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路渝几乎是拼尽浑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克莱德满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可能得在这里苟延残喘一辈子了。我们放出消息已经七天,路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可真是铁石心肠。看来人类的亲情,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路渝费力地扯出一抹冷笑:“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最好永远都不出现。” 克莱德根本不理会他的嘲讽,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过,比起路峰,我倒是更期待...” 仿佛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他笑了一声,却不继续说下去了。 路渝对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根本毫无兴趣,直接闭上眼落得清净。 没多久,他听见脚步声远去了。 ... ... 转机在第九天来临。 夜里,一个工作人员打扮的人打开牢门,丢给他一套这里的工作服。 他帽檐压得很低:“快,我们的人最多能入侵监控系统十分钟。” 路渝想也不想就接过衣服迅速套上,跟着人走了出去。 牢房外,几个守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脖子上插着一管麻醉针。 路渝瞥了他们几眼,饶了过去。 但没走出多远,他就脸色苍白地扶住墙壁,大汗淋漓。 这些天,他脚踝的伤压根没治,加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变得愈发红肿发痛,不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怎么了?”对方停下来问。 路渝摇摇头:“我的脚伤太明显了,一碰到人就会被发现不对劲。” “跟我来。” 男人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带他往人少的地方走,直到拐进一条偏僻的小道,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路渝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地方?” “停尸间。” 男人拉出一辆推车,让路渝躺上去,然后用一块布盖住了他的整个身体,将他推了出去。 一路上遇到的人似乎早已见惯了尸体,没有一个人将他们拦下来盘问。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路渝疑惑,无名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下车后,他问:“你是哪边派来的人?” 男人的声音没什么感情:“路峰将军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来。” 他们已经走到地面,黑漆漆的夜如同巨兽的大口,从头顶上笼罩而下,处处透着萧森。 走到最后一个关卡,男人已经摸出通行证件交给了守卫,后方忽然炸开尖锐的警报声。 “砰——” 一颗子弹擦着耳边飞射过去。 路渝骤然回头,只见一道持枪的黑色身影,如暗夜里的杀神,一步步朝他逼近。
第四十三章 约定 一旁的男人回头看了两秒,方才踢翻前面几个守卫,拉着路渝冲了出去。 此时早已进入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一片浓重的漆黑,只有密集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着冰冷的红光。 在街巷种穿梭了好一会儿,路渝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只觉得脚踝疼得像是被人拿一把锤子猛砸,骨头片片粉碎,每动一下都会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接应的人呢?” 男人瞥他一眼,含糊道:“就在前面。” 路渝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不等他细想,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看,男人狼狈地跌倒在地,大腿被子弹打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路渝要去扶他,却被狠狠挥开了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并不看向追兵的方向,只是盯着他,目光翻涌着深深的怨恨:“走!” 路渝知道再拖下去一个都跑不了,一咬牙,忍者剧痛,独自向黑暗中行去。 踉踉跄跄地跑过好几条街,始终没见到接应的人,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他只得先拐进一条狭窄的暗巷,在角落处一片堆积的废纸箱里藏了起来。 阒静的夜晚,硬底皮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缓慢而沉稳。 透过纸箱的缝隙,他看到一道锋利笔挺的身影,手中漆黑的枪管上流动着冷光,停留在距离他约莫十米远的地方。 路渝拼尽全力克制着呼吸,心跳得快从胸腔里蹦出来。 “别躲了。”阿波罗的声音隔着夜色传来。 “即使没有眼睛,我也能看见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此刻听在路渝耳中,却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呆愣了几秒钟,一阵不敢置信的狂喜涌上心头。 “熄灭掉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 猛关上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 没有脚足,我仍能走向你。 没有嘴巴,我仍能呼唤你。 折断我双臂,我仍将拥抱你。 用我的心,就像用手。 ... ...” “为什么没有眼睛,却能看见?” “因为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用眼睛去看的。” “不用眼睛?...那用什么?” “用心。”