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无人交谈。 月白在背包里翻翻找找,掏出从黑市买的胶囊,拆开一颗,扔掉里头的龙血,将止痛粉末兑了水,灌进巴尔口中。 蛋散焦急地踱来踱去:“你们身上有刀吗?” 水寒抽出腰间的祭祀匕首。 蛋散看到比自己长了有三四倍的刀刃散发着寒光,咽了咽口水:“小,小一点的有吗?我就扎个手指,不自杀。” “扎手指干嘛?”月白问。 蛋散悄声说:“这次龙血在胃里,我不可能钻到巴尔肚子里啃,所以打算喂给他等量的仓鼠血。” 可是龙有多巨大,仓鼠就有多渺小,等量的血搞不好会要了蛋散的命。 月白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你确定这方法可行?” “试试不就知道咯。”蛋散扭着肥圆的屁股翻翻找找,从床头柜找到一盒针线,而后爬到巴尔唇边,扎了自己的小爪子一下。 鲜红的血一点一点滴落在苍白的嘴唇间,浸润得很慢。 “哦对了。”蛋散想起什么,“这事你千万别跟那条狗说。伊让敢抓恶魔后裔给世人下毒,狗发起疯来,搞不好四处抓仓鼠取血解毒。” 月白第一反应是“不会吧”,随即又想起小夜的批驳。 的确,自己谁也不了解,不能三言两语去左右一个种群的命运,也无权替任何人辩护。 于是他点点头:“好,我替你保密。” 可是月白不知道,这随随便便作出的应允,伤透了躲在门外的阿望的心,将阿望这只对物种界限并不清晰、渴望与它族和谐共处的狗,推回了他的固有族群。 阿望想哭又怕被发现,想进去,又担心被驱赶,丢了唯一的安身之所。他孤立无援,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抽泣着记下重要信息,立即赶去跟牧哥通报。 半小时后,服下止痛药的巴尔悠悠醒转,看到月白和水寒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月白捧着仓鼠递过去,“蛋散为了救你,失血过多,现在有点虚弱,刚刚才睡下。” 巴尔木然睁着眼,泪水沿着眼尾流了下来:“麻烦你们,拿上书柜第二层的私印,现在就带蛋散走。” 月白略感意外:“你不需要我们帮忙阻止枒桫了?” 巴尔:“凯城这边我有布置,但城内短时间的骚乱无可避免,你们快走,再拖下去,我的私印恐怕也会失效。” 他说着,忽然从床上乍起,抱着头痛苦呻吟,祖母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红光。 水寒立即护着月白退后。 同一时间,外头的铁质大门传来“咔咔”响声,月白转动耳朵:“脚步声很乱,来的人应该不少。” 水寒二话不说取下私印。 但对方已然逼近,这时不清不楚冲出去,难免措手不及。他跟月白对视一眼,转身打开衣橱钻进去,两条尾巴一左一右,配合无间地将柜门带上。 不过十秒,卫兵闯入房间,将巴尔从床上架了起来。 月白凑近柜缝窥探,只见伊让搂着两个妖娆男子,一屁股坐在床上,咧嘴笑道:“我以为你去找谁求援了呢,这么久都不回来。怎么,缩在破房子里打算干嘛?自杀?” 巴尔恍恍惚惚,意识在自我与集群间摇摆,既没有像日常那样逆来顺受,也没有直接犟嘴。 伊让不耐烦地“啧”了声。 押解的卫兵为人机灵,一脚踹在巴尔脚弯上,迫他跪下。 这下伊让高兴了,与其中一个男宠放肆深吻,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巴尔脸上。 然而巴尔浑浑噩噩毫无反应。 这让伊让再次不满,推开两个男宠,走到巴尔跟前蹲下,挑衅地拍了拍他的脸,正要出言谩骂,肩上忽的一重。 “狗儿。” 巴尔破天荒靠在伊让肩上,亲昵喊着他的乳名,这一刻,月白在疯子伊让的眼中看到了类似感情的东西。 伊让嘴唇微张,诧愕地,抬手去抚巴尔的脸,结果另一个不带眼的矮子卫兵以为国王气得发抖,自己又急于表现,于是一手揪住巴尔的头发猛扯:“你他妈瞎喊什么!” 伊让缓缓抬头:“谁准你碰他的?” 矮子卫兵:“王,我,我只是……” “我说!谁!准你碰他的!?”伊让大发雷霆,青筋在他阴柔的脸上曝起,背后更是冒出了丝丝血色的戾气。 两个男宠首先“扑通”跪在地上,其他卫兵有样学样,唯独那个矮子反应迟钝,结结巴巴,还想为自己的无理行为解释。 伊让气得理智尽失,抽出搁在桌上的长刀,将那矮子拦腰砍成两半。 海量的血喷得地板墙面到处都是,年龄稍大的男宠显然见过此等场面,一把捂住另一个男宠的嘴,用力摁着他的头,慎防他叫出声来。 不过这个微细的动作还是被伊让捕捉到了,提着长刀的手夸张挽了个刀花,薄而无情的嘴唇阴恻恻地说:“你护着他?喜欢他?” “……”男宠拼命摇头。 “这样吧,我送你们一程,反正正主回来了,日后也用不上你们了。” 伊让这么说着,不留任何求情的余地,直接手起刀落。 卫兵中有人精神崩溃,干吼着夺门而逃,伊让看都不看,反手甩出长刀,伴随着厉声惨叫,逃跑者被直直钉在了墙上,长刀直插心脏。 死了四个人,浓臭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让人作呕。 月白胃里一阵翻腾,属于哈恩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同时被唤醒,灭世书在眼中若隐若现,情绪不稳,以太力就卡在暴走边缘。 水寒顾不上思考露馅后怎么应对,强行催动魁札尔铃替月白纾解,伊让嗅到了元素力的味道,朝衣柜这边望了过来。
