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在人的眼里,所剩无几的价值就是供他们挑拣、交易、压榨。他们的确从来不觉得狗跟他们一样。我当然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是几乎是手无寸铁。
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无数次地像上帝祷告——主啊,生而为人的意义是什么?救救我,哪怕我要死上一千遍!无论您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我付得起,我都愿意给您!即便如此,上帝也没有回应过我的呼唤。
权贵们创造出的神怎么可能眷顾我呢?
即使我不愿意收下查尔斯的“礼物”,如今的我也已经别无选择。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我的生活也不会变得比现在更糟了。 ----
第64章 上帝硬塞给我们的礼物
鲁德维科·莫雷尔(Ludovico Morel),野心勃勃的艺术家、天真烂漫的殉道者。他不是不再爱他的妻子和儿子了,只是在他的眼里,音乐对他的吸引力要远大于家庭。他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深爱他的妻子。心高气傲的波格丹娜陷入绝望,便把火气全部撒在了有他一半血统的孩子身上。
她拒绝承认自己的孩子和鲁德维科确实有几分相像,也害怕克里斯蒂安会像丈夫抛弃她一样再度将她抛弃。她已经退无可退,孩子就是她反抗命运的最后防线——她巴不得克里斯蒂安是她孤雌生殖出来的,可惜那刻入身体的血缘哪里是说断就断?
有一说一,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确实像极了他的母亲,从相貌再到举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她的教化也必不可少)。他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优雅以及卓越灵敏的乐感,可他依旧会在无意间露出和他父亲相似的犯蠢神情。每当他犯下这种罪过,他的母亲都会捉住他,接着像打一条偷吃的野狗一样把他痛打一顿。
克里斯蒂安被他深爱的母亲打到遍体鳞伤。他的母亲从来没教过他说谎,但他却自发学会了如何隐瞒、谎报自己的伤势。如若不是他求生欲旺盛也确实抗打得出奇,他的生命早就定格在某个噩梦般的日子里了。即便如此,后来他还是落下了难愈的胃病。
她宁可把他打死,也不肯让他变成鲁德维科。但如果克里斯蒂安能够知道母亲的想法,他一定会疼得哭出声——他是那么依恋、信任她。即使在她把他揍得浑身快要散架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抛弃她。可惜他无论做多少保证也没用,多疑的波格丹娜只会越发怀疑起他的忠诚。
克里斯蒂安是见过他父亲的,只是被他选择性遗忘了。事实上,最后他还是在立交桥下找到了他父亲的尸首,但他的身份已经难以辨认——即使他的相貌依旧清晰可辨又能如何?克里斯蒂安根本就没有多少关于他父亲的记忆。好心的克里斯蒂安不忍心让这位可怜的陌生人继续待在那里,于是亲自把他解了下来,替他清理了脏兮兮的脸庞。他不知道这正是他憎恨多年的亲生父亲。
查尔斯待在戴安娜家的天台上,叹息着告诉多萝西:“率性而为的鲁德维科·莫雷尔真是个很典型的法国人啊。”
多萝西却不这么认为。她快活地笑了笑:“不,他是一个很失败的法国人……无论国籍是什么,他都是一个很差劲的父亲和丈夫。”
末了她还乐呵呵地补充道:“总之,很庆幸我并没有一个这样的父亲。看来过去克里斯蒂安对待陌生人总是太善良、太轻信。”
苏格兰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点着了一支烟。他在尝试咀嚼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的回忆。但那些过去都太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让他不敢细想。
年幼的克里斯蒂安很少有关于美好和幸福的回忆,即便有,往往也在下一秒便被大人无情地掐灭——傲慢的成年人无法想象,当孩童正抬头向他们笑时,他们的一句冷冰冰的嘲弄甚至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们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想要那美丽的小男孩克里斯蒂安·萨列里哭出来,借此缓解他们在成年世界里的负面情绪。
其实克里斯蒂安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纵然度过了一个充满缺憾的童年,却也从未想过加害更弱者。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权随意处置别人的命,但草菅人命的养父却强迫他这样做。他的性格被仇恨和恶意扭曲成了一个癫狂而易碎的形状。
“不怪克里斯蒂安总是恨他们。”查尔斯喃喃自语道。多萝西听了只是耸耸肩。
“看我为你画的肖像画,如何?”
查尔斯被法国女孩多萝西那卓越的想象力噎得说不出话。他明明说是要肖像画,甚至都没管她作画对象是谁。哪怕她画个拿破仑像,他都不会说什么——结果,多萝西提笔画了个furry,还用圆珠笔在猫须旁写了字:苏格兰高地猫妖精(Cait sith in the Scottish Highlands)。
多萝西坚称这幅画是照着他画的。
“要不是看在友谊的份上,”她调皮地撅起嘴唇,“我还不愿意免费送你画作呢。”
准是我给画家自由过头了,她才会拿亚文化的东西来捉弄我。
凝视着那只穿着西装的白色苏格兰折耳猫,查尔斯面无表情地将烟按灭,转头问她:“我真的很像这个吗?满脸都是白毛的猫形兽人,长着毛茸茸的白色爪子,而且是美漫furry涩图风格?”
