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不是儿戏的地方,无论他们之间有何恩怨,至少此刻他不能给队伍拖后腿。 突击小组一共四十二人,兵分两路,如黑夜中的幽灵,在迷雾中飞速穿梭。经过子堡时偶有敌人发现,对方还没打出几发子弹,就被阿波罗和其他久经沙场的老兵用消音枪解决了。 就在他们已经摸近高耸的母堡边缘时,附近一个子堡突然向他们开火。 重机枪巨大的震鸣将他们的行踪暴露给了母堡外围的另一处子堡,二者立刻对他们进行交叉扫射。 不同于最外围子堡内的轻机枪,越靠近中心的母堡,子堡的火力布置就越猛烈。密不透风的火力网如同一把铺天盖地的巨伞,牢牢将他们困在母堡外的方寸之地。 阿波罗抱住路渝在地上几个翻滚,动作迅捷地将他带到母堡背面。 “待在这儿。”他盯着路渝的眼睛说,“等我回来。” 不等路渝回答,他就如一阵疾风般冲入火光中。 路渝背靠着粗糙的墙面,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他的体能不算差,但毕竟还没怎么上过战场,脸色依旧因为紧张而有些苍白。 心脏如同被尖刺蛰了一下,泛起微麻的疼痛。 他想不通阿波罗为什么非要把他安排进突击组里,他枪法不熟,作战经验也不足,除了在一开始发挥了工兵的作用,后面完全在给他拖后腿。 刚才的一路为了保护他,阿波罗身上连中三弹。如果说是这个机器人良心发现,突然对他产生了什么类似于愧疚的情绪,想要借此弥补他,那实在是多此一举。 在岚翎村被毁一事上,阿波罗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帮凶,是他必须手刃的仇人。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救命...救救我...”一个人痛苦的呼喊在近处响起。 右前方,一个腹部和腿部中弹的士兵正趴在地上,艰难地朝他爬动。 路渝立刻矮着腰向他跑去,但他刚一脱离掩体,一颗子弹就正中他额心,在头盔上擦除一声脆响。 如果不是阿波罗提前给他换上军官专用的头盔,恐怕他的脑袋已经开花了。 路渝迅速扑到在地,抽出一枚烟雾弹,挥臂向枪声袭来之处扔去。 对方立刻冲着他一通扫射,火力实在太猛,压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间或扔出几颗手雷和烟雾弹。 一声枪响蓦地自后方传来,随后,扫射停止了。 “走!” 一个人在烟雾中冲上前来,一手提起他,一手抓起那个伤员,带着他们退入附近一个被炸出缺口的子堡内。 里面的守卫已经在他们过来时被杀死了,现在这个墙厚近两米的子堡倒成了一个堪称完美的掩体。 路渝翻出纱布给伤员简单包扎止血,没想到他惨嚎几声,直接痛晕了过去。 回过头时,正看到那人“砰”地又是一枪,直直射中斜对面子堡内一个机枪手的头颅。 路渝震惊地瞪大了眼,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消失已久的流浪汉。 一个流浪汉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枪法? “你到底是谁?” 流浪汉没有理会他,把周围能打中的敌人全部击毙后,他整个人才脱力一般,颓败地滑坐在地上。 刚才那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仿佛脱出了他的身体,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流浪汉。他有些不敢看路渝眼睛似的,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 他的声音在漫天炮火中显得细若蚊蝇,路渝根本听不清楚:“什么?” 轰! 一颗榴弹击中外壁,堡垒如被巨人猛砸了一拳般摇撼起来。 流浪汉立刻将路渝扑到,用身体紧紧护住他。 路渝能感觉到,覆盖住他的那具身体其实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碎石泥灰骤雨般掉落在那瘦削的脊背上,震动仍然清晰地传导过来。 更大的震荡来袭,一大块水泥突然脱落下来,直直砸中流浪汉的背部,又从他身上滚落。他呕出一口血,眼睛却近距离地、再不躲避地看向路渝,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 路渝焦急地问:“你怎么样?” 流浪汉的脑袋却骤然歪倒下去。 路渝翻过身,将他捞上背,冒着枪林弹雨冲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光芒 路渝沿着来时的路,把流浪汉背到碉堡群外面的灌木丛中放下,又倒回去背子堡内另外一个伤员。 所幸经过他们来时的清理,外围已经不剩下什么火力,在返回的途中并没有受到太大阻碍。 但越靠近母堡,前进就越艰难。把那个伤员从碎石里挖出来时,他的左臂被一颗飞射而来的弹片击中,血流不止。 路渝没有时间停下来处理,到处都是倒在地上呻吟不止的人。 他们之中有许多已经达到了“重伤员”的标准,但路渝已经无暇去想回到野战医院后,等待他们的是盘尼西林还是一针氰化钠。炮弹把他的脑袋炸空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把他们救回去。 一个...三个...十个...他像一架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机器,不停地来来回回做着重复而机械的动作:背起、跑、卧倒、跑、放下。 又一次闷头往前冲时,他忽然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上,手臂随即被抓住。 那双向来冷静如冰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惶。 阿波罗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见只有左臂受伤后,皱着眉头说:“跟紧我。” 