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联合会所讲述的历史,其实有一部分是真的?” “真假参半。没有人会蠢到去捏造全部的历史,太容易露馅儿。”那个老乞丐声音沙哑接道。 “所以...人类曾经的确奴役过他们?” 老乞丐冷哼一声:“你以为他们现在没有奴役人类?根本就没有什么共治,索多玛实际上完全处于机器人的控制中。” 路渝道:“我能做些什么?” “你在军事部工作?”神父问。 “对,我在十三区,负责记录武器的进出库情况,但只能接触到一些最常规的武器。” “好,我需要你将每日的记录多抄录一份,安全时交给我。如果可以,在保证自身安全下,探查索多玛的核心尖端武器,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的真正实力。” 路渝点头应下。 “对了,我还不知道组织的名字。” “没有名字。”艾莉莎笑嘻嘻地眨眨眼。 “什么?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我是说,组织的名字就叫做‘没有名字’。”她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 维奇接口道:“嘿!想想有一天他们把你抓起来,逼问你背后组织的名字,用扫描仪监测你的脑袋,结果只能扫描出‘没有名字’四个字!” “多么有趣!一想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特蕾莎夸张地捧腹大笑起来,把桌子锤得砰砰响。 她是这里年龄最小的,神态举止都还带着一股属于孩童的天真烂漫,连其他人也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大家调侃几句,神父又给其他几位成员下达了现阶段的任务。 最后,像是某种神圣的仪式,所有人握拳于胸,在这狭小幽敝的地下室内,于无人知晓的黑暗处,呼出古老而庄重的誓言: “为人类自由而战!” 其他人都离开后,路渝叫住了塞维尔神父。 “那些黑帽子看上去与人类几乎已经没有区别,他们也是机器人?” “是。”神父答道,“只不过作为高级机器人,他们的人造肌肉组织下密布着上千万个纳米级传感器,这让他们有着和人类几乎无差的躯体感觉。” “他们也会流血吗?” “那不是血,只是一种红色液体,兼具润滑剂和冷却液的作用,用于减少他们体内零件的磨损,降低他们高速运转时的体温。” “那他们的思维模式,也与人类相同?” “这就很难说了。”神父摸摸下巴,“他们的脑部神经网由碳纳米管和人造神经元组成,这为他们提供了学习和思考的基础。但具体依照哪种模式思考,得看制造者给他们编写了怎样的程序代码。” 路渝忽然想起阿波罗执着追问他的模样。 半晌,他轻声问:“机器人永远不可能理解人类,对吗?” 神父笑了笑。 “人类也同样。” ... ... 一周后,阿波罗从前线返回。 路渝照常向他汇报工作,阿波罗也再没提起之前的事,他们回到了最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只是偶尔,被这个机器人用一种探究新生物的眼神毫不避讳地打量时,他还是觉得浑身起疙瘩。 这天路渝去汇报工作,阿波罗碰巧外出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正打算离开,余光却瞥见阿波罗桌上放的一份档案。 泛黄的牛皮纸外壳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路峰。 路渝顿时被定在原地。 那是他亡父的名字。
第十五章 包庇 自出生起,路渝就没有见过父亲。 母亲说,父亲在他还未足月时就因为肺痨死了。多年来,他对父亲的唯一印象是一张边角磨损的旧照片。 泛黄的胶纸上,父亲单手搂着母亲的肩膀。他一身黑色夹克,板寸头,黄皮肤,眼瞳黑而有神,典型的东方人长相。他看上去也才二十来岁,但整个人却透出一种钢刀般坚毅沉稳的气质。 小时候路渝总是会疑惑,父亲看上去那样强壮,坚不可摧,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呢? 但母亲对他说,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再强大的人也不能抵挡的。 路渝竭力压下急促的呼吸,拿起那份档案。它的封口已经被人打开,露出纸页的边角,看来阿波罗是还没来得及看就有事出去了。 轻飘飘的纸袋托在手上,却重似千斤。直觉告诉路渝,有什么尘封的秘密正待他揭开。 他将纸页抽出,照片那一栏,路峰身着白色军装,胸前别着黑色身份牌,衣领处佩戴着金色星形上校徽章——这已是人类在索多玛能够取得的最高军衔,极少有人能做到,再往上的将级军官无一不是黑帽机器人,而索多玛唯一的元帅则是国家元首萨维特。 他顺着往下看,目光却忽然被死死钉住了! 路峰,隶属第307师。 军职:师长。 307师...这不是历史课上,在十七年前的西克里战役中对敌军投降的那支部队吗? 这是索多玛历史上最屈辱的一场战役,多次被老师提起,加上发生时间正好是路渝出生那年,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在西克里一战中,307师分明占据有利形势,两万精兵却不战而降,让蛾摩拉的军队深入城内,大肆烧杀抢掠,致使二十万余人死亡。 当时他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却疑点重重。 身为一个师的最高领袖,带着全军投降,师长理应被钉在耻辱柱上。但事实上,曝光于世受万人唾骂的只有副师长马修的名字,而307师的师长,全军真正的领导核心,在历史上却完全被抹去了!无人知晓! 他接着往下看。 死亡地点:西克里。 死亡原因:被敌军所杀。 按照时间地点推测,路渝几乎可以断定,西克里一战中统领307师的,正是路峰! 背后忽然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路渝立刻将桌面恢复原样。 阿波罗走了进来。 “抱歉,有事耽搁了。”