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蝉竭力想要抬头看清此人的脸,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哎呀,怎么又沉着脸不说话,我这伤只是看着严重,其实都是小伤,连经脉都没伤到呢。”少年嗓音轻快含笑,手中的纱布被他晃来晃去。 玄蝉隐隐感受到自己话中的怒气,“小伤?什么小伤能让你整件衣服都染红了?” 说着又低落下去,“若我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剑灵,而是医修,定不会让你落下这么多伤痕,我一定会给你用最好的药,比丹云宗的药还要好。” 少年沉默片刻,嘟囔道:“都说了只是看着吓人,大不了我下次打架之前先换身红色衣裳,免得又要听你念叨。” 玄蝉听见自己语气又冷了下去,“仙门百家以苍生名义在无念海设下埋伏,说是封印魔族,其实就是逼你去送死,沧澜剑宗这些年早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你明知阳谋在前,仍旧要去?” 少年缄默许久,道:“按照沧澜剑宗门规,若我遭遇不测,会由下一任沧澜剑宗宗主接过你,无念海太大,你若是不小心掉在哪里,他们怕是捞不回来……咳……更何况你可是沧澜剑宗最值钱的一把剑,要不这次你就留下来吧,等我回来一定……” 玄蝉感觉到自己摇了摇头,垂首在少年手背伤痕处落下一吻,“唯愿生死相随。”
第120章 你再不醒,他们就要陪你殉情了 魔族战斗力虽强,却群龙无首,那位传闻中手段颇多的先生从头到尾都未曾现身。 可修真界又何尝不是缺少了最锋利的一把剑。 仙魔交战僵持已久。 琴修于最后方弹琴干扰魔族心神,器修符修医修亦只能远程应敌,魔族速度极快,又有魔角与铠甲附身,寻常人根本无法切中其要害。 “殿主,再这样打下去,我方后劲不足,怕是不妙……”孟拂咳出一口血,面色尤其凝重,“谢道长留下的剑阵里的灵力不剩多少了。” 秋月白手中灵鞭甩出,扯断一只魔族的脑袋。 抬眼望向后山,不由眸光微沉。 他眼睫被血糊住,张了张唇,忽而愣在原地。 只见后山被一道剑光自内而外劈成两半,纯白的领域极速向外扩展,将所有魔族皆包裹在内。 红衣少年悬在半空,右手执断剑,左手拎着一个人,衣袂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眼眸低垂看着领域内吼叫的魔族,忽而自空中飞入半圆弧形的领域中,化作一抹看不清身影的剑光。 所到之处只有魔族的惨叫声。 一位阅历极深的长老愕然睁大了眼,苍老嗓音止不住颤抖,“剑界……这是剑界!是谢长生的剑界!”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武器,愣愣望着剑界中游走于魔族之间,单手应敌的少年。 直到最后一个魔族被斩断了魔角,跪倒在少年脚边被五花大绑,他们方才回过神。 谢梧不动声色咽下喉间上涌的腥甜,收剑入鞘,打横抱起被他左手拎着的青年,一步一步在死寂中走到柳明月面前。 柳明月眼眶一酸,接过他手中的人,“这是……” 谢梧笑了笑,“是你的弟弟,我把他带回来了。” “师兄!”陆长风大步跑近,目光触及他他一身惨烈伤痕,心脏犹如被人捏紧,他喘着气,盯着谢梧微微发抖的右手,眼角泛红,“师兄……” “师兄在呢。”谢梧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头,眼睛弯起,尚未来得及说话,左手从青年头顶滑落,两眼一闭倒进陆长风怀里。 “师兄!”“谢梧!” …… 人的灵魂尚且不及一片树叶重,谢梧只觉自己又沉浸到某处令他无比熟悉的冰冷海水中,如一片树叶随波逐流。 他好像已经在这海底飘了不知多少年。 谢梧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深邃到极致的黑。 他伸出手,透过半透明的掌心,依稀可见泛着微弱光芒的鱼群环绕在他周围,推着他往更深处的海底飘去。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何会来到这里,是否还有牵挂的人,只是茫然而顺从地沉下去。 一直到海底最深处,他看见一个长发飘散,白衣染尽血色的少年。 少年躺在无数枯骨之上,或许是因为腰封处泛着金光的咒语经文将他与海水隔绝,即便一把魔刀穿胸而过,肉身竟也没有丝毫腐坏。 谢梧不受控制地飘向他,却被一层封印剑阵拦住去路。 所有试图冲破剑阵的鱼群都化作齑粉。 可他却从剑阵上感受到无比熟悉的气息,迫使他探出指尖去触碰。 他急切地想要看清这个人的脸。 像是听见他的呼唤,海水忽而禁止,掩住少年脸颊的长发不再飘荡,乖顺地垂落下来。 谢梧猝然呆愣在原地。 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刹那间,周遭一切都如潮水般褪去,连带着他的魂魄。 床榻上,谢梧猛然睁开了眼睛。 “醒了!谢哥醒了!” 谢梧缓慢地眨动眼睛,正欲用手撑起身,已然有人率先他一步将他扶起。 “可算是醒了。”秋月白自屏风外绕进来,身后还跟着端药的侍从,轻哼道,“再不醒,你床边两尊佛像怕是要殉情了。” 谢梧垂眸,瞥了眼正沉默给自己把脉的玄蝉,转头,又看了看摇着尾巴马上要哭出来的顾昭,无奈扶额,“我睡了多久?” “三个月,玄蝉说你再不醒来,便永远不会醒了。”