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青冈极其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翎均,“是我的错,我说我再也不会离开,我食言了。” 翎均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是小兽的呢喃,听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翎均回抱住他:“嗯,是你的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一次,就原谅你了。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青冈的鼻子有些酸,窝在翎均肩窝中闷声道:“我…我以为,你会想…” “想什么?”翎均从他怀中退出来,略显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胃,笑道,“我现在,只想吃你做的饭。” “为我做饭吃吧,青冈兄。” - 魔界与荒原的交界处,是一座终年死气沉沉,无任何植被生长的枯黄山头。 此刻,仲琼正站在山的顶峰上,远远眺望着下方被一层黑雾笼罩的魔界。 他身穿金黄色的轻甲,面容冷肃,负手而立,隐隐可见天帝之子的威严。 凤栖有些局促地从后面踱上来,他还是平时那副装扮,相比之下,显得颇为随意。 凤栖看了看身前的仲琼,又回头看了看山下正在安营扎寨的一队天兵,纠结半天还是道:“老二,真的要跟魔族开战吗?我觉得…大哥可能不会希望打仗。”还是因为他打起来。 “再过两日,魔尊便要成亲。”仲琼缓声开口,“在那之前,如果稚耳的分身没有回来,大哥也依旧没有消息,我会发兵。” 凤栖咬着手指呐呐两声,到底没再说什么,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不是最好的选择,但确实是没有办法了。魔尊若真的坦率,为什么成个亲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如果大哥回来了,知道他们这么做,会不会很生气。 凤栖一边想,一边思考着要不要传音给姬子涟,问问他的意见。姬二那家伙最近一直不死心地在妖界寻找大哥踪迹,估计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两兄弟各怀心思之时,在他们身后,一只浑身毛发都失去光泽,面容颓败的独角兽迈着四蹄跑到了山顶,原地幻化成少年模样,站定在二人身前。 “稚耳!”凤栖面露惊喜,“怎么样?你的分身回来了吗?有没有大哥的消息?” 仲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情明显也带着期待。 稚耳有些咬牙切齿,他先是大骂:“那个该死的魔尊,就是他带走了翎均哥哥!” “真的吗!?”凤栖微微讶异,“那大哥现在在哪,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出来?” 提起这个,稚耳就有些难过,他擦了擦眼角,道:“翎均哥哥说他暂时不想出来,他,他说他在那过的很开心,他,他不要我们了呜哇呜哇——” 稚耳说到伤心处,直接仰头大哭起来。 仲琼浑身紧绷,闻言如遭雷劈,冲上前抓住稚耳的肩膀质问:“你说什么?什么叫不想出来?什么叫在那过的很开心?你给我说清楚!”
第56章 树有情五十六 稚耳将翎均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仲琼捏着他肩膀的手缓缓松懈下来,整个人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 凤栖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是很明白大哥的决定, 一连声地问:“为什么?他不要我们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那个该死的魔尊!是那棵该死的树!”稚耳咬着牙,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在很久很久以前, 稚耳曾经好奇翎均哥哥每次单独去幽冥之境是为了见谁,便隐匿踪迹偷偷跟在后面。他怕被发现, 不敢靠的太近, 只远远看着,瞧见翎均哥哥是在跟一棵树说话。 稚耳觉得很奇怪, 待翎均离开, 他便想上前去看看那棵树有何神秘之处。还没待动弹, 就见一个身着玄衣之人从树中踏出,目光灼灼地盯着翎均哥哥离去的方向看。 当时的稚耳还不知道那玄衣男子是谁,只当是什么树灵。直到上回天宴,他才知晓那人竟然是魔界恶名在外的魔尊。他定是早就对翎均哥哥图谋不轨了! 稚耳这边越想越气, 催促仲琼快点带兵把魔界给剿了, 仲琼却闷闷的不说话。 凤栖则上前阻拦道:“不要,如果真的是哥哥自己不想出来,我们要尊重他的意愿啊。大哥他,其实一直很累的。他既然很安全,也很开心,那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 虽然见不到大哥,让小凤凰有些难过, 但在他心里, 还是大哥想法最要紧。他素来觉得大哥很累,要管的事情实在太多。从小到大, 他被护在大哥的羽翼之下,一直没心没肺的傻乐呵。每天的生活除了玩就是闹,而大哥却是各种事务缠身。如今他既然想要休息,凤栖自然支持。 稚耳听见凤栖这么说有些不忿,这不是显得他很不磊落。他看向素来冷硬的仲琼,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仲琼从方才开始就浑身僵直地呆立在原地不动,这会被问到,才如梦初醒般转了转眼珠,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径直转身往山下走。 稚耳被他弄得有些发懵,跟在后面追问:“什么你就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这家伙,刚才不还异常激动的吗?稚耳还以为终于找到一个跟他同仇敌忾的,没想到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一起把翎均哥哥救回来吗?翎均哥哥究竟是不是自愿留下的还未可知呢!说不定就是被魔尊下了什么咒术… 稚耳这边想着,那边健步如飞的仲琼忽然停下脚步。