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温书低下头:“我真的没骗你……” “明天去跟杨向导拿点防虫药,很晚了,早点休息。” 程所期将已经死透了的蛇从窗口丢出去,抽出纸擦干净刀刃,将折叠刀揣回口袋里。 齐温书看着他的动作:“你……” “以前喜欢玩飞镖。” 昏黄的电灯光晕下,那浅浅一层暖色调打在程所期身上,却无端让人看出几分淡漠的寒意。 如果自己再多问一句,下一秒那把刀可能会飞到自己头上——齐温书没来由的想。 等程所期回到院子,巫年早就已经离开。 他孤身一人站在月光下,瞧着树影在地上悠悠荡出各种形状,脑海中却自动将其勾勒成了那个神秘的图腾刺青…… 第二天,还是杨向导先来找的他们。 早早就过来了,说是晚上在芦笙场有表演,很热闹。 也为了更好的招待他们,所以特意前来邀请他们参加。 因着昨天到南寨已经太晚,杨向导想着他们一路过来,舟车劳顿的,就没有带着他们好好逛逛。 现下逛到芦笙广场,见一帮人在那里忙碌。 程所期顺口问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他们在搭花棚,晚上在场地中央燃篝火,“打铁花”,得事先做好准备工作。” 杨向导热情介绍,末了又解释: “其实这个活动也是近几年才有的,早以前可没有这么热闹。” “这是还有什么说法吗?” 齐温书昨晚被吓得没睡好,才一个晚上过去就有明显的黑眼圈出来了。 “也没有什么,就是多办点这些个热闹活动,一来也能打破人们对南寨的刻板印象,吸引游客,二来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别老幻想着在家等一场入室抢劫的恋爱。” 杨向导挠挠头,突然笑得不太好意思。 总不能告诉他们,其实这些话都是族长夫人说的吧。
第4章 “乌那,我告诉小鱼阿哥去。” 程所期对于南寨的了解,也仅仅是片面的一点网上资料。 从突发奇想到真的踏上平义南寨这段旅程,他连攻略都没有做。 真正做到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压根也没去想过这一趟,他会看见怎样的风景。 倒是齐温书,来之前可能专门做了一番调研。 不过这个调研方向估计是走岔劈了,小道消息就像百度了连打三个喷嚏是不是感冒一样,对南寨还停留在毒蛊肆意横行的印象里。 如今坐在长桌宴上,吃着南寨特色酒菜。 看着热热闹闹欢歌载舞的人群,嘴巴都差点合不上,眼睛都要看不过来。 尤其是隔着远远的篝火旁,那六米高的双层花棚。 边上架设熔炉化铁汁,表演者用花棒将高温铁汁“邦”一下击打到花棚之上。 铁花散开那一刹那,犹如浩瀚银河中突然撒下满天繁星。 恢宏壮观,气势磅礴! 鼓点合着民族小调,像是跨越了时间与山河,毫不吝啬的将这一场“古老烟花”展现在众人面前。 就连程所期这样的人,坐在欢闹盛景中,内心也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丝波动来。 以至于一个野苹果突然递到他眼前,程所期怔了片刻,才顺着那只五指修长白净的手往上看。 视线先是落在手腕间那贵重精细的银饰上,被袖子遮到一半的刺青,在他眼前无声诉说着古老的神秘。 然后是肩膀,下巴,左耳上随着夜风微动的悬吊型银耳环末端坠着的精美羽毛,再到眉眼比普通人深邃,又还带着那么一点少年人稚气的脸庞。 是巫年。 他弯下腰,将手里的野苹果往前送:“呐,给你。” 说话间,一捧铁花陡然在夜空中炸开。 在这火树银花的背景下,他眼中仿佛也藏着一池明亮的星火,灿烂夺目得叫人心绪一震。 程所期还没伸手,不知道被人从哪摘来的野苹果已经随意的塞进了他手里。 礼貌客套的那个谢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的人已经展开一个舒心的笑脸来: “你拿了我的果子,就得陪我去跳舞。” “什么……?” 程所期话都没说完,巫年已经不由分说扯住他的胳膊,一个蛮力就将他拽了起来。 而他所说的跳舞,就是加入一帮围着篝火,大家手牵手转着圈,配合着鼓点踢踢腿的队伍里。 火光映在每一个人脸上,那里面有当地人,有五湖四海的游客。 还有比之南寨,整体上更像是真正从未被人踏足过的古苗疆而来的少年…… 但照出来的每一张脸上,都是暂时放下所有苦恼和困扰,只享受着这一刻安宁又欢快气氛的笑脸。 如果不是被迫的,程所期是打死都不会加入他们。 他的一只手被不知道外地哪里来的小姑娘握着,另一只手被巫年紧紧牵着。 程所期后知后觉,昨晚他用一颗糖把人糊弄了,没想到今晚他就被一个野苹果给糊弄了回去。 而且他还发现,仅仅只是一颗普通的糖而已,这个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少年,就已经开始对他放下戒心。 这也太好收买了一点。 程所期机械的摆手踢腿,确保队形不会在自己这里乱掉,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巫年脸上。 发现他很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溢于言表的开心。 