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盛鸣尘拒绝回答。 他收回目光,嗓音冷淡漠然:“开门。”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傅时秋也不气馁,依言掏出钥匙转动门锁。 吧嗒一声,防盗门应声而开。 傅时秋低头拔钥匙,这几秒的功夫,盛鸣尘就绕过他自己走进去了。 傅时秋愣了一下,抓着钥匙进门。 出租屋年岁久远,又是十分简陋的隔断房,即使傅时秋打扫得再干净,三个月没人住这房子就生出一大股霉味儿。 傅时秋推开客厅的窗子通风,冷风灌入,冻得傅时秋一哆嗦,他又连忙打开了空调。 等他弄完回过头,就看见盛鸣尘端正地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脸色依旧难看,一副兴师问罪的煞神模样。 见状,傅时秋轻轻叹了口气,抛却去厨房烧水泡茶的念头,搬了个小凳子跟个小学生似的板板正正地在小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他其实不清楚盛鸣尘这么早来找他的目的,但盛鸣尘的到来于他而言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所以即便盛鸣尘的确是来兴师问罪的,傅时秋也欣然接受。 盛鸣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样子并不打算主动开口。 傅时秋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想问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车祸和失忆,”盛鸣尘眼中郁色浓重,看着傅时秋,淡淡道:“真的假的?” 闻言,傅时秋怔了下,盛鸣尘不相信他了。 没有由来的,傅时秋忽然有些难过。 他垂下眼,用手机登陆医保账号,翻出十年前的车祸入院就诊记录,再将手机轻轻搁在茶几上,推向盛鸣尘那一侧。 “医保记录总不能作假。” 太阳出来了,淡金色的光里,薄薄的雾气在缓缓升腾。 手机屏幕光线在逐渐亮堂的出租屋里显得微乎其微,盛鸣尘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两秒,而后便直直转向傅时秋。 他定定地盯着傅时秋,像是单纯的打量,又像是无言的审视,久到傅时秋如芒在背,盛鸣尘才收回视线伸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 窄小的出租屋霎时安静下来,傅时秋悄悄掀起眼皮,偷摸注视着专注滑动屏幕阅读的盛鸣尘。 不笑的时候,盛鸣尘其实看起来很凶,利落的轮廓线完全显露出来,拉扯出锋利的冷感和不近人情的冷硬。 莫名的,傅时秋忽然生出一种被严厉班主任检查作业的紧张与不安,就好像心脏里住进了一个架子鼓手,砰砰砰敲打个不停。 他是一个犯了大错的差生,灰溜溜地低着头站在办公室,等待班主任劈头盖脸的责骂与宣判。 但或许是差生傅时秋犯的错实在太多,盛鸣尘批阅了许久,仍然没有看完。 傅时秋看着盛鸣尘越皱越紧的眉、越发冷硬的轮廓,心脏漫上一股难以描述的失落。 盛鸣尘还是不相信他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手机被搁在茶几上的细微响动,傅时秋不由得攥紧指节。 很长一段时间里,盛鸣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傅时秋咽了咽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 然后,他撞进了盛鸣尘泛红的眼睛里。 傅时秋一愣。 “疼吗?”他听到盛鸣尘说。 声音低而沙哑,像大提琴悲伤的音调,傅时秋怔怔的:“什么?” 盛鸣尘看着他,目光很深,像要把人吸进去。 “车祸,疼不疼?” 意料之外的提问,傅时秋一下怔住。 时间过去太久,他早已记不清车祸发生时的感受,大概是疼的吧。 其实傅时秋不止撞坏脑子失了忆,他还断了一条胳膊。 星洲是一个特殊且独立的城市,傅时秋的医保在星洲无法使用,而那时候他全身上下只有五百块,连医药费都付不起,车祸肇事者也逃逸了。 医院的护士看他可怜,替他申请了医疗费减免。但即便如此,傅时秋也没敢在医院待太久,因为他的留学生签证过期了。 如果再不离开星洲,他有很大概率会被联盟警署以偷渡者的名义拘留关押。 因此,在可以下地活动后,傅时秋就联系了当地的一个地下组织,偷偷藏在对方的星船里回了渠城。 思绪收回,傅时秋吸吸鼻子,想说不疼,可视线触及到盛鸣尘目光的那一刻,他却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小声说:“有一点疼。” 话音落下,盛鸣尘没出声。 傅时秋惴惴抬眼,却发现盛鸣尘的目光牢牢钉在沙发右侧的书柜上,表情平静得可怕。 他循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书柜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视线下移,傅时秋瞥见盛鸣尘垂在腿上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了。 盛鸣尘握得十分用力,手背上因为用力凸起了青筋,仿佛在尽力压抑着什么。 “你……怎么了?”傅时秋小心迟疑地发问。 盛鸣尘依然没出声。 傅时秋连声道:“我、我其实一点都不疼,你——”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未尽的话骤然被打断,傅时秋愣了愣,盛鸣尘好似已经恢复正常,他沉沉地望着傅时秋,一字一句重复道:“傅时秋,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其实是有的。 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恋人吗? 