顾昭委屈地趴在床边,“谢哥,大家都很想你。” 谢梧愣住,“这么久?” 分明在他的意识里,只是梦到了一次无念海而已。 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当初他从地宫里出来,又以一己之力解决魔族,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雪上加霜,三个月后还能醒来,已经是因为他经受过炼虚期的雷劫,又有玄蝉的医术在,方才从阎王手里抢来一条命。 “丹田已经痊愈,但周身经脉仍旧有淤血堵塞,在我没有说痊愈之前,你都不可以动用灵力。”玄蝉抬眸,淡淡道。 谢梧看着他琥珀色的冷淡眸子,恍惚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你的眼睛怎么……” “也算是因祸得福。”玄蝉低声道,“和魔族打这一场,把脑子里的淤血打散了。” 谢梧:“……”他强烈怀疑自己经脉里的淤血就是从玄蝉脑子里跑出来的。 玄蝉既然不愿意说实话,他也不打算拆穿。 只是一觉醒来三月不见,非但不觉生疏,反而能从玄蝉身上感受到比以前更让他亲近的气息。 谢梧不自觉凑近,闻了闻。 玄蝉从侍从手里接过药碗的手一顿,“怎么了?” “没什么。”谢梧没闻出什么答案,见满屋子的人都默默看着玄蝉准备为他喝药,往后躲了躲,“我自己来吧。” 说着伸手要去夺对方手里的调羹。 玄蝉拧眉想要躲开他的手,却又怕滚烫的药汁洒出来烫到他,一个不妨手里的调羹就被夺了去。 然而只一息,调羹就从谢梧手中滑落,摔在地上迸裂成无数块。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谢梧呆了一瞬,怔怔望着自己苍白的右手,“我的手,怎么了?” 沉默半晌,玄蝉道:“他们把你背回来时,全身经脉几乎全部裂开,右手尤其严重,没有一年半载不可能痊愈。” 没等谢梧松口气,又见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除此之外,右手小指内部经脉及骨头全然坏死……” 玄蝉闭了闭眼,“你切记不可再用右手握剑,等我找到医治的方法,一切都会好的。”
第121章 谢哥~你看他~ 谢梧努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勉强勾出一丝笑意,“意思是等你治好,我就又可以用剑了?” 玄蝉盯着他唇边苍白的笑,却比哭泣哀伤更让他觉得心痛。 但他面上仍旧保持镇静地点了点头,“嗯,等我治好你。” “我会治好你的。” “好啦,药再不喝就凉了。”顾昭撇了撇嘴,从玄蝉手里抢过药碗,又从一旁侍从端着的托盘上重新拿了个调羹,小心翼翼地瞅着谢梧,“谢哥,我喂你喝药好不好呀?喝了药,才好得快。” 谢梧将右手藏进被子里,笑了笑,“好。” 良药苦口,更何况这碗药怕是每日每个时辰都有人熬着,否则也不会他一醒来就会有人端过来,所以再苦,他也眉头不皱地喝了个干净。 就连喉间的苦涩也被他一并吞了下去。 顾昭歪了歪头,头上耳朵抖动,“全都喝光了,谢哥好厉害!” 谢梧不禁失笑,感受着苦到发麻的舌尖,只是想,大家等了他三个月,甚至床边永远有人在蹲守,他不能再让他们担心。 一只右手而已,没什么的。早在当初与镜灵对决时,他就已经预想到结局了不是么? “其他人都还好吗?”谢梧任由顾昭温柔为他擦拭唇边的药汁,随口问道。 “我们也就受了点小伤,这三个月都养得差不多了。”顾昭献宝似的将一颗冰糖塞进他嘴里,笑得比冰糖还要甜,整个人都黏黏糊糊地和猫似的要贴进他怀里,又被玄蝉冷着脸扯住了后领子,顿时变得幽怨起来,“谢哥,你看他,又欺负我~” 曾经的小奶猫已然被养成了肥猫,从软塌上一跃而下,冲着顾昭龇牙咧嘴,“喵!” 秋月白站在一旁,身侧的孟拂心神领会俯身为他揭开香炉盖子,他一边点香,一边不耐道:“谢梧刚醒,需要静养,你总闹他做什么?你是猫狗吗?” 似乎所有人都避而不谈他的手伤。 谢梧顺势推开顾昭,“睡了这么久,骨肉都要软了,我想出去走走。” 顾昭又黏上来,“那我陪谢哥出去看桃花!” 秋月白拨弄香炉的手微顿,袅袅青烟缠绕住他深紫镶金滚边的袖袍,阳光自窗棂倾泻,半边眉目都染成金色,几乎让谢梧生出一种岁月温柔恰似人间的恍然。 秋月白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就凭这身矜贵气派的贵公子衣着,还是挺人模人样的。 “灵越谷的桃花开得正盛,出去走走也好。”秋月白又熄了香炉里燃着的香料,用帕子不紧不慢擦拭指尖,不情不愿道,“只是你不能动用灵力,春日清寒,可别又逞强冻坏了身子,这药不但苦,还贵,把顾昭卖了都买不回一碗药钱。” 谢梧看向玄蝉。 玄蝉淡淡道:“他骗你的,他只是怕你着了风寒。” 情敌难得帮忙说一次好话,秋月白脸色却不见好看,“反正我话尽于此,身子是你自己的,顾昭这个幼稚鬼自己皮厚感觉不到冷才会觉得桃花好看……哼,届时病又重了,可别又后悔。” 他虽如此说,却又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件毛绒绒的白色大氅亲自给谢梧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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