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是什么圣人,但我至少不会用自己的痛苦惩罚任何一位无辜者。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的勋爵……我是那样庆幸得到过他的敬爱,毕竟遇见他之前我像野狗一样活得一直毫无尊严。
我要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告诉他。现在我已经不指望能得到神的拯救了,我只想得到他一个人的原谅。为此我必须得赌一回,赌他真的爱我爱到已经可以原谅这种罪恶。查尔斯聪慧又大度,假如他真的愿意和我和解,那我死而无憾。
我轻轻吻了吻查尔斯的手背。
我不想对他撒谎。只怕要是太早告诉他,他会嫌弃我的亲吻肮脏。 ----
第34章 我是条贪得无厌的坏狗
我知道,阿德里亚娜早就不在了。她的死不是因为急病也不是因为寿命。我确信她就是被我敬爱的养父处死的,虽然我从未亲眼目睹。他可不会闲到专门送狗去安乐死,找一根麻绳套住狗脖子,往树上一吊——这样就算完了。
如果只是那样,那养父真可谓是仁至义尽。那只是我最好的一种猜测,毕竟为了保护我那颗小男孩脆弱的心,养父并没有让我亲眼看到处决过程,也没让我看到狗的尸体。她咬碎了养父的一个手指甲。假如有个人类做了同样的事,养父对待他也不会比对待阿德里亚娜更温柔。
阿德里亚娜之于养父,是一条不知好歹又恩将仇报的坏狗,可她之于我,却是童年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位挚友。与我毫无血缘关系却能无条件热爱我的,说到底也只有她。
我喜欢狗。狗不会说话,却能一直爱我,无论我是多么不可原谅的人渣。阿德里亚娜之后我再也没有养过狗。我不想再一次经历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与无助。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却救不下她。我没法让她入土为安,甚至不能为她放声大哭。
那种事千万不能让查尔斯知道。我心想道。勋爵先生是个狂热大型犬爱好者,他知道了准会心痛得要命。
摸着布吕歇尔的狗头时,我想到阿德里亚娜。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当时再决绝点,对养父说我要救下她,后来的一切到底会有什么不同……我苦笑起来。他或许会让我代替我的狗把头伸进吊索里吧。叛逆的猎狗不管多善于捉野兔,对他来说都是枚必须铲除的定时炸弹。我必须得站在他的那一边,无论对手是谁……
“之后我要去一趟爱丁堡。”查尔斯告诉我,“别难过,会很快的。我发誓不会超过三天。”
两天前他已经提醒过我了。我麻木地点点头,心里生出难以言喻的寂寞。
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假笑:“只要您不是打算去和任何可以成为您未来妻子的女孩们跳舞,那您就尽管去吧。”
“我是去参加家族聚会。”他醒的早,西装已经穿得整整齐齐。他无视了我那抹十分勉强的笑,在我的唇上轻快吻了一下,又眨了眨眼睛:“别担心,我肯定会给你带礼物回来的……记得给我打电话,克里斯蒂安。”
礼物?我什么礼物也不想要。要是我亲爱的勋爵愿意更用心地对待我,那就足够了。我悲伤地苦笑着,却不完全是因为告别。
我承认我是条贪得无厌的坏小狗。报复性消费终究没能让我真正快活起来,至今我对金钱的态度都暧昧又淡漠。事实上就算我在大街上看见10万的美钞也只会不屑一顾。但我平日里竭尽所能地搞钱,仿佛爱财如命——用美色、天赋和特权向有钱人施压,从他们口袋里抢走最后一个硬币。
我真正渴望的礼物是拿钱买不来的。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那样死心塌地地热爱我的母亲。毕竟现在除了她,再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我好。
一想到母亲,我的眼泪就又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母亲,要是你不曾生过我,那该有多好。现在,我已经把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人的生活都毁了。
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查尔斯准是不明白自己的哪个单词惹得我失声痛哭。他是不太喜欢哄成年人的。说实话,理性如他,恐怕压根不喜欢太情绪化的情人,那样会让他身心俱疲。
他不说话,默默点了支烟,没抽,只是神情复杂地望着我。
“克里斯蒂安,”他轻声问我,“我觉得,你或许应该先吃早餐……早餐能让你愉快起来。”
“既然如此,那您就去呗。”我擦干眼泪,冷漠无情地回答他——那种可怕的冷漠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忽然明白自己是在生闷气。查尔斯总是不肯放过他那顿单调乏味的早餐——定量的黑咖啡、燕麦,还有一颗水煮蛋。但我竟然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对他生出了怨气。
“吃顿早餐能改变什么呢?您还是让我一个人慢慢饿死吧!”
我紧紧握住他捏烟的左手,强迫他视线向上。我又一次在那汪清澈见底的浅水塘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这下,他肯定要对我失望透顶了。如果我继续得寸进尺,他会恨透我。
这下我清醒了不少。不,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失去真心爱我、敬重我的查尔斯。我想要他爱我,哪怕我们注定不会彼此许诺永远,那他也该在这个短暂的夏季爱我。
我绝望地握着他捏烟的手指,把烟头烙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腕上。这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我心生畅快。
没错,查尔斯,您是该惩罚我,毕竟我只是一条贪得无厌的坏狗。您是该像养父和母亲那样惩罚我。没关系,我平等地恨所有上等人,但我不会恨您,这是我给您的特权!