第113章 竹马(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巴尔剧烈呕吐,将先前喝下去的药粉和仓鼠血全吐了个精光。止痛成分锐减,他拱肩缩背大口喘息,像个羊癫疯病人似的大幅抽搐。 伊让烦躁地挥挥手,遣退跪在地上的其余卫兵,拽起巴尔扔到床上,看到他双目浮肿,便恼怒地问:“你哭什么?” 巴尔自是无力回答,于是这行为又被伊让曲解成了另外的意思:“你都不认识他们,就替他们哭?” “你的爱心这么泛滥,怎么就舍不得分我一些?” “我很不堪吗?落难的时候你眼中没有我,现在我翻身了,各国元首对我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不敢冒犯,可你还是无视我!你当我是什么,当我是什么!” 伊让揪着巴尔的衣领用力来回摇晃,发狂大喊说:“我也不想喂你吃药,是你逼我的,全是你逼我的!” “狗儿。”巴尔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舅舅好像回来了。你,你踩着我的肩,先爬墙离开。” “……”伊让松了手,颓然坐在床上。那些经年累月,拼命积攒堆砌在身上的盔甲被三言两语轻易瓦解,散落一地。 龙血对意识的入侵,翻起了巴尔记忆中难以忘怀的片段。 他像个独角戏演员,得不到回应,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待会我就说花瓶是我打碎的,你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从外面回来。没事的,舅舅他不敢打我,你赶紧,爬的时候注意点,别再崴脚了。” 伊让阖上眼,思绪回到5岁那年。 其时,格雷斯的国王还是那位大名赫赫的凯·萨尔蒙,也就是巴尔和伊让的祖父,而伊让的母亲在经过多年调理后,再次有了身孕。 这消息轰动全国。 伊让自幼体弱多病,宫廷医生断言他活不到成年,这事连萨默郡的乞丐都知道,祖父深受舆论影响,也认为他难当大任。 于是王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身上,父亲怕病气影响未来的储君,将伊让撵到郊外行宫,美其名曰让他安心养病。 九月中旬,虎视眈眈的姑母带着儿子巴尔前来,名为探望,实际打着刺探的念头,想看看伊让这个病秧子什么时候死,要是能做些什么手脚就更好了。 那是表兄弟俩第一次正式见面。 巴尔虚长伊让几岁,金发碧眼,笑容可掬,犹如璀璨阳光下,被微风拂过的清澈湖水。温柔包容的脾性,又仿若生命之光,照进了伊让行将就木的幼小躯体里。 两家同住在一个镇上,离得不远。 自那以后,巴尔就经常瞒着母亲来找伊让玩,一来二去,伊让身上的怪病竟慢慢好了起来。没有束缚,孩童天性又总是顽皮,两人追逐打闹,一不小心,在某天碰碎了昂贵的陶瓷花瓶。 然后就有了巴尔协助伊让逃跑,企图保下他的那一幕。 可惜巴尔猜错了。 花瓶是不贵,但伊让的父亲早就想治治自己那不服输的妹妹,所以不仅打了巴尔,还往死里打,要不是凯王及时赶到阻止,巴尔恐怕在那时就已经死了。 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身体缓过一些后,巴尔的母亲恨铁不成钢,为了自证家教森严、不偏袒徇私,明知这是兄长杀鸡儆猴,仍死憋着一口气,又打了自家儿子一顿。 小小的伊让天天蹲在床前哭鼻子,发誓说:“巴尔你别怕,母亲生下来的胎儿夭折了,还害她再也不能生育。我是格雷斯唯一的王,等我长大了,就把欺负你的人通通处死。” 巴尔:“就你这软趴趴的样子,还能处死你爹?” 伊让:“我能的,你相信我。” 巴尔笑嘻嘻,没穿裤子趴在床上,大大咧咧露出新旧伤痕交错的腚,用力勾了勾伊让的脖子:“喂,上床。” 伊让:“嗯?” 巴尔:“上来一起睡啊,’嗯’什么,你看你瘦得跟条流浪狗似的,以后还是我保护你吧。” 伊让闻言爬上床,不服气说:“我不是狗,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世界的最强者,到那时,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好啊。”巴尔的脸皮比凯城城墙还厚,“那你可千万分个漂亮的房子给我,我看马街818就很不错。” “马街818?凯城,国王道,马街818?”伊让愣了愣,“那不是我家嘛……” 巴尔搂着伊让啪叽亲一口,将大腿搁在他胯骨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对啊,你家给我,你就是我的了。家用呢要发足,但别让我干活,我要当个游手好闲的废柴,天天躺着免费吃吃喝喝。” 他说的究竟是“家给我”,还是“嫁给我”,伊让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自己的脸很烫很烫。 后来的后来,看遍人间疾苦的巴尔没当成他口中的废柴,反而成了格雷斯人人爱戴、所向披靡的将军。 他夺走了伊让身为至高无上君主的绝对权力,弃这个有竹马之情的表弟于不顾,甚至说难听些,将伊让架在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的空中楼阁,任人嘲笑辱骂,毫无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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