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声摔地,七窍猛喷浓血。 雪犬染猩红,一侧白司再摔再起,他罔顾一切抽剑奋刺,又遭劲迅异能凿中剑锋,剑柄因此脱手,他刹那受创,倒入泥地。 此势……不可挡。 而今教主已纳吸万千异能者之种,他好比血海炼出的怪物,杀戮已是翻手抬掌的区区小事,捏死他们,何其轻易。 眼见教主欲转身走去白司,白迹扯拽他之衣角,青唇艰涩翕动: “……杀我,饶他,于您更有益处。” 教主垂首睥他,从容惬意勾唇:“哦,是么?此为何故?” 白迹唇侧血流汩汩,他亦在勾唇,因吃力吐字,形容狰狞扭曲:“您若杀他,东灵与您再无可成盟友之机,战乱若起,确乎麻烦。” “倒也是。”无指间捻动,似觉有趣,“那么杀你,于我有何好处?” “宛斯琉尔为您之盟友,而我为您盟友仇敌。”白迹咧唇惨颤,“您杀盟友仇敌,此后盟约坚不可……” “催”字未起,气团塞喉,他额角青筋毕现。 “哎呀。”教主低笑压断字音,“可怎么办呢,我不愿做出二一抉择,我想要你们一起死。” 言毕,他抬腿狠踢,将白迹一脚踩入泥泞。 无诡笑,鞋底力度愈狠,嵌出猩红。白迹红瞳混沌近焦黑,浑失人形,嗓音哑至粗粝嘲哳,似困兽哀鸣。 哀鸣声里,白司挣扎,异能复又撞来,迫他口涌猩红。他摔地匍匐,爬抓浆泞,指缝染尽污泥。 素白长指伸够,极力去碰白迹雪发,却咫尺难及。 此局要胜了。无勾起唇角。 “蝼蚁。”无盯着弑神官,轻蔑斜望着那苍白漂亮的面庞上泪痕错杂,“垂死挣扎,好生可怜。” 白司卡滞涩吐息,却罔顾无之言语。他仍欲触碰白迹,而却此刹那,无往回一勾鞋尖,拖拽白迹如败犬离他又远。 绝望遍布弑神官的眉眼,他挣扎、又挣扎不得,已是彻底的俎下炙。 肋骨根根断裂,他无力爬起,无力动作,他望着白迹,呕血猛咳,淡唇启张,蚊虫般弱声唤他:阿迹…… 红再难忍,深绯空间再起,她瞬掠而去,却遭异能如瀑磅礴飞溅,激流般抵御空间靠近。她难以行身,以手生生作挡,反遭弯折双臂,呛血痛声大嚎。 无笑容放纵浮现,他踏着白迹,白迹已然再无半分动作,已彻底昏厥丧失意识,一如败犬残尸。 银白结界撑开,护佑红暂得荫庇,红望向白司,白司指尖痉挛,痛至咯血,挣扎不得。 红双膝砸地,仰头哀恸嘶吼:“我要、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哈。”无偏头咬笑,“真可爱呢,小孩。痛至如此,还要胡言乱语,放肆无忌。” “知道么。” 他抛弃白迹躯壳,往红这侧踱步而来,优容有度地捻起红之脱臼右臂,笑道:“不仅你姐姐,且有你的母亲,你的父亲,已全数在我腹中哦。” 红眼角汹涌淌泪,她如幼小困兽,右臂再次灌入异能,她痛极哀极,绝望尖叫:“啊啊啊——!” 无愈发觉兴味盎然,他笑将起来,一寸一寸,手指挪至红之咽喉,即将再灌异能。 “你敢杀她。” 一声低喝落入耳,无举止倏滞,片刻后,他料想不过濒死威胁,再勾唇,斜眸瞥去红此前所在那侧,蓦地笑容稍僵。 因为他终于觉察,那名为巳甲的青年,竟已然消失了。 是他?还是…… 而下一瞬,谁亦不曾望见,巳甲几时瞬移走、几时高抬手、几时以指为法器,生生刺贯了无的颈部。 无垂眸,染猩指尖撞入眼帘。 