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程所期紧握着的手松动了几分,也没说话,只看着他。 莫工摇头叹气,像是拿他没办法: “真是让人伤心,四年了,你居然还是信不过我。” “没办法,你说的想活着,总得警惕些。” 程所期将刀掏出来放到桌面上,等着他自己交代。 莫工向后靠在椅背上,右手摸着脖子上的吊坠,摆出一副“我是个有故事的男人”的模样。 “没错,我一开始来南寨就不是来找你的。” 莫工缓缓道:“有一部分我没忽悠你,我确实是追着那个面具来的。” “准确来说,我是追着面具上的图案来的。” 对莫工来说,面具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要找的,是面具上的图腾。 程所期有些讶然:“你也见过这个图腾?” 他自己还是小时候见程大鹏一遍遍画过,才有这个印象的。 现在才知道,这个图腾寓意着平安。 莫工指腹摩挲着吊坠上的那枚十字架,点点头: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带他找到画这个图腾的人。” 那是一个他欠了一条命,始终无法释怀的人。 程所期视线也落在他从没有解开过的吊坠上:“就只是见见?” 莫工点头:“就见见,只要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活得怎么样就行。” 为了找这个人,莫工凭着一个图腾,一个吊坠,费尽心思偷偷追查了十余年,如今才好不容易打听到一点线索。 了却这桩心事,就算哪天他死了,也没有任何不甘心的怨气了。 “我可以让他们配合你,不过……” “放心,咱俩可是出生入死的好搭档,我说过你妈就是我妈,出发前我可跟司柳教授打过包票,得把你这条小命送回到她身边。” 莫工无所谓的打断他的话,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管他做什么,都认定了他和程所期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程所期张嘴,半个谢字卡在喉咙里,莫工偏头一探,对门口踌躇着,完全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的齐温书道: “齐老师,我的秘密既然都被你听到了,要不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啊?”齐温书端着水杯,反应过来后猛地摆手,“不、我才刚上来,我发誓我真没有听到什么的……” 莫工盯着他:“不,你听到了。” “我没有……” “你就有。” “……” 程所期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在桌子底下踹了莫工一脚,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把齐温书拉上? 莫工笑得意味不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做事一向如此,程所期也懒得跟他计较。 在巫年不情不愿的告知下,才得知这个图腾在这里,可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画的。 那个人必须得到山神的认可,把平安这个寓意通过绘画,或是雕刻在某一样物体上,才能成功将祝福送出去。 巫年手上的刺青,就是那个老人生前给他刺上去的。 “但老人已经过世好几年,一生无妻无子,只带过一个徒弟。” 巫年带着他们去登门拜访了如今这个手艺的传承人,那是个木讷厚实的男人,年纪四十来岁,跟他们打过招呼就不怎么说话了。 可惜这人并不是莫工要找的人,首先性别就对不上。 最后还是巫年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你要是还记得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去跟小鱼阿哥说,让他给你画出来,还找得更快。” 程所期才想起来萧榆是个有名的画家,还给警队当过一段时间画像师。 原先他对画家这种文雅人士没什么概念,欣赏画作能给出的唯一一个中肯的评价就是:挺好,但是看不懂。 不过现场观看了这位年轻画家,听着模糊的形容词,三两笔勾出一个女人的画像出来,他才觉得这个行业确实是出人才的。 难怪警方能在几年前就找到他。 画到一半,被萧榆当成人性靠枕的陆森就已经看出这个人是谁: “你们上次去没看见她,估计是躲到林子里去了,她害怕看见生人,除了老人和他的徒弟,一般人她都不敢见。” 听说这是个逃难来的疯女人,她意识昏迷躺在河边的草丛里,被进山找木材的老人捡到,好心救了她一命。 没成想把人救回来,发现她神智已经不似常人,起初看见人就大声尖叫。 老人给她熬了好些药,情况才好了些。 只是她依旧记不起什么来,家人是谁,家在哪,又是从哪里来的,都说不出来。 老人瞧她可怜,就给了她间屋子,平时有口饭也给她送去。 直到老人过世后,就一直是他徒弟在照顾这个女人。 他们掐着饭点过去,老人的徒弟塔吉木正在厨房烧饭,院子里平时吃饭的桌子前坐着一个穿着当地服饰,正在编头发的女人。 一听到动静,女人如惊弓的鸟,满眼惊惧的躲回房间里去,无助地叫着塔吉木的名字。 陆森跟塔吉木说明来意,程所期却看着女人躲回屋的方向蹙起眉。 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女人……
