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维特发出一声叹息:“好吧,那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你想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吗?看看就知道了。” 瞥见那金色眼瞳里一闪而逝的促狭笑意,路渝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危险的预感。 下一刻,就听萨维特柔声道:“阿波罗,杀了他。” “是。”阿波罗回答。 像一架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他立刻掐住了路渝的脖子,把他悬空提了起来。 萨维特道:“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执行我的任何命令吗?因为这是所有机器人在诞生之初就被设定好的东西。一架机器,怎么能够违背主人的命令呢?” 原来如此,路渝心中被泛着痛意的酸楚淹没。 阿波罗为什么一定要服从于萨维特的所有命令,连阿波罗自己都不知道,而他竟然因此怨恨他。 冰冷粗粝的手掌摩擦着脖颈处细嫩的皮肤,路渝忽然对这双手感到无比陌生。 那双手太温柔,太沉默,向来只会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将他拥在怀里保护他,以至于他忘记了那手里蕴藏的力量——这是一双能轻易夺去人类性命的手。 他听到萨维特说:“不过,两百年了,能逼我启用‘天枢’的人类,你还是头一个。” 可‘天枢’是什么,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了。 窒息感汹涌而来,肺部的氧气被急速抽空,痛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开。 路渝满脸涨得紫红,挣扎着去掰阿波罗的手,双腿本能地踢蹬,但比起机器人,人类的力气实在是太弱小了,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让箍在脖子上的手松开分毫。 “...阿波罗...” 他停下了挣动,眼睛被痛苦逼出泪水,如同隔着一层模糊的水雾,望着这个曾经对他满腔爱意的人,拼尽全力唤出他的名字。 可那双冰冷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 路渝心中浮现一个绝望的念头。 ——阿波罗是真的要杀他。 就在他眼前一黑,快要失去意识之时,忽然听到萨维特说:“好了,我亲爱的,松手吧,我还得留着他当诱饵呢。” 刚被放回地面,路渝就狼狈地跌倒在地。 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手脚软得连撑起身都困难,他趴在地上疯狂呛咳着,喉咙火烧似的灼痛。 眼前发黑,所有事物模糊成扭曲的光斑,好一会儿,视野中的人才渐渐清晰。 路渝望着阿波罗,那张脸依旧如同冰雕铁铸,任凭他的目光流连过每一寸细节,都捕捉不到一丝心疼的痕迹。 一种将要永远失去阿波罗的恐惧涌遍他的全身。 他意识到那双眼睛再也不会深情地凝望他,那双臂膀再也不会在他哭泣时拥住他,那嘴唇再也不会亲昵地呼唤他的名字,在柔软的黑夜与淡红色的晨曦中亲吻他的耳廓。 当这一认知逐渐清晰,路渝终于明白,他是真的爱上了阿波罗。 不是利用,更非欺骗。抛却隔在他们之间的种族、立场、仇恨,他只是爱他。 可人总是到失去后才明白自己的心。 萨维特怜悯地俯视着他:“现在你知道,你爱上的是个什么人了?” 路渝的眸子里好似燃着烈火:“是,我知道,我爱他。直到现在,我还是爱他。” “真是可歌可泣,看得我都不忍心杀你了。”萨维特怜悯地道,随即又眯起眼睛,“但是你把我的神祇弄脏了,总得付出点儿代价。” 他随意挥了挥手:“阿波罗,先废他一条腿吧。” “是。” 尽管路渝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输,但被冰凉的手掌握住脚踝时,身体还是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咔擦一声,他的骨头断了。 阿波罗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回到萨维特身边,静默地立着。 萨维特瞥了眼疼得冷汗直流,还强撑着不吭一声的人类,愉悦地一勾唇角。 他站起来,手掌抚上阿波罗的脸:“阿波罗,你身体的哪一部分最先背叛我的?” 阿波罗露出困惑的神情,他蹙着眉,想了很久,才说:“眼睛。” 萨维特轻轻嗯了一声,温柔地道:“那就...把眼睛挖出来吧。”
第四十二章 越狱 路渝如遭雷殛。 他眼看着阿波罗顺从地接过匕首,就要对准自己的眼睛刺下去,霎时心胆皆丧,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不要!” 可阿波罗没有听他的。 锋利的刀尖没入了眼睛,刺目的暗红色如同腥冷的游蛇般,从眼眶里蜿蜒地爬出来,那双美丽的蓝绿色眼瞳现在成了两个血窟窿。 路渝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如同被人猛擂一记,大脑里一片空白。潜意识中,他根本不相信萨维特会真的伤害自己人。 约莫过了半分钟,他猛地反应过来,如同发疯般拖着断掉的脚踝,奋力爬向躺回椅子上的萨维特。 可没爬出几步,阿波罗的身体便挡在了面前。 他双目流血,面上无神,好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誓死守护在操纵他的人身边。 萨维特懒懒地哼了一声:“让他过来。” 于是阿波罗让开了。 路渝蹭至萨维特跟前,揪住他的裤脚:“是我让他背叛你的,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别碰他...” 如同一头遍体鳞伤的小兽,终于向敌人低下骄傲的头颅,他咬着牙,声音近乎哽咽:“求你...别碰他...” 萨维特并不把他踢开,反倒一手抚上他的发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语气仿佛天真无辜的孩童:“可是,我本来就可以想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呀。” “我会自.杀。” 萨维特轻笑一声:“你以为,落到我手里,你还有自.杀的机会?” 