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那只傻鸟,直白告诉他,他肯定不会愿意攥着的,要这样偷偷摸摸地,他才会毫无顾忌。 可是…姬子涟皱眉看着眼前紧咬着牙关、鬓发都被汗湿的人,好痛啊,他的尾巴都被攥痛了,这人只会更痛吧。 姬子涟又帮他擦了一次汗,硬着声音道:“疼就喊出来,这又没有外人,你忍着做什么。” 姬子涟说完,垮着个脸看着翎均,活像眼前人欠了他一笔巨债未曾归还。他看着翎均忍着疼痛睁开眼,微湿的眼睫轻轻发颤,双眸涣散,却仍是在努力露出笑。 姬子涟有些难受,维持不住面上强装出来的凶巴巴表情,他想让他别笑了,笑得一点也不好看。 可翎均却抢在他前面开口:“我没有忍了,涟儿。” 翎均说着,捏了捏右手里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他没有点破,只是噙着淡淡的笑意,像从前那般维护着弟弟的自尊心,守护着他的小秘密。 姬子涟自是感受到尾巴上传来的揉捏感,当即面色爆红,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刚才还笑傻鸟,现在就被戳破,真丢脸! 腿上实在是疼,翎均说完这句话,就像是被耗空了所有力气一般头昏脑涨,控制不住发出几声低吟。 离他最近的仲琼在此刻却是根本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看到翎均痛苦的模样会承受不住导致灵力失控,只看向煜月询问:“煜月哥,可有什么法子,能够减轻痛苦。” 煜月抬眸往向身前人,这个眼高于顶的仲琼二殿下何时叫过他哥,他此时到真希望自己能拿出什么章程来,可惜没有。 煜月摇摇头:“快好了,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 最后的阶段,翎均明显感受到腿上经络被一股力量勾缠撕扯着,是那种绞在一起的疼。 他不自觉仰起了头,下颚绷得死紧,不知过了多久,待那股疼痛终于消失,翎均才泄了与自己僵持的力量,控制不住地软下身子昏迷过去。 姬子涟立时伸手扶住他歪向一边的头,细细帮他擦去额头冷汗,低垂的眸子深深,暗藏些许杀意。 他自幼时被兄长送上天界,在南天门见到这个人第一眼开始,就未曾见他如此狼狈过。 之前姬子涟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能把他害成这样,他明明这么强。 现在,姬子涟忽然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能让他受如此重伤的,六界之中,恐怕只有天道可行。 可即便知道了,姬子涟却悲哀地发现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这让他感到无力。他第一次清晰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他的年纪、阅历都不足以让他去同天道抗衡。 所以…这人选择槲栎,选择那个当年甫一出世就一举占领鬼、魔两界的魔尊,是因为他是有可能灭了天道的人吗? 若那家伙当真有这样的本事,姬子涟方能真心承认他们相配。他倒不是对翎均有道侣一事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姬子涟内心深处,觉得没人能配得上他罢了… 翎均昏迷,将众人吓得不轻,只当是灵力输得过了头,让翎均难以承受。 待煜月上前探了探翎均的脉,见其只是力竭昏迷,这才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他自己的脚反而有些软。 方才他们都使了不少的灵力,特别是稚耳,这会已经累得四脚朝天,躺在翎均腿边吐着舌头喘粗气了。 仲琼与凤栖将翎均的衣袜穿好,替他盖上被子,随后便抱起稚耳,带其他人一起去往天界灵力充沛处调息。 殿中只剩下姬子涟守着翎均,翎均此刻昏迷没了力道,没有再攥着他的尾巴。姬子涟收回来,捧着自己的尾巴尖端详,虽然那会用了很大力气,但是他的毛没有被拽秃。 他忽然就想起从前在天界的事,那会他经常跟凤栖打架,凤栖会偷偷放火烧他的尾巴,让他每根尾巴尖都变得光秃秃,然后叫他“九尾秃狐”。 姬子涟当然也不甘示弱,趁凤栖睡着了去拔他的毛。 他们那会灵力太低了,尾巴都收不回去,每日都这样互相伤害,最后两个人的尾巴都惨不忍睹。 不过他们都不在意,因为知道翎均会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将他们的尾巴复原。 那会稚耳应当也在,加上仲琼四个人,他们都喜欢粘着翎均,晚上睡觉也不肯分开,一起挤在这张不算大的榻上。 翎均睡在中间,而他们常常因为谁睡翎均身边而争执,叫得最欢的凤栖稚耳最弱鸡,打不过另外两个看起来沉默寡言却是寸步不让的仲琼和姬子涟。 最后往往是小凤凰和小独角兽抱在一起哇哇大哭,拉着翎均的衣角指责那一边齐齐板着小脸的小鹏鸟和小狐狸。 结果当然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启天翎均当晚便搂着他们睡,待四个娃都冷静下来,才好生商量,轮流交换位置睡,不许再吵架。 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好笑,他们竟然会为了一个床位闹得不可开交。 姬子涟撑着脑袋胡思乱想,直到发现身前的人缓缓清醒睁开了眼睛,他才回过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翎均听到了姬子涟的声音,伸出手按了按略微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待彻底清醒后,翎均尝试性地抬了抬腿,微微弯曲两下。 