多萝西向他笑笑:“那好吧,下次就性转换画成日漫美少女风格——”
他面无表情地答道:“哦,那请您务必把我画成位惊天动地的绝世美少女。”
“那当然啰。”
“好吧,谢谢。我一定会让克里斯蒂安把你的礼物妥帖地收藏好。”
多萝西轻快地笑了笑,向苏格兰人伸出手:“您要我画进画里的物品在哪?”
“之后我会替你拿来。”
查尔斯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像多萝西·雷杜德那样便于走私的天赋。她能将物品一比一画进画里(但活物和易于腐败的有机质不行),想取用也只需要划开画布——但那依旧是很棒的天赋了。查尔斯想到了《小王子》里的情节,箱子里有一只别人看不见的小羊,但多萝西看得见。
只要她高兴,她可以做一个毒贩,或者军火商。但勃更第女孩同样不喜欢过多地使用她的天赋。“命运赠予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他们这些与众不同的异类都清晰地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诸如克里斯蒂安。他用他的天赋换来了难以想象的丰厚物质条件。但如若不是伯纳德想要他的天赋,他甚至不会遭遇家破人亡的惨剧。他天真的父亲不会离开,他偏执的母亲不会疯掉然后家暴他——他压根不会在一个逼仄的环境里痛苦求生,而是会在一大群亲人的簇拥下幸福地长大,以后或许可以做个音乐家或者演员——至少绝对不会跟威尔吉利奥们扯上半分钱的关系。
因为他的天赋被别人惦记上了,所以那些都不能成真。
“上帝硬塞给我们的礼物,却还要我们感激涕零。”提起克里斯蒂安,美丽的法兰西女孩多萝西冷笑起来。“但最终那只是让我们更不像人了。活像我们是一群牲畜——哦不,更准确地说,是供人选购的商品。”
异能……或者天赋,比起恩宠倒更像是诅咒。她也不是没有祈祷过让天赋从未出现,或者再也不要出现……不过,她现在很高兴自己的天赋派上了用处,能帮到她的一位落难的不幸同胞。
“您呢,敬爱的蒙哥马利?”多萝西问他,“您也憎恨过自己的天赋吗?”
“我已经逐渐跟自己和解了。”他柔声回答多萝西,“不过,只要有人把关于它的消息散播出去,那我就会被枪毙一千遍还不止。”
天赋的确让他身心俱疲。即便他可以轻松洞穿别人的想法,也没办法让别人理解自己的心思。语言是最不可靠的武器了。他经常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多萝西微笑着,把他身旁的烟灰缸拿走。
“少抽点烟,我的朋友。我想,您还是得注意休息,我时常也担心过劳死会太早地发生在您的身上。” ----
第65章 我必须改变些什么
我特别喜欢花钱——或许也没那么喜欢钱,但挥霍依然是我人生一大快事。我是喜欢挥霍的,尤其在打着礼义廉耻之名、行卑鄙龌龊之实时。
虽然我穷奢极欲地挥霍养父赚来的钱,但我不怎么喜欢花查尔斯的钱。我坚信“包养”会玷污我们的关系。我之所以想跟查尔斯交往,又不是图他的钱和色,而是想从他那里获得别人给不了的特别体验。
伯纳德·威尔吉利奥是在我13岁时结婚的。在他还没有结婚生子的时候,我经常挽着他的胳膊陪他频繁出入于一些上流者的盛会。当着他朋友们的面,我会冲他露出若有若无的媚笑,嘟哝着“爸爸,我想要”,然后故意漫不经心地报出一大串商品的名称。
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客人们时常以为他是只徒有其表的玩赏犬。殊不知,这条狗已经私下为伯纳德处决了不知多少难缠的家伙。
要是我是他的玩物,那不是也挺好吗?我的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冷笑不止。金丝雀和狗都可以得到人类的宠爱,但前者只要会唱歌就足够,做猎狗可必须要咬痛人的。
我自己物化自己,也难怪总要被别人当成商品。虽然现在的生活富足惬意,但我并不快乐。
我时常卑躬屈膝地向查尔斯·蒙哥马利求爱,不过,丧家犬跟纯种猫,居然意外地也挺配。他脾气不算特别好,但对我发不起火,因为一旦他怒火中烧,我就会不自觉地摆出一副“求求您不要打痛我”的凄惨模样。
我不止那么一刻想象过我们的关系能持续下去,但他会怎么想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当我正在哀叹夏天快要结束时,这个冷静过分的家伙还在思考怎么帮我搞死我作恶多端的养父呢。
“您为什么那么恨他。”我哭笑不得。“我的意大利养父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他立刻反驳道:“我跟你养父的确素昧平生。那是我在为你考虑,这难道不行吗?”
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19岁的男大学生怎么只身对抗那位阴险狡诈的家族首领,于是笑着调侃他:“莫非万能的吾主会化身您这样的年轻人,前来救赎我吗?好吧,既然上帝和您都被我用英语称呼为my lord,没准二者就一定会有些共通之处。”
我把我的祷告当成了一个玩笑,他倒是把这当真了。我忘了这只固执的小松鸦从来就不会轻易许诺,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为了实现承诺,他什么都敢出卖。
几天后他带回来一沓厚厚的文件。我翻了翻,意外地发现其中的内容居然有关我的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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