稚耳微愣,抬头看他,眼前人面色灰败的可怕,看得稚耳有些不适:“你,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仲琼忽然捂着胸口,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晃直接倒了下去。 “老二!”凤栖失声惊呼,飞速从后面跑上来,把吓傻的稚耳撞到一边,扶起地上的仲琼,“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二哥…” 凤栖从来没有叫过仲琼二哥,他素来不服他,但此刻,他着实有些六神无主,眼中隐有泪水打转。 仲琼神智尚算清醒,只是脸色极其难看,他被凤栖扶着,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 他素来如此,即便心中扬起惊涛骇浪,面上也不动如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一次也是一样,方才得反应只让别人以为,他也同意凤栖说的,尊重翎均意愿。但他实在没有压制住心头的憋闷,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啪嗒一声。 一滴水渍打在了凤栖的手背上,凤栖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是他没忍住哭了,但是没有,他的眼睛是干的。 又是一滴水砸下来,凤栖愕然抬头,发现竟然是仲琼在哭。 “老二…”凤栖喃喃,他从未见这人哭过。 “是因为我吗。”仲琼声音低哑,“他还是这么厌恶我吗?他怎么这么心狠,怎么可以毫无顾忌的抛下一切离开,连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我们会找他吗?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不知我…”不知我会担心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仲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是那么的钦慕翎均,那么的想得到他的认可,可自己对他来说,竟是随意就可以割舍掉的东西。 “他还在怪我吗?”仲琼声音颤抖,“如果我认错呢,如果我知道错了,我告诉他我错了,我早就后悔当初伤害你了,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他从不拿正眼瞧我,如果我告诉他,他会回来吗?” “老二。”凤栖又唤了他一声,眉头狠狠皱起,面上布满疑惑。 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仲琼和稚耳会对哥哥不愿意回来有这么大的反应,“你想太多了,大哥可能只是之前没有机会通知我们,他现在不是给我们报平安了吗?而且,他又没说永远都不回来了,我们等他回来,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就好了啊。” “等?”仲琼轻笑一声,那笑容透着些许无力感,兄长心里有了在乎的人了,再怎么等,也没有意义了。 - 木屋里,翎均和青冈各坐在桌子两边,面前摆着个咕嘟嘟冒泡的锅子,锅里煮着软烂的羊肉和红薯粉丝,附带一些青冈从外头新摘的蔬菜。 翎均端着青冈方才给他盛的一碗羊肉汤,很是满足地吃着。 隔着雾蒙蒙的热气,青冈可以看到翎均小口小口嗦着粉丝,一双笑眼微微弯起,定定看向他这边。 青冈紧握着筷子,对面前尚算可口的饭食全然提不起兴趣,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翎均看不见这件事,似乎在此刻给了青冈很大的放肆余地,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眼前人,不用担心自己那太过于炽热的眼神会吓到小雀。 翎均捧着碗喝下一口汤,暖乎乎的羊汤流进胃里,整个人的身子都跟着暖了起来。 他注意到青冈那边的安静,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不吃?” 青冈放下碗,掌心略显不安地摩挲着膝盖:“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青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犹豫迟疑,翎均见状将碗放回桌上,抬眸仔细聆听以示尊重:“嗯,你说。” 青冈抿了抿唇:“再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你,你愿意陪我一同庆生吗?” 翎均闻言,先是一愣,之后控制不住地笑出来,莞尔道:“当然,为何不愿意。我当是何大事…只是…” 青冈有些紧张:“只是什么?” 翎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手头没有贺礼相赠。” “不,不用贺礼。”青冈直直地看着他,你能来,便已经是最大的贺礼了。 几日后,便到了五月初一。今日正是魔尊对外宣布的成亲日。然新娘是谁,六界无人知晓,连魔尊心腹都对此一头雾水。 这日晚间,平素被黑气笼罩的魔界一改往日死气沉沉之态,竟在上空燃起五颜六色的烟花。 烟花之下,仲琼的脸在那五彩光晕中晦暗不明,凤栖生怕他再像上次那样忽然吐血,笑着打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大哥放给我们看的哈哈哈。” 仲琼依旧一言不发,凤栖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侧头瞥向一旁昨日晚上才匆匆赶回来的姬子涟,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说些什么。 姬子涟此前在得知了翎均说的话后,心情也不大美妙,只是反应没有仲琼那么激烈。不过此刻,看到这将整个夜幕都点亮的烟花,姬子涟心中只剩下浓浓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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