顷刻,无目眦欲裂,双瞳悚立,遽然回头。又霎时,那对森诡眼珠一颗一颗爆凸而起,猩丝遍布其上,爬下道道蜿蜒血迹,眦唇若怒。 他双臂若无骨,痛得狂甩起来,宛如可怖的、谲狞的,人形蜘蛛。 蜘蛛异能如丝钻出颈部血窟,缠住那指尖,豁然间他旋身反手攥住那指,指骨寸寸化芥烟散。指连心腔,无之异能凶悍倒灌,疯狂引爆一众脏器,惹发巳甲痛声惨嚎。 惨嚎震唇冲耳,无亦是双唇惨白,他再未踟蹰,颈部血愈滂沱愈汹涌,几成溪河,他阴面松开巳甲,转身化作流光,瞬移离去。 其身后之人,巳甲因此失了支撑,瘫软,仰倒下坠…… 一切遭拉缓、延长、慢放。 时间停了。 声音停了。 意识察觉之前,红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然极力奔跑起来,泥浆发滑,她摔倒、爬起,尤嫌不够快,残存的空间之力遭她调取抽出,她以空间之能瞬间飞掠去,接住了仰倒落地的巳甲。 时间回笼。 声音回笼。 巨大的喘息声灌入胸腔,冲撞肺腑,冲撞眼球,她徒劳瞪着遍地刺目。 血! 好多、好多! 淋漓的、黏绝的、猩红的,血! 怀中人素来干净带笑的面庞遭猩红染尽了,一道、一道、一道,似蠕虫,似蜈足,爬慢了生遍了,斑驳又狰狞,再望不清本来面目。 “巳甲……” 红的唇在战栗、肩在战栗,她听不清自己在胡言些什么,但她仅知晓低唤他,哪怕她未曾意识,那低唤已然破不成调,难听至极。 “巳甲……” 巳甲什么也听不见。 他难遏痉挛抽搐,七窍皆喷涌漆状血,可他仍在笑,仍是温和柔色。他挪远断臂,抬起仅存的那只斑斑手掌,轻轻捧起女孩的面庞,为她擦拭泪珠。 他发不出声音,他在说:别……哭…… 红大口大口吞吸空气,却无法往外吐呼,她哭到干呕起来,咳呛、又拼命摇头,她狂颤哀求:“不……” 不要、不要丢下我,巳甲……哥哥。 女孩攥着他,嘶声嚎啕,她想要狂吼、想要咆哮,可落着泪,痛到没了任何声音。 怀中人以残力将怀表递埋在她掌心,他似还想要叮咛嘱咐,亦似在笑盼女孩快快长大,盼着一年一年攒糖果哄她,盼着听得一声“巳甲哥哥”,他无论如何、无论怎么也放心不下她,可眸尚未阖,柔柔望她,就此死去。 死去…… 浅青瞳珠倒映她面容,而渐渐,那瞳上光泽散流,温柔笑意彻底沉寂,成了冰冷死物。 她攥他手,极力摁入怀,恸哭成了凄厉疯笑,干哑无声地低吼: 没了!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她的巳甲!她的兄长! 镜花水月巳甲,南柯一梦似假,通通尽皆是假。 护佑她夜夜安眠的那处温怀,空空如也,天上地下,再也不见!再也不见! 少女脊骨遭弯折,岁月稍纵即逝,她稚气方去,已近似苍老佝偻。
第47章 Chapter047 是真 许久、许久。 雨滴同银针绵密刺下,淅沥渐渐转为瓢泼。 痛与冷刺骨,白司指尖战栗,他长睫挂水珠,面覆泥浆,滞涩抬眸。 红不知何时走近来,拽着巳甲搭倚她肩脊,面无情绪,望向白司。 弯腰,怀表遭其放在白司手侧,她木然张口道:“血点怀表已染血迹,可追踪教主。” 言毕她转身离去。 白司剧烈咳颤,他似欲出声制止,却仅让红步履稍顿,留下只言片语: “我去寻曲家冢,你不必顾我,今后珍重。” 少女的影子消逝在雨幕里,雨淋涮一切,猩红淹没浑似淡去。 