姬子涟走上前:“腿麻吗?要我帮你吗?” 翎均撑起身子,道:“扶我起来。” 姬子涟又走回去将他扶坐起,半跪于地帮他穿靴。 翎均想拒绝:“只是试着走一走,不必穿了。” 姬子涟未允,只道:“地上凉。” 翎均便没再拒绝,经此一事,他发现从前在他身边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弟弟们似乎都长大了些。 穿好靴子,翎均先是由姬子涟扶着走了几步,后发现腿伤已然痊愈,便独自在殿内绕着圈缓慢行走练习。 姬子涟始终跟在后面防止他跌倒。 察觉到殿内的安静,翎均问:“他们呢,莫不是都去帮我找人了?” 姬子涟眼神微闪:“没有,去调息了。你要找的人,已经派人去了,会有消息的。” “嗯。”翎均松口气,“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他们刚消耗了那么多灵力就替我奔波,我会尽快恢复自己去找的。” “你真的很在乎他。”姬子涟木木道。 “我…”被当成弟弟的小辈戳破这件事,翎均略微有些不自在,脸颊都开始飘红。 “我约莫理解你,只是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翎均没太听懂。 “是天道在你渡雷劫时对你下手吗?”姬子涟问。 翎均顿了顿,没有否认。涟儿果然敏锐。 “那便是了。”姬子涟道,“倘若他能灭了天道,尚算配你。你选他,我也能理解了。” 翎均一怔,随后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刚恢复,走了这一会就觉得有些累,让姬子涟扶着他在床边坐下:“同那些无关。”翎均道,“无关他是否能灭了天道,无关他能做些什么,哪怕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抬,我也会选他的。” “为什么?”姬子涟有些不解,“一个人,他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总是由能力、身份、做派、性格等等一系列的东西组成的,如果那些东西没有了,那他还是他吗?” “嗯。”翎均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可还是不同的。就拿我来说,我如今没了法力,失去破天之能;之后恐也坐不稳天界大殿下的位子,也等于是没了身份;双目看不见,任何事都不如从前那般从容,做派也会变;蒙此大难,说不定性格也会变得极端…那在涟儿眼里,我还是我吗?” 姬子涟被他说得有些语塞,垂眸思索片刻,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翎均点点头,心中暗想,他认定的,不过是槲栎这个人罢了。 爱情不是一桩一定要凑成等价的买卖,是心随意动,意随情动。他只知道,胸腔里那颗活物在见到那人后会控制不住地震颤,剧烈到让他手指都发麻。 而究竟是因何而剧烈,究竟是因何而让他手指都跟着发麻,似乎都没有“它动了”这个事实来得更为重要。 距昨晚昏迷到现在,已过去不少时间,翎均说了这么一会话,忽觉得口干舌燥,腹中也有些饥饿。 他捂住胃部,道:“涟儿,我如今不能辟谷,去帮我寻些吃食来吧,花露琼浆…什么都可以。” 毕竟在这里,他也不能要求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几个少爷给他下厨做饭。 姬子涟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回神,迅速起身:“是我疏忽,现在就去。” 小狐狸风风火火跑走,翎均不由些微松散了一些坐姿。倒不是他想端着,只是在弟弟们面前,习惯了做兄长,当表率,自然不能坐不正,站不直。 现下殿中无人,翎均俯身捏着自己刚刚恢复的腿。一边捏,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带的荆棘环。你这家伙,到底去哪了,是去闭关了,还是真就不管不顾的杀上三十三重天去了。 其实若真是后者,翎均也不甚着急。他是破过天的,深知三十三重天不是想上就能上。槲栎的实力应当在全盛时期的他之下,翎均猜测那人若真是去了,此刻应当被困在十重天内破法相大阵,那阵倒不会危及性命,只是费时费力,不好解决。 翎均掐指算了算时间,三日,他应当能在三日内恢复法力,届时槲栎当也能破了十重天,成为六界中第二个能破天之人。 六界必会为之震动,槲栎的名字再次名扬四海。翎均希望这一回后,将不会有人再叫他“瘟神”,也随之消除掉对他的偏见。 翎均再在那时候上去阻止槲栎继续破天,从长计议。某人本就做了亏心事,量他也不敢不听话。 翎均轻哼一声,转着手上的荆棘环,心里有些埋怨,而埋怨过后,更多的,是想念。 翎均想怪槲栎,什么事都不跟他商量,自顾自就决定了,长嘴是做什么用的。翎均不喜欢做不稳妥的事,在雷劫中,天道显露真面目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它的死期。但不该是现在,他不愿在没有必胜把握时冒险。 可只要一想到,槲栎为了他的安危,为了他不再次被天道所害,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去了。不筹算,不谋划,只是因为这件事该做且一定要做,就不管不顾地去做了。翎均就觉得胸腔一阵阵发烫,那是槲栎的赤忱热烈,烫得他心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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