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冷么?” 然而白司敛眸罔视,银白结界自他周身屏退外套,他漠然道:“不必劳烦。” 白迹笑意不祛,他似是犬,下颌蹭着哥哥的肩,同其低低私语:“哥哥为何不悦?可同阿迹一讲。” 白司未再启唇,灰瞳唯余漠然。 须臾后红喝完奶昔,拽起巳甲闹着要陪她外出漫步、观日落。 白迹轻易破了结界,外套落在哥哥肩头,他笑而起身,道:“捎上我。” 三人一齐离去,笑言欢吵渐渐远去。 白司静坐案侧,村长仆从抱着筐前来拾掇餐具,小心翼翼地问他可还需要加餐。 灰瞳衔寒意,淡淡乜向仆从,在其欲要识趣退下前,白司淡漠道:“打扰,此处有无客用浴汤池?” 仆从微怔,慌忙颔首:“有、有的!就在客房后竹林中,只是近来温泉不冒出,那水是凉……” “有劳告知。”白司疏离一礼,散作点点银光消失不见。 仆从话音戛然而止,他呆了一瞬,旋即回神,却又倏然望见适才那位白先生落座之处,滴落数滩猩红。 “血、血!”他愕然地退了半步。 而数十米外,竹林之中。 水雾缭若滚滚云层,滑嫩甜香丝缕漫过,茫茫混沌。 浴池侧,白司披散银灰发丝如练,摘了黑长外套,又褪却外裳,散漫踢掉鞋袜,汩汩没入池中去。 彻骨的寒气攀爬而上,钻心裂肺,他长睫轻颤,静默阖眸。 轻歌曼舞般的水雾里,弑神官苍白似剔透青玉的锁骨显露出来,那处所刻的繁文“迹”字,不知何时已然加深,正淌落潸然猩红。 良久,灰瞳漠寒掀抬,他似无所痛感,召得银白结界又重刻而下。 轻而哑的闷哼溢自喉结,猩红溅滴入池,晕染至绯色,他面容愈发惨白,薄唇已近惨灰。 直至良久,“迹”字落锋,他忽而听得一声低笑。 灰瞳骤然剧缩,白司蓦然抬首,修长人影已然逼近身后,睥睨望他。 阿、阿迹…… 十字耳坠染了水滴,血色瞳森然微弯,他盯着他,似在玩味:“哥哥,您行如此暧昧之事,竟不捎上阿迹么?” 松木焚香侵袭扑面,白司匆促避去眸色,他要躲,却遭一瞬掐住了下颌。 “哥哥。”犬的眉目显露疯意,抵上他额,切齿咬字似恨,“您又躲我么。” 白司惊惧挣扎,闷声压抑喘息,白迹掌心收拢,手背青筋凸暴,几乎要捏入他骨髓。 “可是哥哥……”白迹衔他耳尾,惹其泛红湿漉,“您不是不惧疼么?” 白司偏头后仰,那指却捏住他后颈,钳他凑近,他难耐轻呵,又避无可避,只好启唇斥他:“滚、滚开……” 白迹骤然松手,见得他掩唇低咳,低低地笑了声。 “滚开么?” “重逢那日,我已然受了您这般推拒。” 白司咳至干呕起来,苍白若透明的面庞上几要呕出血色,却并不容他触碰。 “冷。”白迹撤去手,笑意幽幽,“那时的您的语气、举止,无一不教我觉得冷。” 年轻的弑神官制服冰冷似铠甲,抵挡一切旁人视线,冷漠、冰森、不近人情,望见“死去”七年的弟弟,却如同望见萍水所遇的陌生过客。 那眸光那样的漠寒,直逼他杀了宛斯里,逼他当众发疯。 可全然无用。 此后的哥哥亦是冷然,除却受他胁,便待他生疏淡远,“阿迹”二字不过将其视作需得时时安抚的小孩,并未诉诸几多情愫。 他绞碎的骨、他捧出的心、他剜落的血,无一遭其避之不及。