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买些吃的,从这里到首都要坐三天三夜火车呢。” “我第一次坐火车过去的时候,人特别特别多,把我挤得双脚悬空。不过我这次买的是硬卧,我们可以躺着休息……” 当啷—— 易叔青端着的小钢碗掉在地上,里头剩的鸡汤洒了一地。 路昭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妈妈?” 易叔青猛地栽倒在了地上。 “妈妈!”路昭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去把他拉起来,发现他已经开始四肢抽搐,翻起了白眼。 路昭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旁边就是医院,他赶紧背起母亲,冲出房间。 楼下,旅馆老板正坐在前台吃鸡肉喝鸡汤,看见他满脸焦急背着易叔青冲下楼来,吓了一跳:“怎么了?” 路昭来不及说话,一阵风一样地飞奔出去。 老板看着他们像是出事了,连忙也放下碗,把大门拉上,跟着他跑出去。 路昭几乎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劲,背着母亲疯狂地跑,冲进医院大厅就拼命大喊:“救救我妈妈!救救我妈妈!” 大厅值班的护士连忙过来,一看他背上的人,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当即大叫:“中毒了!快去隔壁楼!去洗胃!” 他带着路昭一路狂奔,冲进隔壁楼,跑到三楼,将易书青送进了手术室。 旅馆老板也跟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怎么会中毒呢?” 那名护士擦擦额上的汗,说:“夏天来了,到处投放老鼠药,不小心吃了什么东西吧。” “要是烈性老鼠药,吃完要不了一会儿就死人了,可他一上午都没事。”旅馆老板说,“就刚刚吃午饭,他和他儿子一块儿,你看这小朋友都好端端的。” 他提起这个,路昭心中咯噔一下:“妈妈喝了鸡汤,我没喝。” 旅馆老板一愣:“他还给我盛了一大碗,我吃着一点事都没有。” 路昭的脑子转得快,说:“你和妈妈一起出来过,是不是有人那时候进店里了?” 旅馆老板皱起了眉,思索片刻,说:“我去派出所报警,你在这儿守着你妈妈。” 他拍拍路昭的肩膀:“没事的,每年都有人误食老鼠药,只要及时洗胃,都能救过来的。” 可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了。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一名护士从手术室走出来:“谁是家属?” 路昭愣愣的:“我是。” 护士看他年纪还小,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出了口:“很抱歉,你妈妈他……没有抢救过来。” 宛如晴天霹雳,路昭脑子嗡的一声,双脚一软,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妈妈?妈妈死了? 妈妈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妈妈刚刚还好端端的,就在他背他来的一路上,他都好好地呼吸着。他跑得那么快,那么快就把妈妈送进手术室了,怎么会有事呢?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拉开,护士们推着病床出来,病床上的人蒙着白布。 路昭像被电了一样,腾的跳起来,疯狂地嘶吼:“不可能!不可能!” 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扯下了盖在床上的白布。 母亲乌青的脸露了出来。 路昭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刚刚他们还在一块儿开开心心地过生日,准备明天就离开这里,去首都开始新生活。 那些欢笑的画面犹在眼前,只是一瞬间,母亲就不在了。 像被一刀捅穿心脏,路昭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妈死了。 这张脸再也不会温柔地看向他,这双手再也不能抚摸他的发顶。 永远永远,这道生死交界的门隔开了他们,无论他怎么用力、怎么发疯,都无法突破它,去牵母亲的手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们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一辈子都活在黑暗里的母亲,还只享受了一天的光明。 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光明要献给他,为什么、为什么? 路昭跪在地上,伏在床边抓住母亲僵硬的手,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哭,一边拼命地喊:“妈妈……妈妈……你醒醒啊……你醒醒……” 滚烫的眼泪不停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周遭的人在拉他,在说话,可他什么都听不见,只一个劲地喊,仿佛再多叫几声,母亲就会醒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那双熟悉的手还是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昭的路,是一个人走的路。 ——
