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眸:“那时候,是我亲手,伤害了你。” 是我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亲手掐住你的脖颈,捏碎你的骨头。 路渝胸口难受得像被浸入深深的海底,厚重的海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无言地将阿波罗抱得更紧,他知道那时阿波罗心里只会比他更痛。 不知不觉,阿波罗已经抱着他走到了街巷上,那座带给他恐怖和痛苦的黑沉沉的大楼,远远隐没在夜色里。 阿波罗动作小心地将他放到了地上。 前方,特蕾莎和巴纳德正疾步朝他们跑来。 分别之际,路渝最后深深地回望一眼。 “阿波罗,我们还会重逢,在光明到来的那天。” 阿波罗也望着他,眼眸沉静:“在光明到来的那天。” 微凉月光下,阿波罗的身影锋利挺拔,沉肃得像一把永不折断的刀枪,永远忠诚,永远坚韧,天神般守护在他身旁。 像是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冲破了理智,路渝不顾脚踝的疼痛,猛地掉头跑回去,紧紧抱住了仍伫立在原地的人。 他贴在阿波罗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 “我等你,我的...光明神。”
第四十四章 病毒 44 边境,埃尔顿城。 简陋的农舍里,土墙坑坑洼洼,煤油灯摇晃着浑浊的光晕。 倚靠在主位上的雷格约莫二十来岁,一头褐红色短发,琥珀色眼瞳里闪烁着倨傲的光。他身材魁梧,古铜色皮肤上,肌肉线条突出隆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具攻击性与侵略性的野性美。 路渝想,雷格的确如他的代号‘铁狮’一样,像一头高傲又狂妄的雄狮。 “就是你把情报泄露出去的?”雷格目光睥睨,不怒自威。 “是。”路渝说。 “你出卖自己的同伴,就为了救那些无知的蠢货?” 路渝闭了闭眼:“你的计划以牺牲成千上万无辜者的性命为代价,我无法赞同。” “无辜者?”雷格冷笑一声,“他们向联合会举报你们的时候,可一点儿也不无辜。” 神父的死状仍历历在目,路渝沉默了。 “说到底,我不过损失几个人,你们却几乎被一窝端,塞维尔最后都被吃得只剩一副骨架了,真可怜。” 路渝听出他话语里赤.裸.裸的嘲讽,攥紧了拳头:“神父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那么,我告诉你,接下来,会死更多的人。” 路渝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雷格没有直接回答,却摁亮了木桌上的老电视机。 不需要调台,每个频道里都播放着一模一样的新闻: 经过政府的治理,近日在农田里大肆传播的黄瓜花叶病毒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很快就能恢复耕作。同时,国库存粮充足,足够应对暂时性的粮食短缺,民众无须惊慌。传播谣言者,经举报有赏。 瞬间,之前的一切细节都联系起来了,路渝猛然反应过来:“是你们做的?” 对方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转头问一旁的人:“雪松,研究进行的怎么样了?” 被叫做雪松的青年有一张柔和清冷的东方面孔,虽然名义上是下属,回答问题时却不卑不亢: “实验很成功,这次的新型花叶病毒的症状与旧型更相似,难以辨别。不同点在于,其潜伏期极长,最多可达20天,且在气温达到25度以上时表现为隐症。而爆发期迅疾,可在两天内使感染植株彻底坏死。” 雷格嗯了一声:“传播能力有提高吗?” 雪松道:“与旧型相比,新型花叶病毒传播度更广,可侵染包括小麦、水稻、玉米、大豆在内的40余种主要粮食作物,以及其他果树、蔬菜在内的一千余种植物。同时,我们将其改良为循回型病毒,作为介体的蚜虫一旦获毒,将终生保持传毒能力。” 雷格点头:“联系我们在水利局的人,这周就把病毒投入灌溉用水。” “是。” 虽然路渝听不懂其中的一些专业词汇,但总能听明白他们是要投放一种危害极大、传播面极广的植物病毒。 心念电转间,他骤然明白了:“你们要制造饥荒?” 雷格终于睨他一眼:“你还不算太蠢。”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死多少人?” “你以为,一点儿血也不流,就能将机器人推翻?”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流血!” 雷格鹰隼般的眸子里射出冷光:“民众是愚蠢又驯良的动物,只要给他们一点刚够果腹的食物,一个破破烂烂的住所,再提供一些发泄怨气的途径,他们就可以一直这么温顺地生活下去。要使他们联合起来造反,只有先把他们逼到绝境。” 路渝听他讲完,脸色发白,浑身战栗,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 比想象中的大饥荒更恐怖的,是他心里明白雷格所说的是对的。 大多数人只有被逼到绝境才会起来抗争。 “不可以...”路渝喃喃,“并不是非要这样的...” “哦?”雷格扬眉,目光促狭地看着他,“不这样,难道像你们那位神父一样,冒着死亡的风险把反抗思想一点点传递下去?做着民众有一天能觉醒起来的春秋大梦?” 路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心里的确这么想。 雷格欣赏着他这副模样,嘲讽道:“还是说,你有什么高见?” 路渝声音干涩:“我策反了机器人中的一位高级军官,他会帮助我们的。” “那个救你出来的阿波罗?有所耳闻。不过,我怎么相信他?他可是个机器人。” “他和其他机器人不一样。”话说出口,路渝自己也明白没什么用。 让雷格这样一位人类反叛组织的铁腕领袖去相信一个机器人,本身就是天方夜谭。 “够了。”