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如松只觉得自己可笑,他居然还妄想将这份感情寄托在无深身上,他这不是天真是什么? 碗筷收拾好了,宣如松同样是低垂眉眼,“轮回镜已经有了玄武的灵力,它应当会有提示,让你下一步去找哪一位神兽。” “是,它给我指的是西南,偏西方向。”无深说,“北玄武南朱雀,左青龙右白虎,西南处,应就是白虎。” “那你计划哪日启程?” 无深稍顿须臾,道:“你伤心那日,我原想着快些与你道歉的,可他们不让我见你。” “若早些见到我,就能早些走了是吗?”宣如松抬起自认为冷淡的双眸,“或许今日已经走到几十里外了吧?” 无深眼中看到的并非冷淡,他眸中的情绪甚至是复杂的——难过、愤怒、失望、不舍,还有一丝他伪装出来的冷漠,所有情绪都很微小,可偏偏无深就是看出来了,他愣是没敢接话,直直看着宣如松的眼睛。 宣如松被他看得不自在,扭过头,说:“你明日出发吧。” 无深心里头莫名急了,脊背直了直,拿出自己的猜想说:“众仙归位与拯救苍生这样的大事不同,天道拖延了整整五百年,可见他并没有多急,既然他不急,那我也无需如此着急,不至于明日就出发!” “那你还想留下?”宣如松转头问他,语气居然有些温柔,“留下做什么呢?” 无深霎时失言,方才那些话是他一时心急说出来的,可确实是实话,他在碧云天逗留多日,天道没有用任何方式对他进行催促,或许是天道要给足他时间,与宣如松告别,又或许,天道是要给宣如松时间,让他接受自己并非渡云的事实。 无深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往后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宣如松说,“这里是我的家,往后余生我都会在此,过过富裕的平凡生活。玄武给我的银子珠宝够我挥霍一辈子,我在碧云天觉得无聊了,就到外边去玩儿,玩够了我照样还是回来。而且这一世万悦还小,玄武养我辛苦,万悦可以由我来带,就算是尽了一个师傅的责任,之后我或许还会收别的弟子,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往后的事谁知道呢。” 他说着轻笑一声,谈论起未来似乎特别轻松。 若说要过平凡生活,宣如松说的这些还是少了些平凡人会做的事。 玄武和他说,百年之后他还是渡云,可百年之后的事谁能说清?谁知道他会不会作为无深这个和尚修成正果,飞升成仙,或是成佛,他如今做着渡云要做的事,只是因为渡云曾经没做完那些事,他替渡云擦屁股罢了。 他只觉得,宣如松总不能真的孤寡一世,到最后发现自己永远等不来那个人。 明知自己说出来这些话后宣如松可能会暴跳如雷,但无深就是忍不住问:“娶妻生子,没有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只见宣如松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并没有像无深意想之中那样气愤发怒,只是用那副表情看着他,久久没有反应。 “宣......” 以为他是失神,无深刚开口想喊他回神,却看见宣如松裂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眶有些红,同时一行清泪从眼泪滑落,说话声有些沙哑:“我记起来了,你没记得起,我不强求;你说那些撇清关系的话,我可以理解,虽然会有些难过,但慢慢的还能释怀......” “可你明知道......”宣如松哽咽了一下,“你明知道我对他是怎样的情感,你还问我,为何不娶妻生子?” “你是故意的。”他笃定道,泪水挂在下巴,摇摇晃晃,终于落到桌面上。 宣如松抬手擦掉还在脸颊的泪水,扶着桌子站起身,喃喃自语般说:“好一个,断情绝欲的佛门弟子。” 他不再看无深,毅然转身出门,向着楼上的房间回去。 早知道,就不下来了。 早知道,等他走了再出来了。 桌前,无深还维持着看见宣如松落泪后怔愣的模样,直到宣如松走了很远,他才慢慢移动目光,视线落在了宣如松落下的那几滴泪水上。 他心情复杂地伸出手,两只手指摸上那滩泪水。 已经凉了。 他收回手,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泪。 为何看见他哭时,心尖上会泛出一阵难过呢? ......他不想让宣如松孤独一世,可这些话,好像再一次伤了他的心。
第30章 “你明天日落之前离开碧云天。” 无深再一次被赶出院子之外,甚至已经被万悦堵在了练功台的楼梯下,他话说得还不算难听,但语气极差,只想让这个一而再再而三伤了自家师傅心的人快些滚蛋。 “他如何了?” 距离他和宣如松谈话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此时天色渐黑,他在院外还能看清宣如松的房间。 一个时辰里宣如松没再出来过一次,万悦进过一回,出来后就在走廊上瞪了他一眼。 宣桂宣赦在一声奇怪的响声后进过一回,他们进去前还亮着灯,出来时灯火就熄灭了,前后时间不长,瞧着是没聊几句,不知是宣如松不想说,还是宣如松哭累了睡了过去。 他的问题万悦没有回答,这会儿连“与你无关”都不屑说了,拿起一边树枝,用灵力在无深脚前画了一条线,随后将树枝一丢,说:“你敢踩过这条线,我们就敢把你打下山。