白司撑着膝与腕,跪起,摔下,又跪起。 第无数次。 他似遭踩践入泥的猫,面庞剔透唇惨白,狼狈、可怜,却又拼命抵近他的小狗,颤抖捧起小狗残破面庞。 面庞斑驳染泥,失了寻常滚热,他叩拥他入怀,嘶声、又无声唤他:阿迹…… 无有回应。 天地间寂静如死,暴雨催打折腰,湿透绯红眸尾,神色雾蒙,却恍若悲色落泪。 不。 不能再失去他…… 白司摇晃扯他站立,却又相拥摔下,他仓皇拽他,又摁入怀。 他翻身过去,扯断发带,将白迹之手缠至肩颈,伸手匍匐爬行。 荒原茫茫,砭鸦嗤啦腾飞而起,豆大眼珠俯瞰向下,那地上的人成了茫茫间的渺小点墨,又纠缠在一起,看不分明。 点墨一寸、一寸,向前缓行。 雨涨又停,风响又寂,四下日月恍惚,颠来,倒去,升起,坠落,不知又过漫漫多久。 荒原上的黑点散作两点,地上的白司彻底失力。 充血灰瞳空洞洞半睁,望向滚摔落地的身侧人。他艰滞伸手去触碰,纤长素指扎满荆刺与碎石,他察觉不及疼痛,徒劳绝望。 阿迹…… 他的阿迹…… 想要听听阿迹的心跳,那曾是炙火,可祛一切酷寒,遭他千百次推开亦在燃烧。可此刻勇气生出,他想感之。然而六感听觉尽皆失效,他什么也听不见。 再也……听不见…… 他无声地哽咽嘶哭,素来漂亮淡漠的面庞因痉挛抽搐而不成形,涕泗流空,猩红涔涔。他像丢了唯一一枚铜币的街头乞丐,第一次地、最终次地、彻底彻底地,一无所有。 “呃……呃……” 残破的气流声钻撞出喉,他连咬唇闭唇的力气也无,以听不清的微弱发音,一遍一遍,喊他唤他。 “……迹……醒……嗬……” 阿迹,醒来,求你。 片刻也好须臾也好转瞬也好,醒过来!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 我的阿迹!我的阿迹! 我的阿迹…… 可是啊。 没用的。 徒劳的。 他听不见了。 他快要死了。 而白司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废物,走不出荒野,救不了挚爱,苟延残喘,无耻独活。 好痛啊,不如死了。 不如死了!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好! 同他一起!与他同葬!陪他安眠!骨灰纠缠!再不分离! 白司咬住舌,又止不住地咳血哑笑,他终显癫色,他彻底发疯,他晃荡起身,再颠歪走近白迹。 而后摔下去,趴在白迹心前。 耳与心之间的罅隙填满时,忽而耳廓跳起来,微弱的,却鲜活的,传来声声心跳。 他抓扯他衣领,恸哭,又狂声笑。 “呃……呃……” 笑不成声,竟似泣血,他再拉扯他,砭鸦擦脊而过,啸声远离,引那黑靴划深痕,血步往前。 直到忽而有了声。 人声。 笑声。 坚冷的草地之上,有顽皮稚子踢他一脚,笑嘻嘻地道:“什么东西?” 白司恍惚抬眸,眉微蹙,滞涩回护住白迹:别踢他。 见能动,又见是人,稚子讶异,“原来是乞丐呀!”他拍掌道,又好奇询问,“喂,你俩打哪里来的?如何进得我家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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