一次一次的推据,好似嫌恶,好似厌憎。 他宛斯迹哪里来这般多的勇气,做一只不断奔跑赴冬的狗? “弑神官大人。”他唤他,勾唇仍在笑,“您爱我么?” 咳声骤断。 灰瞳抬起,眸光撞入红瞳,白迹虎牙染血,唇瓣猩红,含笑却不似笑。他望着他,语调又浅又哑:“您不爱我的。” 白司狠狠攥住拳。 “弑神官大人。”他直视他的瞳,语调轻而慢,尾音低颤。 “是否因您目中并无宛斯迹此人,故而无论他怎样疯,怎样疼,落泪滚血碎骨穿心,您全不在意。” 白司猝然一僵。 下一瞬他默然咬唇,眉目拢起,露出可怜哀色,却因自厌而压抑克己,偏生不愿再兀自开口,以泄露半缕情愫。 不愿,亦是不能。 父亲的长鞭悬挂在头顶,年幼的白司脊背遭创,他痛、他觳觫不息,再不肯踏错半步。 阿迹会厌恶他的。 他从来不宜擅自动那腌臜念,破那禁忌界,他该死守、遭枷锁缠身,永受禁锢,永享孤寂。 踏错之后的结局岂非不分明?他惹得他受伤,又擅自伤了旁人,擅自惹得稚子头破流血,他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伪君子。 白家子金玉其外,弑神官败絮其中,落泪是懦弱罪,淌血是自负错,他白司受世人跪拜,无可余地容他喘息、休憩、片刻谈情。 情是奢望,是毒,是他可碰不可尝的灼心火,他同其截然不似,生而体寒,已然是上天垂怜告诫。 告诫他莫、莫、莫,告诫他退、退、退,告诫他再勿回首,再勿动情。 故而眼下他的阿迹予他的句句逼问,他只可沉默,任由自己陷入到无尽的痛里。 痛很好。 痛催他清醒,减他杀孽,去他卑劣,道他善哉。 而他并未觉察,这长久的、不见尽头的沉默如同某种无声凌迟,逐渐教身前那双红瞳显露怆然悲意。 这样的默然,他早该知道,早应知晓。白迹心想。 曾言什么“要减缓他痛楚”,通通算不得真,做不得数,仅做哄他诓骗。 他似要蹙眉,却扯动面庞肌骨生生勾扯起唇角,嘶声哑笑:“好。” “很好。” 此三字落下,如铡刀判亡,教人不再私生妄念。 下一瞬白迹蓦地抬手,狠狠掐住了哥哥的咽喉。 白司幡然意识到何事,豁然睁眼后退,却已然不及。脖颈之处的痛感尚未落下,训犬之戒因觉察到受契之人反叛契主,刺目显形而发动惩处,那脖颈之上的指遽然痉挛,白迹脱力摔跪入水,蜷缩抽搐。 银灰发浸没入水,白司罔顾刺骨,沉水抱住白迹止息惩罚,却又仅只教其不再继续,眼下须走完半刻。 他眼圈洇开绯红,抱着怀中战栗不停的小狗,终于因啜泣泄露哭腔:“阿迹……” 白迹承剧痛,虎牙卡入他颈。他低低地笑,雪发、眉目已遭水洗湿透挂露,他勾着唇,疯意毕露。 “哥哥。”他颤簌道,唇似泛灰,“此罚非为我,而是为您。” 白司一瞬滞木。 疯子死死抓着他,盯他似叩魂:“此刻起,您愈自弃,我所触发惩处便愈狠。您痛一寸,我痛一尺,直至我骨崩断,血淌干,化为灰烬化作恶鬼,也要与您纠缠不休,您记住了么?” 红瞳盯着白司,逼视白司启唇,他瞳涣散,艰涩吐字,哽咽答话:“呜……记住了。” 雪发蹭过他鬓角,修长手指揉进他眸尾小痣,他笑起,给予他表现良好的嘉奖一吻: “乖。” 我已尽疯魔,便聊当你与我相仿,亦爱我入髓。