路渝双目烧得血红:“你拿我当诱饵,是想引出路峰吧?他现在躲在蛾摩拉,藏得踪迹全无,你找他费了很大劲吧。” 闻言,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如果你再伤害阿波罗,我会自.杀。你大可找人日夜看管我,但一个人想死有千百种办法,只要我成功一次,你就再也别想找到他。” 等他说完,萨维特的唇角仍是上弯的,眼底却已没有了笑意,瞳仁缩成一条竖线,如蛇一般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色窥出一丝谎言的踪迹。 可他没能找到,路渝眼里燃烧的全是赤红的疯狂,仿佛一只被逼到绝境,做好了准备与人同归于尽的困兽。 半晌,萨维特换上一张温柔的笑脸:“你放心,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惩戒,等我确认阿波罗的忠诚后,自然会把他修好的。” 像是已经失去玩.弄人的兴趣,他的眼眸懒倦似的闭了闭:“我困了,阿波罗,把他带下去吧。” “是。” 看着阿波罗毫无视力障碍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路渝忽然反应过来,揪着阿波罗道:“你的眼睛不是...” 萨维特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贴心地解释道:“他是靠对外发射超声波来进行回声定位的,没了眼睛也照样能活。只不过...他现在看不见你了而已。” ... ... 牢房里,触目所及的都是冷冰冰的白色。 刚把路渝放下,阿波罗就要转身离开。 路渝抓住他,手指抚上他流血的眼角,心如刀割:“阿波罗,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阿波罗皱了皱眉,把他推开了。 心脏如同被扔进了一架绞肉机,每一次跳动都在撕裂流血。 但路渝仍不死心,他心里总是抱有一些没来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与幻想,觉得人的情感可以战胜程序命令。 他再次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吻住了阿波罗的唇。 温热柔软的舌尖主动探寻着,带着从未有过的热切,近乎献祭地舔舐着对方微凉的唇瓣,希望以此唤醒被封藏的记忆,唤回那个他熟悉的、笨拙却永远温柔的爱人。 咸湿的眼泪流进嘴里时,路渝想,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个吻。 他能感觉到阿波罗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猛地将他推开。 路渝的脚踝本就受了伤,全靠一只脚和倚靠在阿波罗身上的姿势才能勉强站着,这下直接被推得摔倒在地。 脚踝猝然袭来钻心的疼,仿佛被无数只虫子啃咬,痛意顺着骨头密密麻麻地往上爬。 额上冷汗涔涔,路渝吃痛地咬紧了牙关,他没有看自己二次受伤的脚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阿波罗。 可阿波罗脸上没有半分怜悯,声音带着机械的冰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渝绝望地闭上眼睛:“你走吧。” 阿波罗离开了。 第二天,路渝被带到审讯室里。 熟悉的电刑、扫描仪、测谎仪。但因为体内的信号干扰器,他们没能探查出任何有效讯息。 路渝想起前阵子克莱德带走‘烽火’的那个成员时,说要把他的脑袋打开,看看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骗过了扫描仪,看来如今他们还没找到原因。 于是他们又用回最原始的审讯方式——拷打。 每一次拷打,阿波罗都站在旁边,面色冰冷,一言不发。好像面前强忍着疼痛、从喉间溢出声声闷哼的人类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而路渝如同一块顽石,任凭诸般苦痛加身,始终不肯吐露一丁点儿消息。 只是,每每遭受折磨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与阿波罗别离前的最后一面。 那时,他说: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有时,他也会想起阿波罗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亲吻他的模样。那样炽烈得不加保留的爱意足够他反复咀嚼,撑过漫长的煎熬。 他想,要是早知阿波罗会忘了他,他当时该抱着阿波罗,吻个地老天荒才罢休。 路渝趴在牢房的地板上,衣衫被血渍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背上,整个人奄奄一息。 他连坐起来的力气也不剩下,只能半睁着眼睛,望着铁栏外白晃晃的墙面。 这些天,他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这里的监管太严密了,白炽灯亮得刺眼,昼夜不息,全方位的监视器使每一个角落都一览无遗。 甚至前天,他试图藏起餐盘里的一个勺子,打算留作武器,不出十分钟被监管的人发现了。 可以说,要是没人配合,凭借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正痛得脑袋发烧、迷迷糊糊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 路渝没睁眼,凭借身体本能的抗拒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克莱德语气里满是做作的心疼:“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路渝一言不发。 克莱德一声叹息:“你当初要是跟了我,而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杀人机器,现在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你看,这么多天,他有来看过你一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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