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家里的老母亲担心受怕,所以一开始,他只是希望能立功提干,这样转业回家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那……他最后成功了吗?”宋悦希冀地问。 徐行知顿了顿,说:“那时候,我们在孜林守边境,经常有塔那人偷偷从雪山翻越边境,进行走si、贩du。他们个个都带着枪,很危险,所以我们每天都安排人出去巡逻。” “那一次,这个小战士的那支巡逻队,碰上了一队偷渡的du贩。”徐行知轻声说,“正面冲突,他击中了三名du贩,但自己也被子弹打穿了脑袋。” 宋悦一把捂住了嘴,通红的眼眶里,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徐行知仰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忍住胸口那些翻腾的情绪。 “最后,他被追授一等功,国家给他母亲发了荣誉勋章、牌匾,每个月都能领一笔体恤金。” 宋悦呜咽道:“可是那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徐行知擦了擦他的眼泪:“我想,对这些挺身而出的英雄而言,人生的意义,并不是以生命的长短来衡量,也不是以荣华享乐来衡量。” “你不要说这些虚的。我只知道,人没了,什么都没意义了。”宋悦埋在他胸口,眼泪不停地流。 徐行知摸摸他的脑袋:“可是我们必须要承认一个规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位小战士的运气没有小路这么好,那一关没有捱过去。”徐行知说,“小路如果能挺过来,以后一定会有所作为的。这些苦难,都是他成长的基石。” 他捧起宋悦的脸:“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好好陪他渡过难关就行了。” 宋悦咬着嘴唇,眼睛红通通的,点点头。 方曜在客厅守到凌晨一点,路昭休息的那间卧室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连忙大步过去,打开卧室的顶灯。 刺眼的灯光一照,屋里的路昭一下子拿手挡住了眼睛。 方曜往屋里走了几步,这才看见他怀里抱着的旧书包,以及手里的存折。 “怎么了?”方曜在床边坐下,轻声问,“怎么突然起来看存折。” 路昭休息了大半夜,精神看上去已经好了一些,他呆坐了半晌,小声说:“好像睡糊涂了,以为出去读书、做生意、弟弟和妈妈死了,都是个梦,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方曜微微一愣,心中有些酸疼。
第70章 他伸手摸了摸路昭的头,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路昭吸吸鼻子:“真的吗?” “我离开家,去首都读书的时候,本来也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他说着,声音又带上了哽咽,“可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事情反而越来越糟糕呢?” 方曜说:“这些是意外。” 路昭摇摇头:“不是意外。” “如果我没有离开家去首都读书,我就还在家里照顾着弟弟,弟弟不会死,爸爸妈妈不会闹离婚,妈妈也就不会死。”他把脸埋在臂弯里,“一切都还会像原来那样。” 方曜拉开他的手臂,让他抬起头来:“原来那样的生活,你和你母亲过得快乐吗?” 路昭眼里盈满泪水,望着他。 “如果还像原来那样,那么你和你的母亲,都会一辈子活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永远都尝不到自由、光明的味道。”方曜说,“这样的人生,活得再长,有什么意义?” “我想,你的母亲应该从未后悔把你送到首都读书,他牺牲了自己,让你获得了完全的自由和新生。” 路昭的眼泪掉了下来,呜咽着说:“可是,我想要他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方曜轻轻叹了一口气:“阿昭,我们只能接受已成为事实的命运,然后努力去改变未来的命运。” “好歹,他还是在生命结束之前,度过了一段幸福自由的时光。”他拍拍路昭的肩膀,“不要太难过了。” 路昭红着双眼,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怎么可能不难过?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所有人都有去处,只有我是无根漂萍,无依无靠。” 方曜顿了顿,思索片刻,说:“虽然你现在成年了,已经不需要监护人。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继续当你的代理监护人。” 路昭愣住了。 方曜给他擦擦眼泪:“你放假可以到我家来吃饭,学校可以继续留我的电话,如果有事情,就让老师来找我。” 路昭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摇摇头:“不用这样麻烦的,我、我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上学……” 方曜握住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阿昭,你是个可造之材。” “现在国内的五十所重点大学,一年总共才招不到一万名新生,而参加高考的学生有一百万人,更别说现在初中升高中的升学率只有百分之十。你和你的同学都是优中选优的胜出者,以后都会是国家的栋梁。” 方曜望着他:“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路昭咬住了嘴唇。 方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拉起他的手臂:“既然睡不着,我们去看看星星。” 