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是青丘的月与洞庭的月有什么分别?”谢玉台不解。
王妃缓缓摇头。“明月千古,尽是一轮。可赏月的心境却有不同。从前在洞庭,亲眷团圆,挚友在侧,便也不觉月光珍贵。但跋涉千里来了青丘,与故人唯一的交集便是同望这九霄清辉,这才爱上赏月一事。”
谢玉台何其聪颖,已听出王妃言外之意。
王妃继续说道。“我与那今日赶到的新任圣女,虽没有打过照面,她却是我的同命之人。我私心作祟,想关切她,却是有心无力。唯望小台将心比心,多多照拂细君。”
王妃垂眸,末了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你与她都不容易。”
话已诚恳至此,谢玉台再无推脱的余地。他退后半步,弯腰拱手。
“晚辈谨遵王妃教诲。” ----
第5章 伍·洞房
由此,谢玉台别了那一轮明月,回到自己的沉香榭,以复杂而难言的心情,推开了那扇涂着喜漆的院门。
院中景象与他离开时并无不同,锦灯挂彩,红烛剪纸,只是夜色将院内喜饰都添上一层旖旎。水叶见是新郎官赶回,忙迎上前。
“公子终于回来了。合卺酒、龙凤烛皆已备好,公子快些入洞房吧。”
水叶说着,殷勤跟在谢玉台身后。谢玉台不瞧她,大步推开房门,一只脚跨进门槛。
“那些礼节我自会做,你不必跟来。”他整个人挡住半开的门缝,语气不容拒绝。
“是。”水叶犹豫数秒,还是退了下去。
谢玉台进了内室,关上房门,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暖阁。他门开得急,一阵夜风跟随他的身形卷入,直撩起榻边静坐之人的衣角。
只见他的那位小君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并腿坐在锦床边。凤冠霞帔已卸,头顶只披着一片胭脂色的方形锦缎,四角盖沿垂下,将整个脖颈都遮住。她头颅低垂,背脊却挺得笔直。乍一瞧是恭顺谦卑的模样,细看却仍有傲骨不肯摧折。
谢玉台呼出一口浊气,稳了心神。修长手指挑起桌上酒壶,倒在离自己稍近一些的金盏中。他对着那人虚虚一晃,便仰头饮尽。
金盏落桌,发出一声突兀的闷响。
盖头下那双眼似乎盯了酒盏良久。半晌,她才起身行至桌边,为自己也倒上一杯,掩袖喝了下去。
合卺酒便算喝过了。
谢玉台又瞧见妆镜前的龙凤花烛,他连步子都懒得挪动,指尖挥出一道金光,便折了那游龙戏凤的脊梁。谢玉台收回妖力,又将目光落向那方红盖头。
这回他没有等待太久,那人便掌心升起蓝光,将拦腰而断的花烛又切成两半。
如此,花烛也算共剪了。
段冷重新坐回榻边,仍是那个乖顺谦恭的姿势,仿佛已经练习了许久。谢玉台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兴致,一把掀开那人的红盖头。
锦缎之下,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显露出来。
段冷凤眸若钩,黛眉凛冽,鼻似山脊,唇涂樱朱,清纯中自有妖艳,高洁而不失魅惑。这张脸的五官线条仿佛画师一笔一笔描摹而成,每一处起承转合,都暗含耐人寻味的光影,在满堂红烛映照之下,尤显妩媚动人。
谢玉台下意识咽了口水。他怔怔地想,自己守身三百年似乎并没有守亏。
而段冷只瞧了谢玉台一眼,便将目光低垂下去。睫羽压下的凤眸极其平静,不抗拒,却也不逢迎。谢玉台又伸手到她后颈,想取下那只银佩,看看这传说中的“美颈”究竟是何颜色。
段冷却突然侧身,让谢玉台的手指抓了个空。
“怎么,都已嫁作人妇,还放不下这点羞耻?”谢玉台戏谑道,言辞间尽是轻佻,“小君高洁至此,这漫漫长夜可要如何度过?”
他话虽如此,手上却不退让,强硬地捏住段冷脖颈,寻找银佩上的环扣。他没注意到,身下之人的手指关节已聚力泛白,眼眸中也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一顿摸索之后,谢玉台终于在后颈找到一处机巧。他屈指按下去,银佩应声弹成两半,顺着段冷的身躯砸落地面。
谢玉台盯着那人的脖颈瞧了半晌。颈线优美颀长,肌肤白似新雪,美是美矣,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等等,这脖颈正中,一点凸起的喉结是怎么回事?!
后知后觉的谢玉台大惊,气沉丹田,朝门外就是一声高喝。
“有刺——呜呜,呜——”
“客”字还没有说完,谢玉台就被段冷捂住嘴压在了身下。谢玉台没有防备,怎奈段冷身量比他高,重量也比他沉,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竟让他半分动弹不得。
听见动静的宫女立时提灯赶来,在门边唤道,“公子何事?”
