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几句,堪称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一静,凤栖葡萄般的眼睛陡然睁大,他再迟钝这会也理解了仲琼的意思,老二是说,大哥被…新娘是…这这这? 他有些茫然又震惊地看向一旁的姬二:“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姬子涟此刻也面色阴沉,被仲琼这么一说,他想起槲栎之前与翎均的种种相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当即上前:“槲栎,遮遮掩掩的没意思,他到底在不在你这,你给个准话。” “你说的‘他’是指谁?””槲栎掀起眼皮,不咸不淡,“新娘在,你们找的殿下不在,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你!”姬子涟一时语塞,身旁的仲琼对当下这种僵持的场面早有预料,魔尊若早就对兄长起了歹心,此刻既然已经得手,怎么会轻易让他们把人带走。 他侧首,看了眼身后被宴齐遮掩着,一直没说话的稚耳。 稚耳又变回了孩童状态,此刻抓着宴齐的衣角露出一只眼睛,装出很畏惧槲栎的样子,只在仲琼看向他时,微微点了点头。 独角兽一族擅长追踪,他们可放出许多隐形的分身去寻找目标人或物。稚耳对翎均的味道极其熟悉,即便此刻手头没有信物,他也坚信自己可以找到。只不过要想放出大量分身,需要花费时间凝结灵力,故而不得不借口拖延,分散魔尊注意。 他点头,便说明已经成功放出了分身,既然如此,今天进来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仲琼微微松了口气,预备再同槲栎周旋一会,便寻机会离开,出去等待消息。若是确认兄长确实在魔界无误,他会直接领兵向魔界宣战,不论六界如何评议,他都要带兄长回家。 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仲琼却不知道,他们的动作早已悉数落进了高座之上的槲栎眼中。他眸色寡淡地看着稚耳放出一个个银白色的分身,任由那些分身窜进魔界各处搜寻,没有出手阻拦。 只因方才在花海时,小雀趁他转身去摘花的间隙,悄悄丢了一根翎羽在草丛中。 小雀或许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他一直都很聪明,做什么都瞒不住他。 槲栎或许可以把那根翎羽毁掉,把稚耳放出的分身杀死,再在寝殿的壁画上打入天帝也无可奈何的上古禁咒,把法力尽失的小雀永生永世困在其中。 可那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得到了小雀的人,也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他想要小雀幸福,哪怕,这个幸福的定义里不包括他。 只要他开心,便也无妨。 也无妨。 槲栎自顾自念着这三个字,心口却一阵一阵的作痛。 他攥紧拳,努力压下. 体内又开始四窜的魔气,方才见效半分,槲栎阖着的眼睛陡然睁开。 有人,闯进了木屋。 - 木屋里,翎均坐在榻上,身上有一个小木人在上蹿下跳的蹦跶。 青冈刚离开没多久,戴在翎均腕上的荆棘环就变成了巴掌大的小木人。像是荆棘环的主人怕翎均坐久了身体会发麻似的,一会给他捏肩,一会给他按腿,一会躺在他掌心里撒娇,很好地驱散了翎均此刻无人陪伴的孤寂。 心真细啊。 翎均心想,这么贴心,让他都有些离不开了该怎么办才好。 之前还嘲笑某人分开一会像是生离死别,现在便轮到自己开始想念了。 他才走了一盏茶而已吧。 翎均想到这,不由带着些许怨念戳了戳手上的小木人,你主人真是一棵心机树啊,怎么可以这么勾人呢。 他戳得正欢,忽而听到前方传来靴子触地的脚步声,翎均眼睛一亮,抬起头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他问出话后,迟迟未听到回复。 来人停住脚步,似乎是站在原地望着他,许久没有动作。 翎均察觉不对,面色倏地一变:“你不是他,你是谁?”