路昭愣了愣,被他拉着,从床上起身,踩着旅馆的塑料拖鞋,跟着他爬到了楼顶的天台。 头顶就是凌晨一点漆黑的夜空,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漫天璀璨的群星像铺在墨色锦缎上闪闪发光的钻石。 “你看,我们头顶的这片星空,这些闪烁的星光,是遥远的恒星亿万年前发出的光芒。”方曜带着他抬头仰望,“亿万年间,沧海已经变成桑田,曾经制霸这个星球的物种陨落,新的物种取而代之,循环演变,不知几何。” “而这些宇宙中穿梭的星光,又不知道见证了多少星球的兴起和陨落。”方曜静静望着夜空,“和这片永恒的星空比起来,我们的生命多么渺小短暂。” 路昭也抬头看向夜空,他在这片天空下成长了十几年,可直到今晚,才第一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它的浩瀚无穷。 “我在最北边的大草原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喜欢半夜开车出去,头顶是一望无际的星空,前方是笔直地指向天际的道路,四周是莽莽辽阔的草原,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方曜说。 “我就在半夜出发,一直往东,不停地往前开,直到看见太阳从道路尽头的地平线升起,才停下来欣赏那旷世的美景。” 路昭听着他的描述,不禁也生出几分向往,问:“那是什么样的美景呢?” 方曜转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我以后带你去,让你亲眼看。” 路昭微微一愣,迟疑地点点头。 方曜望着他:“阿昭,和这片永恒的星空比起来,我们的一生的确很短暂。可是我们一生中看过的无数风景,是这些一闪而过的星光无法看见和体会的。” “你还只有二十岁,还没有走过多少地方,没有见过多少瑰丽的风景,如果现在就放弃前进,放弃到外面去看看大千世界的机会,不觉得遗憾吗?” “你现在觉得母亲去世了,你的天塌了,是因为你的世界太小了,只装了几个人,只装了几件事。”方曜笑了笑,“等你走的路多了,你心里装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你会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 路昭抿了抿嘴,又抬头看向夜空。 方曜就这样和他并肩站着,一起静静地看着头顶璀璨的星空。 温柔湿润的夜风轻轻吹拂,似乎吹散了路昭积聚在心头的悔恨和伤痛。 他盘腿坐下来,说:“方先生,我想再听听大草原的故事。” 见他终于重拾生活的勇气,方曜心中松了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下,给他讲自己的见闻:“那时候,我刚刚进入研究所,跟着我导师读研究生。研究生是有寒暑假的,一到暑假,我就去拉木州支教……” 随着他温和的嗓音,路昭仿佛也被带入了那些罕见的风景中。 漆黑的夜空慢慢转为深蓝,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霎时万丈金光洒向大地。 “……天亮了。”方曜说。 路昭看着壮丽磅礴的日出,轻声道:“好美。” “谢谢你,方先生。”他说。 方曜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我们回去休息。” 他们回到楼下的房间,躺在沙发上的徐行知听见动静,睁眼一看:“你们这一晚上去哪儿了?两个人都穿着睡衣就出门。” 方曜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起来,该我睡了。” 徐行知也算睡了个完整的觉,就起身把沙发让给他。看方曜倒头就睡,还打趣了一句:“怎么,一晚上就给你累得跟头死牛似的。” 他转头看向路昭:“小路,没事了吧?” 路昭点点头:“我好多了,方先生带我去楼顶看星星,给我讲了一晚上故事。” 徐行知吃了一惊,半天没讲出话。 路昭抓抓脑袋:“谢谢你们过来帮我。” 徐行知勉强找回声音:“没事、没事,你也一晚没睡吧,再去睡一觉。” 路昭点点头,回卧室休息去了。 等他关上卧室门,徐行知才在沙发前蹲下,戳戳方曜的后背:“你可以啊。” “你从哪儿学的这一招?” “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这楼顶的视野好吗?晚上我也带悦悦去看看星星。” 方曜把盖在身上的外套一把拉上来,蒙住了头,隔绝徐行知喋喋不休的声音。 路昭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起床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果然就像宋悦说的那样,再大的事,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就会觉得好多了。 人的韧性真是无穷的。 他爬起来洗漱,换上衣服,走出卧室,就看见徐行知正在小厨房忙碌。 方先生还在沙发上睡着,想来坐了几天几夜火车,本来就很辛苦,昨天还下水救了他,还熬了一个通宵,现在终于放下心来,所以睡得比较沉。 “小路,这就起来了?”徐行知一边择菜一边说,“我刚开始准备做饭。” 路昭就走过去帮他:“徐先生会做饭?” “当然,我十岁就当娃娃兵了,独立生活的本事可比方曜强。”徐行知说。 路昭看了看另一间紧闭的卧室:“昨晚宋悦怎么没和我一起睡,他一个人睡在你们的房间,你们睡哪儿?” “我们昨晚怕你半夜醒来想不开,就没关你的卧室门,我和方曜两个人轮流守夜,盯着你。悦悦就在我们的卧室休息。”徐行知说,“结果悦悦心里难受,到半夜都睡不着,我进去安慰他,他又哭了很久,三点多才睡。” “我把他哄睡,出来一看,你和方曜都不见了。我想着,大概是你醒了,方曜陪你出去散散心,他一向靠谱,我就在屋里等着。”徐行知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盆里清洗。
199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