第44章 Chapter044 靡靡 翌日晌午,悬日璨照。 红喋喋碎念,拨弄着掌心怀表,又停步,抬手散漫地叩了数声白司客屋屋门。 门自内开启,应门人却是白迹。 十字耳坠闪烁血色,红欲开口,无意间瞥他一瞬,霎时骇得一顿。 “你你你……”她惊跳后退,“你衬衣怎么……” 白色衬衣翻敞斜领,银扣崩开,衣料多处被撕得碎烂,就仿佛是与人、与人做了某种可疑之事。 红眨了眨眼,试探着对戳手指要询问。白迹勾唇,眸微眯:“嗯?” 酒色赤瞳淬出危险笑意,红慌张移开目光,讪笑道:“哈哈无、无事,你若得空,记得喊白司先生来用午餐!” 言毕转身慌张兔子似地跑了。 白迹低笑一声,阖门入内去。 卧室内光影绰绰,白司于窗下木案侧垂眸,正静坐观书。那是村长送来的农常册籍,寻常人必定阅之味同嚼蜡,然他却神色专注。 白迹在泠泠光流里跪坐在他身后,拢他入怀,下颌蹭他肩。 “哥哥。”他勾唇衔笑,亲昵万分地蹭他鬓角,“观书册,怎比得上观我。” 白司眼尾遭其蹭出薄红,剔玉似的耳尾亦泛绯色,他喉结滑动,偏头望他。 那粉色的唇抿为一线,白迹盯着那唇上水泽,红瞳慵懒微眯:“哥哥怎么又不言语?嗯?” 白司眼睫扑簌,粉色唇启张,他轻轻道:“我不敢再妄言,惹得阿迹……恼我。” 白迹倏滞。 须臾他逼近来,红瞳晦暗沉邃,虎齿暧昧咬他耳尾:“我怎会恼哥哥,我是哥哥掌下犬,不必呼之即会自来。” 白司蹙眉咬唇,不再答,亦不作反抗。 白迹抵他唇,以齿撬其微微张唇,可容舐得腔颚。 今日的哥哥格外乖驯,似柔软灰白猫咪,他吻他几近窒闷,也仅在微喘,并未挣扎。 吻毕,书册早已砸落在地,猫咪灰瞳湿漉漉,仰头望他,淡粉水唇翕张若桃瓣,仿佛在待他采撷。 白迹勾唇起了坏心思,他召得不知名的异能,以指腹摩挲小痣,小痣其上有银白花蕊纹隐约浮闪,那花蕊悄然嵌入苍白面庞,泅入灰瞳。 灰瞳一瞬涣散,肤面触感骤然放大千百倍,每一次轻轻蹭,皆惹得骨骼战栗,白司猫咪般难耐轻呵,失了神志。 还、还要……碰一碰面庞…… 他仰了仰下颌,抵凑那蹭他面颊的指,失焦灰眸陷入焚燃欲妄,勾得他拽拉起那人的领带。 阿迹。 “再碰……好不好……” 可他的阿迹好狡猾、好残忍,遽然止了动作,贪狼般垂眸端详他,打量他,勾唇不语。 白司泪珠滚落,颤声啜泣,他哀求地、无力地拽领带入掌心,委屈极了,低低哑声哽咽:“呜……” “哭了么?”白迹恩赐般低笑,指腹再次覆上,摩挲起来,“很漂亮呢,哥哥。” 眼尾小痣处触感分明,白司愈发得了趣,再次战栗起来,他舒服地踢动黑靴,惬意勾抬修长光洁的脖颈。 “唔呵……” 仅是揉弄眼尾小痣,那刺快已然过载了。 【麻烦审核看清楚,只是在揉眼尾处的一颗痣,没干别的,别锁我了,谢谢。】 灰白猫咪餍足抽颤,不堪催折似的,仰软在他怀中,那双浅色灰眸彻底翻白,唇角滑落银涎,潮红面容靡态毕现。 血色十字耳坠轻轻晃,修长素指叩上案沿,一瞬紧绷,又一瞬舒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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