始穿得像宣如松,我像宣如松一样笑,我像宣如松一样说话,我只能是宣如松......”他颤抖着抓住了玄龟的手臂,求救般看着她,“可好像是因为萧竹在夺走宣如松的东西,所以上天降下惩罚,所以,渡云也不要我了......” “因此我在找到你们之前,我不敢睡......我怕,我怕我醒了,我连宣如松给我的都没有了,我又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萧竹。”他不敢再看玄龟那双盛满心疼的眼睛,把头埋在她的膝盖里,“我害怕......我真的很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和他一起来找你们,可你们也是宣如松的,你们会不会,也不要我......” 话到最后只剩下颤抖,他的身体也止不住的发抖,恐惧占据了他的身体,这些话后自己会落得一个怎样的结局,他不知道。 他恨不得现在能疯掉,这一世无论是萧竹也好,是宣如松也好,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疯子已经很好了,就算玄武无法接纳他,他还能疯癫的把天地任意一处当做归宿。 惩罚和责备并未如期而至,身子被强硬掰起,他不敢直视玄龟和玄蛇,他们便掰过他的脸,认认真真与他对视。 二人异口同声,同样的话齐声说出:“你不是一无所有的,无论你是萧竹还是宣如松。没有谁冒充谁、谁夺走谁的身份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你就是你,你可以是萧竹,也可以是宣如松,或许你往后还会是萧兰、萧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会不要你。” 一股温热的灵力从手心流入,他渐渐稳定了情绪,小口小口喘着气,水光朦胧的眼睛看看俩人,手心的灵力与紧握住他手的力量令他安心。 他咬了咬唇,泪珠滑落被手帕拭去,哑着嗓音喊道:“爹,娘。” “在呢。”
第27章 门外。 无深在听到宣如松痛哭时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他和宣如松只相处了三日,宣如松一贯面露笑意,唯有在自己说出几次伤人的话时露出些难过,之后又恢复了笑脸盈盈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会那样肆意发泄情绪的。 无深平日是冷情了些,可他也知道,像宣如松这种成日将笑挂在脸上的人,痛苦都是埋在心里的。可情绪爆发出来的那一刻,就是他们奔溃的时候。 他听到哭声时确实是担心的,可万悦动作迅速地将他拽了下来,冷冷对他说:“里面不需要你,既然玄武允许你在外面听,你就好好的听,听听师傅究竟承受了怎么样的痛苦,别做多余的事。” 宣如松的那些嘶吼从里面传出时,无深屏住呼吸,腰背都不自觉地支起,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在萧竹亲手把自己埋下前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在假扮宣如松,可在他给自己立了一个衣冠冢后,那些怀疑就全部打消。 如今得知萧竹其实并未消失,甚至他们本就是一人,无深生出一丝茫然——他不知该如何去对待他了,也不知究竟要称他为萧竹,还是宣如松。 其实萧竹并无多少变化,心有芥蒂的是他,他介意萧竹成了宣如松,因此对他冷漠;他害怕需要了结因果的“目标”对他产生感情,不想背负上一世的感情,更介于自己是和尚的身份,因此他努力撇清上一世与自己的关系。 可是...... 无论他是萧竹还是宣如松,他都该和他道个歉。 无深想法骤起,人也跟着起身,满脑子都想着要和他道歉,就要去将门推开。 可手还未碰到房门,一股力量将他重重拉回,他转头看到万悦,脸色冷了一刹,没有动手,直接被万悦抓着肩膀,从三层高的楼房跳下,远离了这整个院子,把他带到了练功台上。 万悦是宣如松唯一的徒弟,若他真和万悦大打出手,伤到了万悦,宣如松绝对会生气。 俩人稳稳落地后,万悦立即与他拉开距离,他正要屈膝用轻功跳回师傅房门口,就被无深拦住。 无深:“我要与他道个歉。” 万悦冷言道:“大可不必。” 无深抓着他的手臂,严肃道:“有必要。” 万悦甩开他的手。厌恶挂在脸上,“那你留封书信给他,写上你诚恳的道歉,写完就拿着你的轮回镜快点走。” 碧云天这几人都是护短的,得知无深对宣如松说的那些狠心的话,虽然玄武从前与他相识的时间更久,可他们之间关系究竟不同,玄武没有直接把他扇到山下已经算好了。 万悦就更不用说,他原本有意像上一世那样推波助澜,可见了无深的态度,听了玄武所说,是脸也不给了,直接就把人往山下赶。 无深却不肯走了,厚着脸皮非说要等见到宣如松,必须亲口与他道歉,才肯离开。 万悦不再管他,但也是气呼呼地回去找玄武和宣如松去了。 ... 卧房内。 万悦在把无深甩开后,很识趣地端了一盆热水回来。 他敲开房门时宣如松已经擦干净脸,眼睛还泛着红,玄龟玄蛇二人则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话。 正巧万悦走进,他们就将话题引到他身上。 玄龟:“你醒来时也见过万悦了是吧?” 宣如松点点头,玄龟接话说:“其实这五百年里,我们是没有停止对你气息的追踪,可不知为何,就是一直找不到,现在看来,估计与天道有关,是他刻意而为。直到十一年前,我们突然感应到了你的气息,立即就循着气息找你,只是这一找,找到的却是万悦。” “十一年前?”宣如松眉宇一跳,那不是无深伤他那年? 玄蛇观察到他诧异的神色,他看过无深的所有记忆,因此也知晓十一年前发生过什么,应和说:“大概就是无深伤了你那一次。只是我们到那边的时候,你那位剑修父亲大约是怕你当时半妖的身份被发现,早早就带着你走远了,那之后也是再没有感应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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