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是他真正的人生。 仍旧是那个路口,弃婴啼哭,但并不是纷飞的大雪天,而是一个晴朗午后。 捡到弃婴的也不是楼唳,而是元清观元以道人,他刚办成事要打道回府,哪知道一转弯就碰上这个弃婴。 元以赶紧让司机停车,下车捡了这么个小东西。 东张西望看不见丢弃孩子的人,正要掐指一算,司机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道:“道长,父母肯定是跑了,谁会好端端地把孩子放在这呢。指不定这孩子有什么病。” 元以翻开襁褓,本是想查看孩子有没有明面上的疾病,却翻到一张卡片,卡片里记录着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又写着‘请好好对待他’。 元以忍不住嗤笑:“为人父母的弃养了,却要求他人好好对待。” 司机道:“做父母的最后一点良知呗。” 元以叹气一声。 司机问:“道长,也是缘分,要不您就收养了,以后也好给您养老!” 元以再次叹气,抱着孩子上车:“可不指望他来养老,总归是一条人命,我先带回观里,之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收养人。” 司机:“好勒。” 汽车继续行驶,一路向北。 之后街道出现了两道人影,林随意紧紧注视着远去的汽车,楼唳在他身边。 “事实上是别人捡到我。”林随意说。 “嗯。”楼唳应下,他随着林随意的目光往相同的方向眺望:“他养了你三四个月后,就再舍不得送走你。给你取了名,倾囊相授。” 林随意看向楼唳:“为什么在走马灯里是你……” “我只是赶在元以道人到来前带走了你。”楼唳垂眸,低声:“我在捣乱。” 真是捣乱吗?林随意难过地注视着楼唳。 - 元以抱着孩子回去了元清观,不得不说,孩子挺乖,不然以元以喜静的性格早就把孩子扔了出去。 喂奶就乖乖吃,逗一逗就呵呵笑。 寻找合适领养人的那一段时间,元以逗小孩的次数每日增多。直到有一天,有有心人上来道观想领走孩子。 元以就舍不得了。 元以没有道侣,更没有孩子,他又是个嫌麻烦的性格,也没正式得收个徒弟,只有一群徒侄。有时候,元以还是觉得孤单。 想了想,元以寻了个滑稽的理由把收养人打发走了,自己养着这个孩子。 “叫个什么名呢!”元以抱着孩子冥思苦想,他元以道人收养的孩子必然需要个内涵的姓名。但有内涵的名字,还真不是那么好取的。 他求助观里的那些小道士,没一个人的起名戳中他。 直到某个午后,一颗熟透的果子从树上掉下来砸在他头上,元以有了灵感。 随意吧。 随心才能随意。 愿孩子将来随心所欲。 一想就这么敲定了下来,元以姓‘林’,这就有了林随意。 起初元以是把林随意当自己儿子养,但没想到林随意在解梦上极具天赋,隐息和纸扎术别人学个十载才稍会皮毛,林随意五六岁时,他的纸扎术就能够活灵活现地运用了。 元以大喜,认为是祖师爷专门送给了他这个宝。 其实,他也不是不愿收弟子,只是他解的梦是最难解的梦魇之梦,没有天赋的人,他收一百个弟子,就能有一百个弟子折在梦魇之梦中。 元以有了传承之人。 他深知林随意是块美玉,极其用心雕琢。林随意小小年纪就跟着元以道人入最凶的梦历练,有着元以道人的悉心教导,十三四岁的林随意就能够独自入梦消灾。 他接连解了几个梦,明星的黑蛇缠绕之梦,沉船之梦,阴亲梦,胎梦。 声名大噪,一时间元意道人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 画面一幕幕跳跃,目睹这一切的,以旁观者角度看这一切的林随意忍不住呢喃:“这都是……” “是。”楼唳说:“是你自己一人经历的。” “可是走马灯里的时间……” “因为,我在捣乱。”楼唳还是这么说。 林随意深深地看了楼唳一眼。 从他的走马灯开始,楼唳就在捣乱。然而走马灯记录的是人的一生,一些对于林随意来说记忆深刻的事,哪怕被楼唳捣乱更改,也仍旧残留影响。 楼唳在走马灯里改变了林随意的人生,但走马灯里又原本记录着林随意的年少成名。 于是走马灯的世界有了普普通通的林随意,元意道人的名号也在原本的时间,以横空出世的姿态被人熟知。 但其实,走马灯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元意道人,只是一个名号。早被更改的走马灯世界里的人从未见过元意道人,便以为元意道人归隐,更改了他的称呼,从元意道人至元意山人。 走马灯的世界里,真实与虚假成为逻辑不通的巨大矛盾。 楼唳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楼先生。”林随意急迫地抓住楼唳的手腕:“那我们……” “那我们呢?”林随意心里充斥着巨大的悲伤,抓着楼唳不肯放手。 楼唳并没有挣脱,他其实从来不排斥林随意的靠近:“我没有骗你。” “师父。” - 接连解开几个梦境,让元以道人很是满意。 名师出高徒嘛,元以很清楚林随意还能做的更好,于是他开始教林随意解梦魇之梦。 林随意不负期望,他的名号就是连外行人也都听过一二,于是前来找他解梦的人就多了起来,元清观的门槛都要被单主踏破。 道,讲究阴阳调和,五行平衡。 