第54章 为父者五十四 那人一直没有说话, 翎均安静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短而急促, 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不屑:“父皇。” 来人翎均这般态度刺激得身子微颤,精心养护的指甲死死陷进肉里。他瞪圆了眼睛, 将此刻的翎均,他精心喂养大的儿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发现了他失明的眼, 和难行的腿后,不禁颤抖的更厉害了。 仿佛感受到他的打量, 翎均不甚在意地抚了抚自己的眼角:“如父皇所见, 我目不能视了。” 他语气平淡, 甚至带着些许嘲弄:“父皇如今看见我这样,是不是更想要我的命了。这颗用来破天的棋子已经废到不能再废,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 “你闭嘴!”启天颢失声怒吼,像是被踩中了痛脚, “我从没想要你的命!我…” 他声音都带了哭腔, 情绪激动到双眼含泪:“我只是让你变回从前的均儿,只是想让你不要再受那个狗男人蛊惑!” “均儿…”启天颢吼完,又期期艾艾地想要上前凑近翎均,偏在此时,一个浑圆的白色光球从门外飞进,对着榻上翎均赫然劈下一道惊天雷。 启天颢被这异变惊得目眦尽裂,抬手一道赤焰击向光球, 叱骂道:“该死的天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跟踪我!” 那魔族的鬼树先前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将魔界锁住, 连启天颢都进不来,还是趁着方才仲琼他们被邀请入内, 偷偷跟着从缝隙里溜进来的。谁承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千刀的天道,竟然也随着跑了进来。他还没死心,还想要均儿的命,做梦! 启天颢在心底怒骂天道又蠢又坏,跟着他进来又能怎么样,有他在这,他不会护好均儿吗?当他是死的吗? 然而方才他反应不及时,神雷已经劈下不可逆转。 启天颢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脸有点疼。 他正想上前替翎均挡下这一击,便见翎均身前倏地站起一个诡异的小木人,飞速变大成等人高的体型将翎均抱了起来,迈着细条条两根腿飞速往门口跑,速度快到堪比一阵风。 光球一击不成,发出刺耳的如同孩童哭泣般的嗡鸣。这不过是天道的一个小分身,没有过多灵力,此刻见情势不妙,直接舍身自爆,巨大的冲击波几乎瞬间把整个木屋夷为平地,将距离较近的启天颢和翎均悉数震飞了出去。 就在那股力量还要继续延伸肆虐之际,一道玄色身影从天而降,白色光晕瞬间被无数黑影吞噬,像被掐住咽喉那般无法再向前扩进一步。 启天颢撑着地勉强站稳,他抬头,在猎猎风中看到前方昏迷的翎均被那位玄衣魔尊抱起,魔尊脱下斗篷,将翎均小心地裹住,动作轻柔到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魔尊在一片混乱里岿然不动,而启天颢却是两腿打颤吃力维持身体平衡。他自从被天道暗算以后,实力比从前削减了一半,如今竟已然比不上这个半路出家的小辈,让儿子落进他手里不说,还很有可能夺不回来。 毕竟上一次,槲栎为寻翎均潜入迷雾中,一人对上他和天道都算得上绰绰有余,遑论此刻只有他一人。 启天颢觉得非常的憋屈,他面上恶狠狠地同抱着翎均的槲栎对视,心里则憋屈到想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可大哭也好,发疯也罢,不会有一个人来安慰他的。 “没有第三次。” 在启天颢思考做什么能既抢回均儿又保住颜面的时候,槲栎忽然开口,他声音冷淡,盯着启天颢的眸子极其阴沉:“留你的命不过因为你是他父,再让我看到你伤他,我必杀你。” “我没有要伤他!”刚才儿子误会他,现在拱了儿子的猪也误会他!儿子还晕了,根本没有听他解释。等儿子醒来,再听这头猪添油加醋告状,恐怕又觉得刚才的乱子也是他跟天道联手做的!他真是冤死了! 启天颢暴躁地拽着自己平时看得比什么都重的长发,他无处发泄,只能对着槲栎大吼:“该死的猪,你是一头死猪!” 槲栎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神色变也未变,站在原地冷冷盯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 启天颢啜泣一会,抹了两把眼泪,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没人哄他,他可以自己哄自己。 许久后,他抬眼,看了眼槲栎怀中的儿子,丢下一瓶发着红光的灵药,略有些无力道:“他既然想待在这,就待在这吧,你,你好好照顾他。” 说完,启天颢略显颓丧的身影径直消失在原地。 启天颢的表现,让槲栎微微皱眉。 他是天生天养的树,与世间唯一的联系便只有小雀一人,不太理解普罗大众之间的诸如亲情、友情、爱情…他从前甚至不知道对小雀的情感属于哪个范畴。 故而,他不太看得懂启天颢的行为,看起来似是在乎小雀的,但又似乎更在乎旁的事,比如力量、权位。他爱小雀,却又会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小雀。 真能算是真的爱吗?本质上或许,是一个更爱自己的,自私的父亲。 一串胡思乱想后,槲栎回神,他抬手召来那瓶灵药,检查过没有问题后便收了起来。 天界的药,应当对小雀有用。 槲栎已将天道分身灭杀,抬手一挥,眨眼的功夫,方才变成碎片的木屋又恢复了原样。 槲栎抱着翎均走进屋中,将之放在榻上,把荆棘环重新套在他细白的手腕上。 荆棘环震了两下,似是在邀功。 槲栎冷眼扫过,它当即老实下来。 翎均的脸似乎比离开时苍白了些,槲栎有些心疼,伸手触了触他的面颊。翎均眼睫微颤,旋即缓缓睁开了眼睛。美眸乍现,槲栎收手不及,指尖擦过翎均密而长的睫毛,泛出几分痒意。 翎均忽然伸出手,抓住某人想要逃跑的爪子:“青冈,是你吗?” 槲栎微微一怔,是,他还是“青冈。” “是我。”青冈回握住翎均微微发冷的手,看着眼前人在听到肯定回答后长舒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青冈摇头,他将翎均扶坐起来,靠在他怀里,努力维持着自己简陋的伪装,“家里进了贼,被我打跑了。还来了一个奇怪的人,说是你的父亲,留下了这瓶药,又走了,只说让我照顾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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