雷格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浪费,到了我的阵营,就得听我指挥。” 路渝本能地拦住他:“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 雷格的眼睛不悦而危险地眯起,那姿态仿佛百兽之王,盯着不知天高地厚跑到自己跟前挑衅的食草动物。 他比路渝高了一个头不止,居高临下,压迫感倾面而来:“我这里可没有什么让人丧失记忆的药剂,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和计划,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服从。”琥珀色的眸子睥睨着他,“要么,死。” 瞥见雷格眼里冰冷的杀意,雪松声音冷静地提醒:“雷格,别忘了,他是让路峰与我们合作的重要条件。” 雷格停了两秒,这才冷哼一声,收起自己的威压。 “把他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 ... 路渝被关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路上,他们绑住了他的手脚,蒙上了他的眼睛,因此被松绑后推进黑暗中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只能通过房间里堆放的一些农具判断出,这大概是哪家农户的地窖。 每日都会有医生来治疗他脚踝的伤,看守的人也会把一日三餐送进来,路渝试图和他们搭话,但他们只把他当成空气。 烽火的每个成员都知道,他是导致上次空袭行动失败的元凶,是泄露情报、出卖人类的叛徒,不会有人愿意放他出去阻挠这次的行动。 路渝觉得自己再度成为了一个幽灵,每日只能望着天顶缝隙里漏下来的微光发呆。没人真正把他当作组织的一员,他仅仅作为一个筹码而存在。 第七天,地窖顶上的木板被揭开了,一个熟悉的俏丽身影从梯子上下来。 看到来人,路渝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扑上前:“特蕾莎!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特蕾莎望着他,目光很淡:“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如同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路渝心中的希望熄灭了。 “我们的成员,如今都在为‘烽火’做事?” “是。” “可你知不知道他们要投放病毒,制造饥荒?他们这是在伤害无辜!” “所有人都知道。” 路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特蕾莎,如果神父还在,他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 “事实已经证明,他的路线失败了。”特蕾莎冷眼看着他。 路渝哑然望着全然陌生的她,那个初见时天真烂漫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靠倒在一堆箩筐上,崩溃地抱着头:“可那些将会在饥荒中饿死的人,他们没有做错什么。” “不,他们错在顺从。” 特蕾莎的声音冷漠得像在说一堆工具:“这样的人,即使不在饥荒中饿死,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死。战争、贫穷、疾病、欺凌,在机器人的统治下,哪样不是每天都在发生?我们不过是将他们死亡的价值最大化罢了。” “你真的赞同雷格所作做一切?“ “我将追随能够真正带领人类走向胜利的领袖,无论采取何种手段。” 路渝不死心地抓住她:“特蕾莎,让我和雷格谈谈好吗?我知道你有办法说动他。还没到非得牺牲无辜不可的地步,我们还能与阿波罗联合,他答应过我会帮助人类,绝不会食言。” 特蕾莎并未挣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你难道没有想过,是谁把你泄露情报的事说出去的?” 路渝愕然,他的确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却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叛徒。 可当时知道是他的人,除了神父,就只有特蕾莎。 “...是你?” “是。” “为什么...” “因为我怨恨你,你害死了塞维尔神父。” 路渝松开了握住她肩膀的手,眸子垂落下去。 “我甚至根本不想救你回来,可当初神父说,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你,说你是让人类与机器人联合的关键。” 听到最后一句,路渝仿佛抓住一缕希望:“你相信我?你相信阿波罗会帮助我们?” “不,我从不相信机器人会真心帮助人类,但那个机器人军官,并非不能加以利用。如果人类落败,他对你的感情将是我们最后的筹码。” 路渝默然。 他知道在特蕾莎心里,所有事物以对最终胜利的有用程度来划分,生命、情感、人性,什么都可以作为条件,什么都可以加以利用。 “对了,我们已经找到了路峰,只是你现在还见不到他。” 路渝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特蕾莎看他一眼:“等饥荒来临的时候。” 注: 1、隐症:病原物侵染寄主后,病植物的症状在特定条件下(通常是高温)可以逐渐减退直至暂时消失而“复原”的现象。出现隐症现象的植物体内仍有病原物存在,当环境条件改变后,症状可重新出现。(资料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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