他猛地甩开了我,把烟丢到地上踩灭,像是怕昆虫的小女孩用力甩掉一个蜘蛛。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吧,现在他看起来真是怒气冲天。我希望自己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表达歉意,实际结果却格外狰狞也格外扭曲。
我被浅水塘里的倒影吓坏了,几乎就要哀嚎、打滚。我想哭,我想枪毙自己,但我实在不愿意在我的爱人面前出更多洋相。别讨厌我,查尔斯,只要能让您继续爱我,那我就竭尽全力扮演您想象中那位意气风发的音乐家好啦!可是真正的音乐家怎么可能故意燎伤自己的手呢?
“抱歉,我得去接姐姐和母亲了,之后就得赶飞机。”他深呼吸好几次,尽量平和礼貌地把话说完,很快就拉起行李箱往门外走。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回过头问我:“您会帮我照顾布吕歇尔的,对吗?”
“我会。”
“那么,感激不尽。”他彬彬有礼地答道,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我闭上眼睛,确定他已经走远了之后才跪下来拼命向吾主祈祷。
万能的吾主啊,您为什么从来不愿意拯救我呢!既然如此,您一开始就别让我出生多好! ----
第35章 我想要得到您的偏爱
只要能让查尔斯不要记恨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回头看看我吧,我的勋爵——我承认自己的勇气永远只自最刁钻古怪的角度生出,而且我拥有的是这样一个卑躬屈膝的灵魂。但还是请您回头看看我,别因为我的软弱对我心生厌恶。
他上飞机之前给我发了个两页的文档,详细描述了布吕歇尔的起居细节。这是一份附有计划表的物品清单,是他利用短暂的候机时间用笔记本电脑赶工出来的。我不得不对他的细致入微惊讶不已——他对物品的位置熟稔于心,严谨得简直像是德国人。
“很抱歉,我本不该在难得的假期给您增添额外工作。但我不想伤了布吕歇尔的心。此前我将他寄养在宠物店,他越过了1.6米高的围墙,跑出去把其他小狗的狗食全部吃光了,还挑衅似地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打滚。他心碎了,觉得干了坏事就能让宠物店把他轰出去,之后再顺理成章地让我带他回家。好吧,他成功了,我不得不从几千英里外坐飞机把他带走……亲爱的克里斯蒂安,我想我的确是个不负责任的坏人。”
他只字不提临行前的意外。我怔怔地握着手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向为人豁达,也许压根不会把那种事放在心上。
最后,我自作聪明地给他发了条短信:“1655年,莫里哀在里昂上演了他的诗体喜剧《冒失鬼》。”
他没回复,我猜他是开了飞行模式。真遗憾,明明我说了句很巧妙的笑话——里昂人克里斯蒂安马上也要在21世纪的伦敦上演同名轻喜剧了。
布吕歇尔亲切地贴着我,呼哧呼哧地喘气。他已经急不可耐了,用脑袋拱、用舌头舔、用脚爪踢——提醒我是时候带他出门遛弯。他是条非常漂亮的双血统赛狗,现在三岁多,牵出去很风光。查尔斯这说是他15岁那年一眼相中,从苏格兰空运带回家的——所以这的确是一条土生土长的苏格兰狗,跟他的主人出身自同一块土地。真不知道,查尔斯在和自己的狗亲热时,回想起的究竟是爱丁堡历史悠久的哥特式建筑,还是苏格兰终年寒冷的低地呢?
“现在,我只有你了。”我抱住布吕歇尔的脖子喃喃自语,把自己埋在牧羊犬颈部厚重的长毛里。他是条聪明的大狗,一定会明白眼前的人类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黑白相间的大狗一声不吭地陪伴在我身边,竖着耳朵,大尾巴若有若无地轻轻摆动。虽然他喜欢欺负他的勋爵主人,但倒是不排斥让我和他亲热。
许多法国人偏爱精致小巧的犬只,但我一向只喜欢中大型犬。毫无疑问我是受了阿德里亚娜的影响。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弥足珍贵的记忆才是永恒的。母亲会离开,阿德里亚娜会死,查尔斯也只是我今年夏天偶然交到的一位临时男友,我从来不奢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永远”。但我知道我会在有生之年怀念这段美好的回忆。
分手后查尔斯恐怕不会把我放在心上。而且我不觉得他会被包括我在内的任何情人所束缚。我和他都明白,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有什么离不开的人,那他就不是查尔斯·蒙哥马利了,他那孤傲又潇洒的唯美主义气质将荡然无存,从高贵潇洒的苏格兰勋爵变成一只可怜又落魄的流浪弃猫。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无论如何,现在我只能难过地抱着狗伤心。我抱着布吕歇尔叹息,心里想着的却是我失去的阿德里亚娜。当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时,阿德里亚娜是我唯一的伙伴,她陪着我数过了四年的时光。那时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但其实却什么都有。
仿佛有某种禁止求爱的魔咒烙印在了我的灵魂里。因此,“生日”的祝福意义在我眼里格外滑稽荒谬。生日,除了变本加厉地挥霍和纵欲,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得不到任何人真心实意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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