第68章 路昭像被抽干了魂魄的人偶,两只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没有一丝光亮,木然坐在派出所的谈话室里。 对面坐着的两名民警,其中一个正是上回接待他认领弟弟尸身的那位,记录完旅馆老板的陈述,不禁也叹了一口气。 短短的半个月,这个小伙子已经失去了两位亲人。 “节哀顺变。小伙子,你这么年轻,人生还长着呢。”民警安慰着他。 “是啊。”旅馆老板拍拍路昭的肩,“你过得好了,有出息了,你妈妈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的。” 路昭一言不发,但是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民警叹了一口气,转向旅馆老板:“我们和这个小伙子单独聊聊。” “行。”旅馆老板站起身,“阿昭,我先回店里,给你留晚饭,你等下回来吃饭啊。” 他走出了谈话室,民警这才看向路昭。 “根据刚刚这位你们住宿旅店老板的陈述,你妈妈昨天才刚刚和你爸爸离婚。由于你爸爸不愿意离婚,你们采取的是诉讼离婚,是吗?昨天你爸爸有什么反应,你还记得吗?” 路昭呆呆坐着,像根本没听进去。 两位民警交换了一个眼神,另一人开口,语气温和:“小伙子,你妈妈这个,很可能是一起谋杀案。你可能不知道,百分之九十的凶杀案,都是熟人作案,所以,和你们有利益或者感情冲突的熟人,都有作案动机,都是嫌疑人。” “你难道不想找出害死你妈妈的凶手吗?” 路昭目无焦距,视线散在虚无的空气中,木然地说:“妈妈死了。” “死了。” “什么都没有了。” 找到凶手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把下毒的人千刀万剐,妈妈也不会回来了。 人回不来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问话的民警又叹了一口气:“目前你父亲有最大嫌疑,我们会发动警力搜捕他的,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啊。” 他站起身,到桌子对面把路昭扶起来,送他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路昭像一具行尸走肉,木然地在街上一点一点挪动。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像与他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眼前只有影影绰绰的人影,耳边只有朦朦胧胧的声音,好像他已经脱离出去,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有归属,都有目的地,只有他是一个在此晃荡的孤魂野鬼。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没有家了。 不知不觉,路昭走到了松明大桥上。 桥下是湍急的河水,奔腾着流向东方。 他木然看着那碧绿的水面,忽然想,为什么自己还要在这里游荡呢?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小百姓,一辈子唯一的奋斗目标就是让自己的母亲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他的奋斗、努力,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呢? 多活几年,不过是多受些人世间的苦罢了。 没有意义。 路昭木然地越过大桥护栏,纵身一跃。 在桥上行人们的惊呼声中,他直直掉进了河水中,扑通一声,扬起了不小的水花。 “有人跳河了!” “快救人啊!” 杅…… 袭…… 桥上和岸边哄闹起来,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混着泥沙的河水瞬间淹没他的口鼻,透过碧绿的河水能看见黄昏的天空。 死在这片他长大的天空下、死在这条孕育过他的河水里,和母亲弟弟永远在一起。 多好。 永远不要再受那些人世间的苦了。 河水汹涌地灌入他的鼻腔和嘴,他很快就感觉胸口窒息,眼前发黑。 可他没有动,任凭自己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一只雪白的手穿过浑浊的河沙,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他的身子被人托着,一下子冲出了水面。 “路昭!路昭!” “你醒醒啊路昭!” 隐隐约约的,好像是宋悦的声音,离他很远,像隔着一扇门。 路昭胸口一阵翻腾,吐出一口水。 隔着的那扇门好像猛然被推开,耳边的声音立刻清晰起来。 “水吐出来了,应该没事了。”是方先生的声音。 路昭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浑身湿透的方先生,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另一边则是满脸焦急的宋悦。 方先生救了他吗? 为什么要救他…… 就让他死在这里吧,和妈妈、和弟弟死在一起。 路昭木然地半睁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宋悦把他扶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刚刚坐在公交车上路过十字路口,看见你在路上走着,赶紧下来追你,结果你一下子就往河里跳,真是吓得我魂都飞了。” 路昭只是木然地坐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宋悦心里焦急,看他这样,又不敢说重话,放轻声音道:“你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啊?” 路昭仍然木木的,没有一丝反应。 后头的徐行知也跑过来,大包小包提着三个人的行李,见路昭这副样子,就拉住了还想再问的宋悦:“人没事就好,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宋悦只能收住话头,伸手想把路昭拉起来。 “我来背他。”方曜说,“我身上反正也湿了。” 宋悦便扶着路昭,让他趴在了方曜背上。 几人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去。 桥上围观的人群看见落水的人被救起来,不由感慨几句幸好幸好,纷纷散去。 方曜背着路昭,刚刚走上桥,远远就看见一名中年雌虫焦急地跑过来:“阿昭!阿昭!” 几人停住脚步看过去,这名中年雌虫显然不是路昭的母亲,但他的着急做不得假,一跑到跟前就说:“我刚刚在店里听见有人跳河,心里就咯噔一下,赶紧跑过来看。你这个孩子,怎么想不通啊!” 一旁的宋悦连忙说:“我们是路昭的朋友,他发生什么事了?” 中年雌虫叹了一口气:“他母亲今天去世了,就在中午,被人在饭菜里下了烈性老鼠药,没抢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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