段冷见状,一把拉开喜床上的纱幔,伏低身形,几乎与谢玉台鼻尖相贴。
他以恰到好处的音量、酥麻销魂的语气,说道。
“夫君莫急,妾身、这就来了……”
此番话语,配合窗纸上映出的二人交缠的身形,直教门外两个宫女烧红面颊。她们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羞笑着双双离开了。
然而此刻罗帐中,谢玉台盯着段冷的凤眸,脊背却冒出一层冷汗。
直到两个宫女彻底走远,段冷才撑起手肘,稍稍离开谢玉台。后者一得了空档,立即奋力挣扎起来。段冷满头珠翠被撞出琳琅声响,手掌却如铅灌注,在谢玉台的脸上固若金汤。
“你答应我,不大声喊叫,我就放开你。”段冷说道。
谢玉台口鼻都被掩住,呼吸不畅,闷得眼角都泛出泪花。此时已临近窒息,只能狠狠点头,答应了段冷的要求。
段冷抬起手,谢玉台终于得了新鲜空气,不管不顾地大口猛吸,激起一阵巨咳。
“咳咳咳、咳咳……”
足足三分钟,谢玉台才调整好呼吸。他涨红了脸,美目瞪着那人。虽然被段冷压在身下,气势却不减半分。
“你是何处来的刺客?我、我温柔贤惠细致体贴落落大方的老婆呢?”
段冷直言。“我不是刺客,我就是你温柔贤惠细致体贴落落大方的老婆。”
“你在说什么鬼话?”谢玉台的目光聚集在段冷明显的喉结上,“你分明是个男人!”
“男人,就做不得老婆?”段冷凤眸眯起,神色冷冽。
都说狐妖对于潜在的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察觉不妙的谢玉台下意识缩了缩身子,避开段冷的视线。
“你先、先让我起来。”
段冷闻言,终于肯从谢玉台身上起来。谢玉台身滑如鱼,一个撑肘就逃出段冷的禁锢。他坐在榻边,揉着被压疼的膝盖骨。
“我管你是哪里来的冒牌货。总之,你得还我一个十全十美的老婆。”谢玉台赌气道。
“我就是。”段冷大言不惭。
“你?”谢玉台挑眉看他,轻蔑之意溢于言表。“你除了这张脸、这声音,全身上下哪里还有半分女人的样子?”
“我可以是。”段冷神色认真道。
谢玉台仔细瞧他,这人脸上带着几分英勇就义的凛然之感,面对着他不加掩饰的打量,还略显羞赧地避开视线。谢玉台一下子就明白了——段冷不是在开玩笑。
“可以……是?”谢玉台木讷重复着,语气中尽是不敢置信。“我跟你说,我虽然在人间的青楼里看过不少这种事,但是我、我断不可能成为……”
看着段冷的神情,谢玉台忽然打了结巴。他本想说自己断不可能成为断袖之人,但看着段冷越来越低的头颅,谢玉台愣是说不下去。
“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谢玉台扶额,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你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为什么要劫掠别人的新娘,自己冒名顶替?
“你若是钱财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尽可以找我帮忙,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极其诚恳,甚至手还搭上了段冷的脊背。“我是青丘的七皇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大可以相信我……”
谁知段冷却不听他碎碎言语,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重新压覆在床。
烛影摇晃,暗香旖旎,雪肌朱唇的艳色新娘压在容貌俊秀的新郎身上,两身大喜的婚服交叠在一处,铺满整张华被锦绣的暖榻。
这本该是一副极美极缱绻的画卷,奈何画中之人一个眉眼冷厉,一个满心惶恐,虽紧紧相拥,却都是抗拒的姿态。
就像两只没有褪去硬壳的寄居蟹,被翻涌的海浪压挤在一处。棱角相磨,硌得彼此生疼。
“不论你说什么,今夜我都是你的小君。既然你不来索取,就别怪我反客为主。”那人咬了咬后槽牙,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不要。”
说罢,他便开始撕扯谢玉台的喜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谢玉台肩头感受到凉气,一下慌了神。“你干什么!你别乱来,我——呜呜!”
他又被捂住了嘴。段冷压在他身上,眼中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则是谢玉台看不懂的凄凉与哀伤。
“我自知有负于你们狐族。今夜过后,我任凭你处置。但此时此刻,你我必须完婚。”段冷解了谢玉台腰封,修长手指探入雪白亵裤之下,“你放心。来此之前,我做了些功课,定不会让你太疼……”
段冷俯下身来,谢玉台使出浑身力气,一个奋起撞向那人鼻骨。段冷偏头躲闪,这一下就正好撞在他额角。只听那人满头珠翠碰撞出叮当声响,片刻后,一支玉簪从其中滑落。
段冷如瀑的墨发倏而散开,瞬间铺满了谢玉台裸露的颈窝,无端牵起万般痒,却让谢玉台挣扎更甚。他不愿屈就,蜷起膝盖直顶那人要害之处,段冷一个吃痛,掣着谢玉台的手肘终于放松些许。
谢玉台因此得了空档,一掌拍向段冷心头。
“段冷,你疯了!”
谢玉台又急又气,使出了青丘九尾的传世秘技——灭世惊魂掌。这一掌谢玉台没收力,压上的是整三百年的修为。此掌声势滔天,谢玉台料定段冷必会倾身躲闪,到时他便借力跳起,逃之夭夭,离开这个□□焚心的疯子几百丈远。
谢玉台算盘打得极好,只是没想到,段冷竟然不闪不避,以肉身硬生生挨下了这一掌。
“唔!”
段冷一声闷哼,唇角喷出一口鲜血,尽数溅落在谢玉台的喜服之上。他身形晃了晃,手上力道却是一分未减,哑着嗓音开口,眸色又暗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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