之前不动手只是碍于师傅心疼你,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头离开。 宣如松并未如无深想的那样在房里嚎啕大哭一阵然后睡去,他确实流了一会儿眼泪,万悦给他端了一盆水,他缓了缓才去洗脸。 洗干净脸后,他独自在房间冷静了片刻,但悲愤就是堵在心口出不来,难受得紧。 他换了身耐脏的衣服,没熄灯,从另外一边窗子出去,削了院里一棵树的树枝,拾了最粗的一根,灌入灵力后踩着树枝,御“枝”飞行,向着练功台的另一面飞远。 原想着是找地方散心、发泄的,到附近乡镇的夜市逛上一逛,或是寻找作恶的妖怪胖揍一段,可飞到天上后,又不想走远了。 于是他定在半空,盘腿稳稳坐在了树枝上,发愣时想抬头看看月亮,却发现月亮只有细细的一道弯,几乎要看不见。 宣如松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日又初一了啊。” 四周俱静,宣如松低下头,也不怕摔,开始扒树枝上仅存的一些叶子,还没等他扒完,身后刮起一阵大风,他却没被掀倒。 宣如松松开手,被他薅下的叶片尽数撒落,他抬起头,嘴角勾了勾笑容,又低下头去,喊道:“爹,娘。” “笑什么。”宣赦悬浮半空,对他这个笑容十分不满,“这一世谁教你难过也要笑?” 低下头的宣如松顿时收了笑容,一言不发。 宣桂轻声同他道:“我们从万悦那知道发生什么了......你有何想法?” “我很生气,也难过。”宣如松揪着叶片,答得很快,“我可能该学着他那样,冷心冷情......可我又不想放弃。” “他不像沉月,沉月上一世不是我娘,回到天界那也不是我娘,她可以和我毫无瓜葛。但他上一世是渡云,回到天界了还是渡云,像你们说的,他迟早都是要回去的。”宣如松抬起脸,看向他们,“可我,我上一世是宣如松,这一世本是萧竹,只是有了机缘才能拥有曾经的一切,可到了下一世呢?渡云回到天界,我投胎转世又成了别人,不再是宣如松,也不是和无深相遇过的萧竹,就彻底和他毫无关系了。” “既然我想起来了,我就不想放弃,若要我顶着五百年前的遗憾继续活上几十年,我不如......”宣如松那些决绝的话没有说全,他知道他这么说玄武会难过,停顿须臾后继续道:“爹,娘,我和渡云还没成亲,地府的生死簿上,无论是我还是他,旁边的名字都不是对方......甚至还不在同一本上。” 他重新低下头,脸上尽是失落,“可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宣赦、宣桂相视一眼,片刻,宣赦才犹豫着开口:“我有一计。” 宣如松抬头看他。 “我知晓无深接下来要去找白虎,而白虎她有一个能让人看见前世重要记忆的能力,渡云一生没有多少起伏,他身旁除了你,就没有过人。若他在意你,白虎这项能力发动后,他就能马上想起你。”宣赦道,“白虎这个能力每三百年才能动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会用,如何说服她,这可以交给我们。” 宣如松脸上露出惊喜,他急着就要起身,完全忘记自己是在天上,若非宣桂稳住他,恐怕就要从树枝上掉下去了。 宣赦见他如此,骂道:“臭小子,这是在天上呢!你若再这样急,我可不帮你,直接丢你下去算了!” “不急,我不急!” 宣桂抓着他的手臂,在宣赦之后轻声细语道:“我们还有个条件。” “您说。” “暂时遗忘宣如松的部分记忆,你需要保留的,就是记得你上一世是宣如松,以及与我们的关系,其余让你痛苦的,都不用记得。”宣桂语气温柔说,“你将和无深一齐去寻找白虎,所有的记忆会在白虎将灵力注入轮回镜后恢复,这段时日暂且作为萧竹,开心无忧的度过,别再难过了。” 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宣如松生气和难过的情绪徘徊许久,都没有再让自己落下一滴泪,他觉得这些天他都变成山间溪流,动不动就落泪,丢人现眼的。 可眼下玄武的帮助又让他红了眼眶,他想道谢,可宣赦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巴,笑道:“和爹娘不许道谢,道谢显得多生分啊。” 宣如松连连点头,挣脱开他捂住自己的嘴巴,问:“我要做些什么?” “我们神兽之间,都会保存互相的一缕灵力,不多,但已然足够。”只见宣赦两手捏咒,一道不属于他的白色灵力从手心冒出,“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只需要睡一觉。” 宣赦双指捏住那道灵力,飞速伸到宣如松脸前,在宣如松眨眼功夫内,白色灵力飞速流入他脑中,而宣如松顿了顿,在用迷茫的双眼看了看宣赦和宣桂后,双眼一闭,向前倒下,脚下的树枝也直直往下坠落。 宣桂接住了自家崽子,将他背在背上,对宣赦道:“无深和白虎那边你去解决,我带儿子回家睡觉。” 宣赦点点头,他们向着一个方向回去,可要去做不同的事。 *** 无深始终待在可以看见宣如松房间的位置,他也认为自己选的位置对,不然就看不到宣桂抱着宣如松从外面回来,而宣赦直直冲向他。 他还没来得及问宣赦发生了什么,宣赦已经对着他的脸甩出一拳。 他一下就认为是宣如松出事了,却不知道其实这一拳是宣赦在为儿子出气,单纯就是想揍他,没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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