元以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带着私心给林随意卜了一卦。 林随意恰好解了一梦,看天色不晚,来元以房间找人。 “师父。”十六岁的林随意还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饿了,走去吃饭。” 元以瞪了他一眼,“成天就知道吃。” 林随意大大咧咧地靠在门上,道:“我这个岁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炫十碗都不成问题。” 元以没理他。 林随意看着元以,看到元以手里的三枚铜钱,说:“师父,给谁卜卦呢?” 元以没好气:“你。” 林随意笑了起来:“这么闲呢您,给我卜卦?别了,近亲之前不能卜卦,您要是闲陪我下山去吃顿好的,观里成天都是素,我需要吃点荤腥,不然不长个儿。” “谁跟你近亲。”元以没理他,扔下手中三枚铜钱。 毕竟是给自己卜卦,林随意蹲下身凑近了看卦象,“噫——好差的卦象。” 元以眉头紧锁,立马把铜钱收了起来,掐指推算。 林随意仍旧吊儿郎当的,说:“这么差的卦,我以后可不敢找媳妇了。” 卦象与情有关,指示一路坎坷,万劫不复。 “去去去。”林随意不重视,元以却不敢掉以轻心。 林随意是他养大的,是无血缘的父与子,元以一万个不想林随意出事。 他有了私心,他想为林随意逆天改命,不巧的是,林随意看出了他的想法。 泄露天机者躲不过五弊三缺,五弊:鳏、寡、孤、独、残。三缺:财、命、权。 林随意也有私心,不想元以为自己葬送一生。 于是他打算自己去解决情劫。 元意道人的能力,轻易就知道自己的情劫所在,某市金花街7幢3单元2楼1号。 叫做,楼唳。 今年8岁,比他小一半。 嗐。一个小姑娘怎么起这么凶的名! 林随意连夜下山,那个城市太穷,没飞机场的,并不怎么节俭持家的元意道人买了张火车票,因为要了最近一班火车,他买的还是站票。 他被人群拥挤着冲上火车后,靠在车门边,骂道:“怪不是我的劫。” 闻着火车上脚臭味汗味,林随意感觉自己可以原地去死了。 火车行程二十一个小时,林随意站的浑身酸痛,只要瞅到列车员,就要大放厥词。 “有票出来了吗?坐票、卧铺什么的……只要不是站着都行,我出十倍价钱买票,不,一百倍都可以。” 列车员残忍道:“没有。”
第八十六章 林随意非常痛苦,他第N次递给列车员自己的名片:“如果有座位,请一定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 列车员看了眼名片,名片上印着一个道观,还有几簇香火。 风头正盛的元意道人,这段时间确实臭屁。 名片上写着: 【元清观】 【林随意】 【138XXXXXXXX】 神经病。 列车员把名片推回给林随意,公式化地道:“有票出来会通知你。” 林随意连忙:“诶诶诶,好的,谢谢漂亮姐姐。” 列车员多看了林随意一眼,这才走了。 而林随意失望地回头一看,心里就更沉重了。 就在他求助列车员的这么一小会儿时间,他火车门边的位置就被人给抢了。 车门的位置多好,他还能靠着看一看火车外的风景,以靠窗外的风景治愈他痛苦的内心。 就这样,林随意硬生生站了二十一个小时,下火车的那一刻,他感觉双腿麻木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出站后,林随意没有立刻往金花街去,而是坐上了一个三轮蹦子,让司机师傅把他载到商场。 他本人道行极高,从内而外散发禅香,但衣服被火车上的气味熏臭了。 毕竟要去见自己的情劫,哪怕情劫才八岁,林随意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购置一套行头,然后闪亮登场。 林随意不缺钱,解一梦就是普通人一辈子的收入。 他把自己打扮得很骚包,还买了一条拇指粗的金链子挂在脖子上,特意要凸显,高、富、帅。 这是当下最具欢迎的人设。 然后他就屁颠屁颠去金花街见自己的情劫了。 金花街由政府翻修过,周遭也在建房,街上的人不少。林随意看见一个小卖部,走了过去。 大热天,林随意打算买一支冰棍降降暑。在冰柜里一阵挑,挑了俩,一支白色包装另一支粉色包装。 去结账的时候,问小卖部老板:“老板,7幢怎么走?” 小卖部老板姓王,是个实诚的,看林随意这一身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警惕道:“你什么人?” 林随意说:“好人来着。” 王老板不信,林随意把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摘了,塞进兜里也不怕磨花了,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这样像好人了吗?” 摘了那俗气的金链子,林随意的气质一下就显出来了。 他跟着元以做的是行善积德的事,功德在身,面相怎么也不会差。 王老板这才信了,给林随意指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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