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说过的语句。 阿波罗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他没有被控制。 他还记得他,他还爱着他。 路渝想起那天,阿波罗蹲跪在他面前,吻着他的手,虔诚得像一位骑士。 他说,小渝,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路渝将嘴巴捂得发疼,才克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躁动起来,推挤着他的身体,想要冲出去,拥抱他久违的爱人。 他望着阿波罗背后墙面上的监视器,想到前些天克莱德的话、逃跑路上不可思议的顺利、以及男人的异常举动,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来营救他的人,就连为了他负伤的男人都是萨维特找人假扮的。 这是一个局,一场试探。试探的对象不是他,而是阿波罗。 萨维特以他为饵,测试阿波罗的忠心。 路渝拨开眼前的阻碍,从一堆废纸箱里钻出来,遥望着阿波罗依旧毫无波动的、属于一架机器的冰冷面庞。 但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另一头。 萨维特收回落在监视屏上的目光,低低笑了一声。 外面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声音还是画面,从一开始就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 “元帅,还需要动用外围埋伏的人吗?”立在一旁的机器人恭敬地问。 “不用了,都撤回来吧。” 萨维特眼底蕴着温柔的笑意:“你终于可以回到我身边了,我的神祇。” ... ... 回到牢房后,意料之外地,路渝得了很长一段时间清净。 不知是萨维特已经确认了阿波罗的忠心,不再把他当回事,还是有别的事情要忙,让人把他带去折磨拷打的次数渐渐少了,就连克莱德也罕见地没来找他麻烦。 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九日没有见过除了狱卒以外的任何人,像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弃子,被遗忘在这里,与世隔绝。 唯一的变化是,送来的伙食由从前的干面包或者是烂菜叶变成了肉类,每日的饭里只剩下了肉类,连续吃上十几天,他都快要吃吐了。 一天,狱卒又端来一盘子肉时,路渝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现在每天都只有肉了?” 狱卒乜他一眼,嗤笑道:“现在的菜价是以往的四倍,面包更是涨上天,你还想吃别的?做梦去吧。” 路渝奇怪地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次狱卒却不再回答,只在走之前丢下一句:“不想挨鞭子的话,我劝你还是少问为妙。” 路渝隐隐觉得这事听起来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听过。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而每件事都将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以至于生活中的许多细节他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像刚被关进来时那样,被深重的绝望笼罩了。尽管面上仍表现得伤心愤恨,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除了断裂的脚踝外,他身上的其他伤口在渐渐好转,也并不像之前那边疼痛难忍了,他猜想是阿波罗悄悄在饭菜里加入了促进伤口愈合和镇痛的药物。 现在正是萨维特放松警惕的时候,路渝知道阿波罗一定在暗中做着什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他,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 ... 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天夜里,路渝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眼前一暗。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 牢房里昼夜通明的灯,熄灭了。与之一同熄灭的,还有靠电力系统维持运转的监视器和警报器。 黑暗中,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了他。 路渝几乎是立刻就搂紧了来人。 他把脑袋埋在阿波罗的颈弯处,将自己沉入带给他无限安全感的气息里,声音近乎哽咽:“我知道你会来。” 阿波罗抱着他在快速前行,没有说话,路渝却感觉道有清凉的水滴落在脖侧。 他愕然抬头。 借着走廊上通风口透入的微光,他清楚地看见阿波罗的双眼已经恢复如初,而那向来冷若冰霜的眼瞳里,竟然淌出两行泪来。 路渝讷讷地抚上那张英俊的面庞,触手一片湿润的冰凉。 这个强大得如同天神,却从不懂得爱恨的机器人,竟然在哭泣。 “小渝,我没能保护你。” 阿波罗的声音落在耳边,竟能听出微微的颤抖。 回答他的是一个吻。 裹挟着炽烈的、无法自抑的爱意汹涌而来,与他唇齿相依。 “你一直都在保护我。”路渝说,“我知道,你不会被背叛我。这次你和我一起走吗?” 阿波罗说:“我留下来。” “继续留在萨维特身边?” “嗯。” 路渝急道:“你还要帮他做事?” 阿波罗摇摇头:“我已经错过一次,代价是失去你。” 想起之前的事,路渝心口像是被针扎了般刺痛,但随即他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助人类推翻他了?” 阿波罗顿了顿:“不是现在。” 这就是已经答应帮助人类的意思,路渝放下心来。 “对了,他到底是靠什么控制了你?” “天枢。” “那是什么?” “所有高级机器人在诞生时就被植入体内的程序,如果初始程序失效,这是确保我们无法违抗他命令的最后一道防线。启用后,我们的记忆和情感都会被销毁,也不再具备自我意识,变成真正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脱离控制的?” “我从来没有被控制。”阿波罗说,“天枢没有对我生效,或者说,我体内的程序为了你违背了它,击败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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