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看,克里斯蒂安。”他眨了眨那双笑盈盈的绿眼睛,仿佛在期待地问道:你是不是很惊喜?
我故意装出冷淡模样,礼貌地点了点头:“当然惊喜,毕竟不是每个人一回家就能恰好遇见苏格兰佬抱着苏格兰狗的。”
他微微笑着,彬彬有礼地回击:“那您要我穿上方格呢裙,再为您唱个《友谊地久天长》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开他的狗。那热情欢脱的布吕歇尔立刻一个飞扑跳进我毫无防备的怀抱里,用舌头给我洗脸,给了我一个真诚的早安吻。
“您还是饶了我吧……我亲爱的勋爵哟!”我一边避开狗舌头,一边夸张地诉苦。布吕歇尔确实非常喜欢我,喜欢我甚至超过了喜欢他的主人。查尔斯这回没来替我解围,只是饶有兴致地坐在沙发上旁观,任由我们一人一狗倒在地毯上滚作一团。
“查尔斯·蒙哥马利,你这个无耻的坏家伙啊!”
我好不容易挣脱了布吕歇尔,狼狈地站起来拍打自己的衣服。我决心要好好报复他,谁让他害我全新的纯毛外套上沾满了醒目的白色狗毛呢!
于是,在他毫无防备之际,我一伸手就将他从沙发上拉扯到地上。等候多时的布吕歇尔自然高兴有两个蠢货人类陪他胡闹,此后自然是狗毛纷飞……查尔斯今天刚换上的是件深蓝色的切尔西版型的博柏利风衣,也粘上了多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白毛,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最后布吕歇尔终于饶了我俩,欢快地甩着尾巴。此时我正衣衫不整地压在查尔斯身上,跟他保持了一个堪称肉麻的亲密距离……但他只是大声斥责我:“搞什么,这是我刚上身的新衣服啊!”
我乐不可支,握着他的左手拼命亲吻他小指上的铂金戒指:“这有什么关系,您是慷慨大度的苏格兰人嘛。看在我也爱您的份上,请原谅我吧,勋爵?”
他慢条斯理地合上眼睛,不屑一顾:“很可惜,我正是为数不多的小气刻薄者之一。”
我大笑了起来,友善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口。比起恋人,我想这一吻里所包含的更多的是友爱。
于是我猛然收敛笑容,诚恳地与他四目相对:“但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唯独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
就和送花、欲擒故纵和展示软弱一样,这其实也只是我诸多钓女人手法的其中一种而已,有口无心,谈不上到底有没有付出真心。
毕竟我虽然一无是处,至少脸一直都是很能打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向女人们露出那副深情而诚恳的眼神时,都会显得楚楚可怜,最后很少有几个能拒绝我的——养父说那样的眼神很像犯错了的狗。如果……是的,我是说如果,这招对男人也恰好有效呢?
试验结果令我十分满意,查尔斯虽然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耳根却微微泛红了。
得意洋洋的我竭力克制住心里的狂喜,决定继续维持着平淡的语调,乘胜追击。
“您呢,您也愿意说爱我吗?拜托了,别拒绝我,查尔斯。”我轻柔地低下头,特意放慢速度去蹭他的脖颈,足足拖了好几分钟。他的心跳得很快。这一回我想查尔斯准是已经欲罢不能了,完全不能拒绝我的撒娇。
但当我抬起头时,才尴尬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他戏弄些有些过分了。
“克里斯蒂安……”他的嗓音打着转,越发微弱,到最后已然是气若游丝。我闹够了才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但我才稍微移动身子,便激起了他的一阵战栗。他那支离破碎的哭声虽经过了极力克制,听起来仍旧令人心碎。
此时此刻,往日优雅端庄的苏格兰人瘫软得像是一团即将被人抽丝剥茧的棉絮。我刚打算起身,他就哽咽着哭着挽留我。
查尔斯红着眼眶,哼哼唧唧地低声哭。他的确正在期待我能主动要他。
“老天。”但我嗫嚅着咽了口唾沫,感到有些对不起他。天啊,多难为情啊。我居然一个不小心,就把查尔斯·蒙哥马利撩到动情了。
“希望您能原谅,”我敢说自己当时确实是有些吓坏了,赶紧跟他拉开距离,拼了命地向他道歉。“真对不起,但我的确不是故意的……”
他愣了,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坐了起来。他花了好几分钟平息自己的哭声。当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时候,顿时火冒三丈。
他的嗓音虽然还是发颤的,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冲我破口大骂的力度。他的确是气坏了,因为他的男性魅力不仅没让我上钩,还让我唯唯诺诺地给他鞠了好几个躬。
他恶狠狠骂了句我听不懂的脏话,接着便抄起长柄雨伞把我轰出了家门……那根本不算轰。其实,他刚拿起他那沉重的伞,我就吓得一溜烟跑了。
他的力气极大,至少我是绝对打不过的。我口袋里有钥匙,但害怕早点回去又要触怒他,挨一顿皮肉之苦。最后我足足在门外焦虑地踱了两个小时步,估摸着他的怒气彻底平息了,这才胆战心惊地敲门让他把我放回来。 ----
第33章 我怕您嫌弃我的亲吻肮脏。
查尔斯的脾气不算差,但绝不会逆来顺受。他不喜欢破口大骂,却喜欢生闷气,把疑惑和反思留给情人,自己则若无其事地喝茶,用一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没有你我过得跟现在一样好”的高傲模样折磨他的恋人。不过这一招对我没用,我深谙赔礼道歉的技巧。好在查尔斯一向心胸宽广,并不怎么记仇。