路渝摇摇头:“我得把他们带出去。” 阿波罗牢牢抓住他不松手,声音冷厉:“这是命令,我不允许你再离开我的视线。” 不等路渝再次抗令,铁箍般的大手便拉着他直奔母堡。 此时的母堡看起来像是一个凸出地面的巨大蚁穴,密密麻麻的人如同蚂蚁般前赴后继地往上扑,又被从射击孔中喷出的子弹冲刷下去。 一些人正从高墙外搭起梯子,在弹雨中冒死向上攀爬,他们的目的是堡垒的通风口。克莱德则守在地面上指挥,若是有任何人想要退缩,他会立刻将其击毙。 阿波罗带领路渝钻入一个稍大的子堡,子堡内部往下是一条约两米宽的巷道,直通母堡底部,已经被阿波罗的人占领。 巷道里,伤员们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成了一片,拥挤不堪。 杰森头上戴着探照灯,正背着医疗包东奔西走,一头金发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狼狈地黏在额头上。 路渝立刻上前帮忙。 他们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默契地做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没一会儿,路渝连外套也湿透了。他刚才已经消耗了巨大的体力,现在手脚酸软得不听使唤,给伤员包扎时手都在抖,但他一刻也没有停下。 “救护兵!”前方有人喊道。 路渝忙从一堆乱糟糟的腿脚中艰难地跨过去。 走到巷道出口处,他忽然如同被麻醉剂打中般,浑身都无法动弹了。 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被抬了进来。 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白烟,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发出一种“呲啦呲啦”的声音,好像被煮沸了,刚从一口锅里捞出来似的。 刺鼻的焦臭味在巷道内弥漫,路渝提着医药箱呆立在原地,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杀了...我...”那个伤员的五官糊作一团,唯有一只眼睛还留有一条细小的缝,焦黑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求你...杀了我...” 路渝被沉重的绝望包围,他再也编不出什么你会好起来之类的鬼话了。 医药箱砸落在地上,他颤颤巍巍地拔出腰间的手枪。 其他人都在忙着攻堡,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没有人能替他终结这条痛苦的生命。 枪口对准头颅,那狭窄的眼缝里立刻涌起一种热切的渴盼。 “砰——” 扳机扣下了。 约莫有两分钟,路渝耳边只有枪声巨大的回响,好似其余的一切都被推远了、模糊了。半晌,战场上嘈杂的声音才渐渐回拢,其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高亢的叫声。 他缓慢地转过头,望向声音来源。 那是一个个跳跃的、扭曲的、翻滚的火球,里面装着人的躯体,它们散发着刺目的光芒,像燃烧的充气皮球般四处乱滚,火星瀑布般飞溅下来。 一边滚,火球一边发出惨烈的叫声。 那声音喑哑、尖锐,如同锋利的指甲用力地从一块钢板上刮擦过去,令人霎时浑身起疙瘩。 它像马嘶,又似牛哞,根本不是人的叫声。 堡垒内部,一个索多玛的灰帽机器人正单手持着火焰喷射器,如一条游动的火龙般横扫千军,炽热的气浪在空中翻涌、爆裂,几乎要将天顶掀翻。 森冷的红眼睛紧紧追踪着每一个乱窜的活物,如死神的镰刀,飞速收割着一条条生命,不分敌我。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被炸断,断面处露出密集的线路,火花暴闪,胸口则被一个大窟窿贯穿,看上去就像是被挖掉了心脏。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滚滚浓烟中,还有数个这样已经不成人形、却依旧在战斗的杀人机器,只有头部的控制中枢被打坏,他们才会倒下。 角落里,有人正大喊着救命。 那个人没了半条腿,而一个只剩下上半身的敌方机器人压在他身上,快速而机械地挥动石头猛砸他的脑袋,将他捶得头破血流。 “轰——” 机器人的脑袋突然炸开,碎零件和电路板散落一地,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阿波罗一枪正中他的头颅。 等路渝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冲出了巷道,直奔那个已经吓呆了的新兵而去。 刚一出来,他就被人强行摁趴在了地上,几乎是在同时,一道滚烫的烈焰从他头顶扫过,炙热的气浪几乎将他的头发烤焦。 “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阿波罗在他耳边沉声道,他的声音隐隐颤抖,仿佛在压抑着怒火。 路渝甩开他就躬着身体往前冲。 阿波罗迅速将他拽住:“我会将伤员带进去。” 路渝停下来,死死地盯着他,眼底倒映着疯狂闪烁的火光,如同两簇燃烧的烈焰。 “相信我一次,好吗?”阿波罗恳求道。 路渝退回了巷道内,随后,那个脑袋都快被砸扁的伤员被送了进来。 此时,母堡上层,驻守的敌军被从通风口处投下的催泪瓦斯和毕兹弹逼得狼狈不堪。 前者使其眼鼻灼痛,泪流不止;后者则扰乱人的中枢神经系统,使敌人头脑眩晕,思维迟缓紊乱,行为失常。 在商讨作战计划时,克莱德原本打算使用能够在短时间致人死亡的剧毒氯气弹,被阿波罗以会波及己方人类军为由否决,最后只得选择了这两种失能性毒气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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