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仙就是废仙!打狗还需看主,这般简单的道理不懂吗?”他冷冷道,“今日过后,逢川上仙定容不得你,且看你流落何处!” 容昭又是被踢又是被打,咳出一口血,指尖用力抠进地毯里。 他记住这个人了。 正乱着,门口附近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夹杂着隐隐的此起彼伏的客套话。 那紫衣仙君的神色突然就恭敬起来,丢下容昭,换了一副嘴脸,有些急切地迎上去道:“上仙怎么……” “打狗还需看主?”那人低声重复道,嗓音很冷,几乎瞬间就冻住了周围的纷乱人言,“姜云仙君所言极是,本仙受教了。” 紫衣仙君脸色变得惶然又窘迫,有些不知所措:“上仙……何出此言啊?” 容昭只觉身上一轻,禁锢的仙元消失了,整个人被轻轻地提起来,搂进了怀里。 他的眼睛被血糊住,什么都看不清,于是顺手捞过明尘的袖子擦了擦,将绣着银线的雪白袖子弄脏得斑斑驳驳。 姜云仙君被他的举动震惊,看得脸都绿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可能。 “莫、莫非这位小仙是……” 话未说完,浩荡如瀚海的仙元轰然爆发。 姜云刹那间飞了出去,碎石砖瓦乱溅,硬生生一连撞破数堵厚墙,直接被轰到了仙府外面,浑身骨头尽碎,像块破布似的瘫在地上,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血缓缓地渗出来,在身下积成一洼。 上仙银眉如剑,眼眸似霜雪冰冷,衣袍长发翻飞,猎猎作响,无人敢缨其锋芒。 怀里却搂着一个血迹斑斑、脏兮兮的黑衣废仙。 极不相衬。 在一旁作陪的逢川上仙欲言又止。 明尘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好像刚才打残的不是仙君,只是在自家厨房里打了个蛋。 “方才不小心出手重了,扰了逢川上仙的赏梅宴,实在抱歉。”明尘敛起锋芒,与方才判若两人,温和一笑,“忘了介绍,这是本仙的道侣,容昭。” 容昭不安分地动了动,似乎想说话,被明尘按回了怀里。 这下轮到逢川上仙的脸绿了。 一个既没有印记也没有信物,却贵为明尘上仙道侣的废仙,独自一人先行来了赏梅宴。如此特殊的情况,负责核对请柬的礼官却不曾告知自己。 结果现在人出了事。 别说明尘只是打坏了几堵墙,把仙府给轰了都算轻的。 逢川偷偷地擦了一下额角不存在的冷汗,强作镇定道:“无妨无妨,是本仙一时失察,请到了不懂礼数之人。上仙将那人送走,反倒是赏梅宴之幸事。” “如此便好。”明尘继续与他客套,“事出突然,本仙先带他回客寝歇息片刻,再……容昭?” 容昭一直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终于逮着机会勉强挣脱出来,抬起头望着他,眼神有些愤愤。 明尘顿觉不妙,下意识地勾了一下手指,想要施展禁言术,又担心会惹容昭生气。 就这么一瞬的犹豫,上仙痛失良机。 只听容尊者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两位上仙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有点恼火地反驳道:“你才是狗。” 逢川茫然:“……狗?” 明尘:“…… ……” 作者有话说: 曲复计划的——带着容昭去赏梅宴暗鲨明尘。 实际上的: 明尘:……?(突然收到了一只送上门的容昭)
第47章 你想做什么 赶在容昭说出更多奇怪的话之前,明尘迅速把人拎回了客寝。 他住的客寝自然是最好的,僻静清幽,床也很大,到处都铺着柔软的的地毯,以防客人出现什么意外。 侧边还有扇小门,直通汤池。 明尘将容昭安顿在椅子上,去汤池打了盆水回来,拿软巾沾湿了,仔细地擦拭他脸上的血污。 热热的软巾擦过眼睫时,容昭下意识仰起脸,眯了一下眼睛。 然后听见明尘低笑了一声。 容尊者睁开眼,不高兴地道:“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也这样给你擦过血。”明尘替他擦完脸,又将软巾浸在水里搓了搓,拧干,捞起沾了血的辫子尾巴继续擦,轻声细语道,“我们是不是许久未见了?” “不久。” “是不久。但你走后,我总觉得日子变得漫长许多,也很无趣。”明尘将一绺被血粘住打结的头发捋开,半跪下来,想泡进水里搓一下,发现容昭的头发不够长了,温声道,“过来些。” 容昭靠过来了。 两人离得很近,尤其是明尘抬眸的时候,能瞧见容昭微微滚动的喉结,还有瘦得尖尖的下巴。 让人忍不住想亲上去。 “怎么瘦了这么多?”明尘眼底泛起一丝心疼,“曲复平时给你吃什么?不喜欢吗?” “除了水果……”容昭回忆了一下,“有甜羹、白粥和水煮青菜。不喜欢。” 明尘:“……?” 明尘差点失手打翻了铜盆。 容昭眨了一下眼睛,觉得明尘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明尘脸色当然不会好。 之前考虑到曲复的仙府没有厨房,他每隔几日都会给曲复送去切好的排骨和生肉,放在粥里一块儿煮,或是用水焯熟沾盐巴吃也行。 谁料容昭这么多天,居然一点荤腥都没沾,瘦得下巴都尖了! 曲复也是失算,没想到容昭见到明尘后,居然还能这样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差点把他老底都给掀光了。 “谁带你来的赏梅宴?”明尘敛起眸子,掩去眼底的不悦,继续洗着头发,“曲复?” 容昭点头。 头发洗干净了。 明尘给他扎上蝎尾辫,又从乾坤袖里取出了一套黑色衣物。 “这是之前为你准备的新衣,今日正好用得上。” 容昭觉得有些眼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样式,又看看明尘手里那套,发现是一样的。 可自己穿的分明是山殷压箱底的旧衣。 想起那些隔三差五就会送到自己手上的肉串,容尊者很快便明白过来。 他垂下眼眸,没吭声,只是接过那套衣物,换掉了沾血的外衣。 “你的呢?”他突然问道。 明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容昭在问什么,眼神不由柔软了几分:“我没有带替换的衣物,不碍事。你在这里歇一会儿,吃点东西,我去找曲复一趟,很快回来。” 他正要走,忽觉袖子一沉。 容昭拽住了他的衣袖。 “为什么要来赏梅宴?”容昭没有看他,垂着眸子,目光落在那血迹斑斑的雪色袖子上,“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的语气并不生硬,没有多少质问的意思,只是一贯的清冷,似乎真的只是久别重逢,两人之间也从未有过什么龃龉。 容尊者也不想的。 …… …… …… 紫衣仙君被轰出去的刹那,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欺辱自己的人当场付出了代价,不需要隐忍,也不用再以麻木掩藏起伤痛和委屈、惶惶不可终日,囿于暗无天日的恨意,鲜血淋漓地往上爬。 有人在保护自己。 这人是明尘。 意识到这一点后,容昭心里升腾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轻飘飘的,像被柔软的浮云包裹住。 他被明尘搂在怀里,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事想问,千头万绪,脑海里乱得像一锅粥,各种念头争先恐后地咕嘟咕嘟冒泡。 最后却只说道:“你才是狗。” …… 明尘没有生气,像温柔而深邃的海,不会因为一粒小石子而泛起波澜,只有一浪又一浪舒缓的波涛。 甚至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他带回了客寝。 容尊者觉得很没面子。 冷落也好,出走也好,拒而不见也好,只要重新回到明尘身边,就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责备,没有争吵,像一块茸茸的厚毯子,扑上去只会让人涌起舒适的困意。 可他又觉得这样很好,不需要任何担心,总有一个能回去的地方。 虽然这个地方可能不是那么的尽善尽美。 …… 总之,先问上一问。容昭盯着手里脏兮兮的雪色衣袖,心想。 如果真的有其他被挑中的废仙,那就杀掉;若是明尘还要继续找废仙,就给他喂两粒药,最后一粒藏起来,用以威胁,把人牢牢地捏在手心。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明尘道:“来赏梅宴找逢川问些事情。就是那位之前与我说话的上仙。” 容昭眨了一下眼睛,松开衣袖。 “哦。”他平静道,“你去吧。” 明尘有些莫名其妙,迟疑片刻,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要离开院子,这里还有很多像姜云一样的人。” “本尊者知道。” 明尘离开了。 屋里的床很大,也很软。 容昭关起窗子,确保不会有人看到,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了一圈。 他很高兴。 过了会儿,又坐起来,绕着桌子来回踱步。 再扑到床上滚一圈。 一盏茶的工夫后,容昭想起了藏在怀里的那瓶毒药。 他拔出木塞,倒了一粒在手心。 药丸是漆黑的,但曲复说它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就连上仙也难以察觉。 容昭捻着药丸,若有所思。 既然明尘找其他废仙这件事是假的,那这药也未必是真的无色无味。他琢磨着。若非无色无味,一下毒就会立刻被明尘察觉,到时自己怕是死无全尸。 思及此处,容昭抬起眸子,瞧见桌上摆着茶和点心。 他起身过去,倒了杯茶,然后将丹药搁在桌上,小心地用绕指柔剖成两半。丹药里面也是漆黑的,还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森冷气息。 容昭捏起来嗅了嗅,确实没什么气味。 他又将半粒药丢进了茶盏里,晃了两下,那团漆色很快消散在了茶水中。 也确是无色。 看来曲复说的这一点是真的。 杯盏中的茶水清澈碧绿,倒映着容昭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知道这东西给曲复吃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不过弄错消息好像也罪不至死,至少曲复暂时没有害自己的意思。 他胡乱思忖了一会儿,打算去窗边把茶水倒了。刚支起窗子,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明尘不知何时回来了。 他站在桌边,垂眸打量着桌上的东西。 一盏茶水,一只冷白的瓷瓶,还有半粒漆黑的丹药。 容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也缓缓落在桌上那一堆说不清的东西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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