他绝对算不上很好相处的那一类,但的确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同伴。即使他只会带我逛博物馆和展览我也从来不会无聊。当带我去看陈列有古生物化石的博物馆,他就能让博物馆允许我做好防护措施亲自触摸那些从来不会公开展示的珍贵藏品。查尔斯从来不会为财产太多而感到苦恼,他的钱永远被使用得适得其所。这一点他比我高明太多。
当我一边谨慎而又痴迷地抚摸那些脆弱而美丽的骨头时,他就会待在一边看着,嘴里喋喋不休。
“看看这些漂亮的骨头,克里斯蒂安。不过你可务必要当心,这可都是些绝无仅有的藏品。要是你不小心弄坏了其中的一件,那谁都救不了你——你大概只能当场剖一根出来,再拿去滥竽充数了吧。”
嘿,这个有趣的苏格兰人,倒真是位讲黑色幽默的好手。
我笑了,向他眨眨眼:“可惜牺牲再多的我,也没法将它们恢复原样。它们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不,克里斯蒂安,你就像古生物一样未来可期。”
用未来可期来形容我不是太罪过了吗?他的形容词让我摇了摇头。从成为威尔吉利奥家的养子以来,我的一生就是能一眼看到死的。比起这世上大多数疲于奔命的上班人,我的生活实在是太轻松了,但怎么活完这一生是被别人完全注定了的。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允许我辞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被我那群恐怖的“亲人”们揪回来。
虽然我并不认可他的说法,但倒是愿意承认这个观点挺让我耳目一新……未来可期,以前我从来没想到这个词有朝一日可以被拿来形容我。
和查尔斯在一起时,我没有一天是无趣的——他知识渊博、能言善辩,这张嘴带给我的快乐比园林、化学和古生物加起来都多得多了。
现在我不想思考太多了。养父、母亲、佛罗伦萨、威尔吉利奥……就让他们的行程稍微向后推吧。我不想跟查尔斯说实话,因为与其给他的勋爵脑袋里面多装点有害身心健康的垃圾,那我不如装聋作哑。反正我早已习惯了忍耐,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讨他开心的,他完全配得上别人的敬重和幸福。
查尔斯为了鼓励我的确也已经费了不少心思,只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而已。
毕竟他一向只对讽刺得心应手,但要是叫他赞扬我,那就不行了。这个苏格兰人的夸赞水平笨拙得可笑——至少永远也没办法跟他的讽刺水平相提并论。除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形容词,他根本夸不出什么好话。有时候被他夸了,我也很难不怀疑他其实是在阴阳我。
不过那就是所谓偏爱,他仅凭这几句平淡无奇的夸奖就足以让我心花怒放。
我比他高上十几公分。看着他拼命读导读手册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心怀怜爱地低下身子,弯下腰跟他视线平齐。
我逗他:“您肯定从来没交到过我这么漂亮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
我喜欢凝视他那双色如浅水塘的浅绿色眼睛。那片池水并不宽阔,却足以让一只失去家园的孤独水禽安心地歇歇脚——至于我的血管里流着的究竟是野鸭子还是白天鹅的血,暂时都不重要了。在他的眼睛里我能看清自己的倒影。只要在真正爱他的人眼里,再下作的人渣都不至于过分面目可憎。
查尔斯冷笑着扯住了我的领带,强迫我将脸凑近他。他这么一拉扯,就把我早上系成温莎结的领带扯歪了。
“我让你自信,不是让你盲目自大。”
我大笑不止,笑得浑身颤抖。刚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他兼具了养父的优雅圆滑和德米特里的冷漠傲慢,甚至一度对他生出过抵触和敌意。但现在看来,查尔斯只是查尔斯,他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不需要像讨好任何人一样去讨好他。
我打算在分手当天再跟他坦诚相见,告诉他我的实际工作,以及我罪恶的天赋。我在佛罗伦萨的工作远不止唱歌拉琴。我长了个神奇的唾液腺,能分泌针对活人的精神控制素。这就意味着我在本职工作之余也时常为养父做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
天赋让我成为了天生的审讯专家。我以神父的身份倾听他们的告解……我不用皮鞭和棍棒,因为我的刑具就是牙和唾液。即便如此,再顽固的犯人也无法在我的淫威下嘴硬三分钟。注入剂量过多确实会让活人休克,但剂量合适就能让他们对我言听计从,而且不会对我撒谎。
我能自如控制精神控制素的分泌,合适的剂量甚至不会麻翻他们的语言系统。审讯到最后,犯人们总是哭哭啼啼地请求我的宽恕。一开始养父会极其贴心地指导我行刑。最后精神崩溃的不只是痛不欲生的犯人,还有我。
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任何我看上的活人成为我百依百顺的伴侣,但我并不想这么做。我恨透了在暗无天日的审讯室里行刑的自己,也恨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的“魔法唾液腺”是不洁之物,但我的生存的意义几乎全在它上面,美貌和歌喉充其量不过是锦上添花。如果不是唾液腺,养父压根没有留着我的必要。目前他破译不了这种蛋白质,更没法实现量产,否则他早就把我一脚踢开了——毕竟我不是那不勒斯人。他不能把我安排在家族的高层,否则他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更何况他一直对我不屑一顾,因为为了保命我可以将做人的尊严抛到一边,卑躬屈膝、奴颜婢色,全然是个见风使舵的无耻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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