他拉开扶手椅坐下,举手投足优雅得像一位绅士。 “没事。”路渝压下心神,开始汇报今天的工作。 他嘴上做着汇报,但刚才看到的内容无法控制地在脑中盘旋乱舞。唯有一点是确定的,父亲绝不是死于肺痨。 汇报完毕,阿波罗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让他离开,而是静默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路渝心里发毛,难道阿波罗发现他看了那份档案?他明明将其摆回原位了。 只听阿波罗冷冷地陈述道:“榴霰弹位于75号仓库,并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 糟糕!路渝的心脏顿时剧烈跳动起来。 他只负责记录74号仓库的武器出库情况,75号仓库在隔壁,这几天他一直试着摸清里面的武器装备情况。刚才一时紧张,竟然把今天查探到的消息也报了出来! “抱歉,我说错了,是照明弹。”路渝强行放缓呼吸,“照明弹今天出库275枚。” 阿波罗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审视:“你刚才说的是180枚,这个数字与今天榴霰弹的真实出库数相吻合。” 路渝额上冷汗大颗滴落,僵硬得无法动弹。他几乎预感到,下一刻灰帽机器人就会进来把他抓住。 但阿波罗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无论你想打探些什么,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路渝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答道:“...是。” “三周后我会去西克里增援,你随我一同前去。” “西克里?”路渝神经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 “前线战事紧张,不比这里安全。但把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路渝沉默了。阿波罗无非是担心他搞些小动作,可他完全可以把他关押起来,这种大费周章把他拴在身边看管的行为和刚才的包庇一样令他不解。 “但你也不必害怕,有我在,你不会有危险。”阿波罗定定地望着他,昏惑的夜色从窗外涌入,那双眼睛像是暗夜下的深海般让人捉摸不清。 路渝忽然不敢再与那双能够将他穿透的眼睛对视,最后只是闷闷地点头。 ... ... 训练场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满是茫然。 他们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刚从育民部毕业不久,心中涌动着对敌国的仇恨和对祖国的忠诚。两周后他们就要上战场,然而现在他们练习最多的,却不是如何瞄准开枪、如何利用地形躲避炮弹,而是左转、右转、正步。 路渝就在这群新兵蛋子中,随着队伍练习着这些毫无意义的动作。 几天前,他已经将最近查探到的消息全部汇报给塞维尔神父,并告知他阿波罗起疑的事。神父让他按兵不动,仔细叮嘱他注意安全。但路渝最关心的倒不是能否活着回来,而是父亲的真正死因。他想,此行或许能找到答案。 正走神,腿上突然挨了一杆子,路渝膝盖被打得弯了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小腿处烧起来。 抬起头,教官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路渝记得他。他是那个在他被抓到索多玛后,第一次审讯他的黑帽机器人军官,克莱德。 “专心点儿,小鬼。”克莱德拍拍他的脸,“在战场上,服从命令比打倒敌人更重要。” “是,长官。”路渝忍下恶心感,挺直脊背,目不斜视。 但对方显然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克莱德粗粝的大手捏住他的下巴,戏谑地笑道:“瞧你这身细皮嫩肉,阿波罗怎么舍得让你到前线去的?他不是费尽心思才把你救出来吗?” 路渝攥紧了拳头,气得整根手臂都在发抖。但他只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阿波罗将他安排到了后勤部。他除了常规训练外,主要学习一些医疗急救知识。训练不算繁重,但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克莱德每天变着花样的羞辱,他简直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个机器人了。 “还是说...你惹他不高兴了,他才用这种方式惩罚你?嗯?” “他没有惹我。”阿波罗冷淡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克莱德,适可而止。” 克莱德松开手指,路渝白皙的皮肤上已经被掐出了一道红印。 他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抱歉,阿波罗上将,不小心弄伤你的人类宠物了。” 他和阿波罗平级,同为除萨维特以外最高级别的军官,虽说着道歉的话,气势却并不落于下风。 “他不是宠物。”阿波罗的声音如覆寒霜,“也不是我的。” “噢...这样啊...”克莱德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转向路渝,“那你不如跟着我吧,至少我不会把你丢到军营里去...” 他说着就又伸手朝路渝的脸摸来,路渝正要下意识地偏头躲过,却见那只手在半途被人截住了。 阿波罗死死抓住克莱德的手臂,不让他再前进半分:“战况紧急,萨维特元帅临时下令,让你和我一同前去西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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