可傅时秋却迟迟张不开口。 过了一会儿,他呼出一口气,抬眼看着盛鸣尘,轻声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迟疑许久,傅时秋还是没有说出恋人两个字,万一不是呢? 盛鸣尘给出了答案。 “恋人。”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傅时秋心里那块石头倏然落了地。 他想,竟然真是恋人,难怪盛鸣尘那样生气。 “那你……”傅时秋想了想,“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比如你怪我失忆吗?怪我不记得你吗? 然而,盛鸣尘只是垂着眼,低声道:“真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像是根本没指望傅时秋回答的自言自语。 可傅时秋还是回答了。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这次,盛鸣尘陷入了愈发长久的安静和沉默里。 傅时秋觉得盛鸣尘好像有些难过,其实也应该难过的。 傅时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 他垂着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 盛鸣尘在想什么呢? 盛鸣尘在想,他是否应当感到庆幸? 那晚傅时秋沉默的短短几分钟里,盛鸣尘的脑海里掠过许多画面。 譬如重逢后的初见,傅时秋看向他的眼神是那样陌生和惊惧。 譬如他提出结婚的时候,傅时秋也是百般不情愿,却在看过婚前协议后忽然转了性子。 又譬如傅时秋表现出来的想同他亲近,喜欢黏着他,甜甜地叫老公的样子。 在傅时秋的沉默里,盛鸣尘突然明白过来——傅时秋是装出来的。 十年是三千多个日夜,这样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原本赤诚的人变得虚伪狡诈。 那一刻,盛鸣尘感觉自己冷硬麻木的心碎得四分五裂。 他的哥哥、他惦念寻找了十年的爱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他这些年的坚持和寻找,又算什么呢? 然而傅时秋却说,他失忆了,他把他们的过去彻彻底底地忘了。 所以他的哥哥没有骗他,也没有抛弃他,他只是,把他忘了。 可是,傅时秋怎么可以忘记他呢?又怎么可以忘记他们的过去呢? 盛鸣尘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但至少他还记得不是吗?至少他找到傅时秋了不是吗? 至少......一切还可以弥补不是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时秋听到盛鸣尘说:“傅时秋,我们离婚吧。”
第五十二章 五十二只猫 [这是52章,因发布失误,导致51章和50章顺序颠倒,麻烦大家倒回去先看51章~抱歉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 这一晚,傅时秋久违地睡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出租屋的床垫有些年头了,不知道经历过几任租客,床垫中间凹陷下去,睡久了腰背酸疼不说,翻身挪动也会发出嘎吱嘎吱的骇人响动。 睡了三个月豪华高级软床的傅时秋一时间不能适应,躺在上面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 但是,这样廉价破烂的床垫,明明才是傅时秋的日常和归宿,怎么享受了三个月的有钱人生活,就无法适应了呢? 就像以往的每一天,傅时秋习惯了出租屋的冰箱只有几碗剩菜和一把青菜,而与盛鸣尘共同生活了三个月的傅时秋,却在拉开冰箱门的瞬间,下意识去冰箱抽屉里翻找新鲜饱满的车厘子。 这习惯太可怕,傅时秋想。 辗转反侧许久,傅时秋仍然毫无睡意,忽然想起今天回来出租屋的目的。 傅时秋披衣爬起来,又在下床的时候被寒冷的空气冻得缩了回去。 对了,出租屋也没有暖气和空调。三个月前傅时秋适应良好,如今反倒不能忍受了。 再三做过心理建设,傅时秋一咬牙抄起床尾的袜子快速穿上,试图趁冷空气不注意时溜下床。 房间里东西很少,夏秋穿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好放进大收纳箱,衣柜里只挂着几件冬天穿的羽绒服、棉袄和毛衣。 傅时秋快速抽出搁在收纳箱底下积灰的储物盒,这里储存着他大学至今的所有证件和一些扔了觉得可惜留着又没什么大用的杂物。 抱着储物盒回到床上,傅时秋抽了张床头柜上的纸巾,擦干净储物盒表面的浮尘。 时间过去太久,傅时秋无法回忆当年那场车祸的细节。他只隐约记得,从医院病床上醒来的时候,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只精美华贵的黑色盒子。 循着记忆,傅时秋在储物盒的角落看到了那个黑盒子。 大约当时十分宝贵这只盒子,即使被货车撞上,傅时秋的第一反应也是将盒子紧紧护在怀里,以至于盒子表面染上了他的血。 已经失去记忆的傅时秋事后半躺在病床上,始终无法理解自己的愚蠢行径。 一个破盒子而已,值得他拿命去护着吗? 但是当他打开盒子,看见里面镶了碎钻的劳力士男士手表后,傅时秋就原谅自己了。 这可是劳力士!他保护的是钱! 丢失记忆的傅时秋简单地把自己舍命护手表的行为归结为“保护财产”,如今再度回想起来,他保护的真的只是一份“财产”吗? 星洲留学生傅时秋是个省吃俭用的穷光蛋,绝对不可能给自己买如此昂贵的奢侈品。 会不会这是某人送给他的礼物?又可能是他准备送人的礼物呢? 总之,傅时秋保护的,或许是二十岁的傅时秋小心呵护的一份珍贵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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