第52章 以后你就是自由的了 但是有他们这好几个生人在场,不管塔吉木怎么叫,她都不敢出来。 莫工突然拍了拍齐温书:“你去试试。” 齐温书一直把自己当成背景布,被莫工拍得猝不及防,狠狠吓了一跳: “我、我去?” 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也朝他看过来,齐温书怯怯地将头低下: “我不行的……” “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快去!” 莫工把他的背拍直,上前推了他一把。 无法,齐温书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隔着门板小声跟女人打招呼: “你、你好,我是来支、支教的老师,我们不是坏人,你别怕……” 女人透过门缝盯着他看,过了好半天也没有动静。 齐温书无助的回头去看莫工。 莫工上前,解下脖子上的吊坠放到门缝前: “你别怕,你好好看看,你认识这个吗?” 银色的十字架挂坠在门缝前随风轻轻晃动,两扇木门唰一下被人打开。 女人扑出来,一下扯过莫工手里的吊坠,使劲看着手里的东西,嘴里悲戚的念着一个名字。 ——幸东。 反复叫了几次,女人无力的坐在地上,将吊坠压在心口的位置痛哭起来。 莫工蹲下身,问她:“你还记得幸东是谁吗?” “幸东,幸东!妈妈好想你!妈妈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妈妈不是故意的!” 程所期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她。 在最早一批内部科研人员的花名册上,他见过这个女人。 只不过她的照片已经被打上一个红章,这是已经被研究所处理了的人员标志。 按理说,被打上这个红章的人,处理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在当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女人哭着突然想爬起来:“我要去找幸东,我要去找幸东!” 莫工按住她:“不用找了,幸东在这呢,你看看,他在这呢。” “在这?”女人寻找幸东的急切已经盖过了她心里的恐惧和害怕。 她的视线从程所期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齐温书脸上。 似乎在回忆里找了好久,才终于一把抱住齐温书,摸着他的头哭道: “幸东,我的幸东!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齐温书被女人紧紧抱住,浑身僵硬又不知所措: “我不、不是……” 话没说完,接触到莫工冰冷的眼神,想要解释的话一下被吓回喉咙里。 谁也没有想到,齐温书会长得和女人的儿子,也就是幸东那般相像。 不对,莫工从见齐温书第一眼,应该也认错过。 要不是他确定幸东已经死了,怕是也要怀疑是不是他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也知道齐温书和这个女人的孩子长得很像。 或者说齐温书来这里支教,就是卢队和老爷子安排的。 他们早就知道,从古教授那里得到的一张小孩照片,卢队当时没有明说,只让萧榆能不能尝试着画出这个小孩长大后的样子。 萧榆画出来的人,和齐温书起码有八分像。 除去小孩长大后模样可能会发生变化,拿齐温书冒充幸东,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如果女人现在是完全清醒的状态,她可能会认出这不是她的孩子。 可当莫工把那条吊坠挂在齐温书脖子上,女人更加确信了这就是她的孩子。 也可能潜意识里,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 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清醒面对。 她的哭声令人动容,齐温书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到最后轻轻抱住她,装作她的孩子安慰她。 程所期久久的看着女人抱着齐温书很久都不愿意松手。 他看得出神,目光透过她,恍惚中看见了当年司柳被带走的场景。 只是司柳没有像女人这样哭,而是笑着,笑得很大声。 所有人都说司柳疯了。 只有程所期知道她没有。 莫工说:“你是第一批实验体,我当年和幸东,还有好几个小孩都是第二批实验体。” “第一批在孕期实验,除了你,全部都失败了,第二批他们选了六到十岁的小孩,给我们体内打上药剂,放到环境险恶的雨林里做各项测试。” “幸东是对药剂反应最大的一个,但是他没有死,反而是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在我们当中是最有机会离开雨林的,要不是这家伙心软为了救我……” 莫工笑着摇头,从程所期裤兜里摸出烟点上,大概是觉得幸东傻得可以。 巫年瞪了他一眼,把程所期拉开,自己挤站在两人中间隔着。 莫工也没计较,笑容更大了,反而显得苦涩起来。 “他死前,给我看他藏在衣服内袋里的合照,说他妈丢下他自己逃了,不过他一点也不恨她,反而担心她有没有安全逃出去。” “我答应他,只要我活着出去,就一定帮他去看看他妈。” “那张照片背后画着面具上的图腾,她可能也很早之前来过南寨,知道这是保佑平安的。” 莫工冲女人和齐温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女人像是突然间恢复了一点神智,她去厨房炒菜,一定要他们留下来吃饭。 齐温书不懂是因为莫工的威胁,还是真心觉得这个女人可怜,饭桌上一直尽职尽责的扮演女人的孩子。 就连晚上女人都要留他在那里睡,慈爱的摸着他的头,看着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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