察觉程所期在看他,巫年偏过头对他展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浅笑。 他的世界仅在这看似很小,又无限大的寨子里,明朗得像是被所有人爱着长大的少年。 会对外面而来的人格外好奇,却仿佛没有人教过他什么叫提防陌生人。 程所期突然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初来南寨,在大巴车上做的那个梦。 又觉得自己有点神经。 至少梦里的情景,和眼前这个一笑就能把人心里的烦闷洗涤干净的少年,重合不到一起去。 程所期没有挣开手,放任了这个放纵。 一直到重新回到桌前,如此气氛渲染下,再苦闷的人也难得生出那么几分轻松来。 然而眉眼间的舒展还没持续多久,却在看见人群中,那道无不熟悉,正笑眯眯盯着他看的身影时,所有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你不开心。” 巫年挨着他坐下,说出来的话不是疑问句。 视线也跟着看去,一眼锁定在了让程所期不开心的源头上。 那是他们对桌,一个染着扎眼酒红色头发的男生。 程所期没注意到巫年瞬间沉下脸的敌意,对面却瞧得清清楚楚。 像是没看出来自己并不受欢迎,红发男生还抬起手,嬉皮笑脸冲他们无声打了个招呼。 巫年蹙眉:“他是谁?” “陌生人,不认识。” 程所期撇开眼不再看那个男生。 胸中一口闷气堵得慌,仅仅才三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他本来就烦,边上屁大点的小孩因为一幅不小心被酒水泼洒到的画,哭得伤心欲绝,吵得人头疼。 程所期将手伸进口袋,丢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 “乖,走远点哭。” 小孩是当地人,他大抵是听不太懂程所期的话,但是认识糖,且被这个不太好的表情吓得一噎。 扁着嘴巴,抓着糖抽抽噎噎地跑了。 因为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程所期的注意力就没怎么放到巫年身上。 等回去时,才发现那个一开始还坐在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翁拉。” 前往中寨的青石板阶梯上,哭哭啼啼的小孩被人喊住。 巫年说的是当地语言,他走到翁拉面前蹲下身,并冲他伸出手。 虽然巫年并不是南寨人,但翁拉跟他算是熟悉的。 一见他伸手,顿时连哭都忘了,喷出一个鼻涕泡,下意识就把那幅画往身后藏: “乌那,我告诉小鱼阿哥去。”
第5章 “你拿的糖是我的。” 南寨作为一个不怎么出名的旅游景点,但到底也是有游客的,这日积月累的,其实生活汉化到至今已经很明显。 翁拉说的“那”其实也是哥的意思,不过因为杂七杂八的游客汉化影响,再加上南寨那位曾经手拿鲜花勇敢追爱的族长夫人——也就是小鱼阿哥的再三纠正下。 现在寨子里不管大朋友还是小朋友,都是阿哥阿哥那么叫。 “小鱼阿哥才没有回来呢,而且我不要小鱼阿哥的画,你把糖给我,我给你抓四脚蛇去。” 当地人口中的四脚蛇,其实就是壁虎。 只是山林中有种特别难找的壁虎,身上颜色很特别。 孩子们经常互相拿来攀比谁的四脚蛇最漂亮。 翁拉把抓着糖的那只手也往身后藏去,奶声奶气道: “可是我已经有四脚蛇了,木那他们的四脚蛇都不如我的漂亮……” “我还能给你找只最漂亮的。”巫年蹲着身,戳戳翁拉的手,“你拿的糖是我的。” 少年人脸皮之大,丝毫不觉得自己跟一个刚到自己膝盖高的小孩抢一颗糖有什么不妥。 可惜翁拉到底是个孩子,对于“最漂亮的四脚蛇”的渴望,一下就大过了那颗糖: “乌那,你说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那好吧,给你。” 翁拉把程所期随手丢给他的大白兔奶糖递出去,一想到还有更漂亮的四脚蛇,顿时连画被弄脏都忘了,高高兴兴跑回家去。 巫年宝贝似的将糖收好,一抬眼,就见杨向导笑呵呵的站在几步远的台阶上看着他。 估计把他“欺负”小孩的行为,全给看了去。 而在杨向导身后,还站着一个背着手的青年。 穿着和巫年一样样式的苗服,一脸严肃辩不出喜怒: “阿达找你,随我回去吧。” 见他一脸还没玩尽兴的表情,杨向导在一旁接话: “没事,芦笙场也快结束了,明天你再来玩。” 长乌寨离南寨看似隔着一座山,其实有条近路可以过,往来很方便。 只是长乌寨大多都是很生的生苗,他们没什么禁止外出的禁令,不过除了必要时候,也极少会有人出来玩。 巫年这孩子倒是被他家里两个哥哥带出来玩过,后来前几年岁数大些了,才被允许自己出来玩。 说来他和那位族长夫人见到第一面就投缘得很,这次他们人全都不在南寨,还是特意找了巫年帮忙看顾着点。 也别看他年纪小,但在南寨里,可没人敢轻看了这位乌姑婆婆的小外孙。 已经快把南寨当成第二个家的巫年,和杨向导都混熟了,闻言就道: “那你帮我跟程所期说一声,告诉他我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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