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啊!都结束了,还争辩什么!” “孰是孰非大家都知道,赶紧下一场!” “……这是谁家的弟子……”
周遭议论纷纷,锄云目不斜视,明月在旁边道:“锄云,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师兄也没说什么。”
锄云道:“师兄,你当真觉得那个老东西说的是对的吗?”
尹季青斜目看过来:“你叫我什么!” 锄云根本不理他,对明月道:“是非自在人心,可是人不说,这个是非就不存在,谁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然后他转身面对尹季青,道:“论辩关键在于以理服人,有凭有据观点才站得稳。这位道友,你认为方才你的观点站得住吗?”
“如何站不住?”尹季青十分不满他对自己的称呼与态度,“我若没有凭据,怎能将你师兄辩得垂首沉默?”
“那你为何要污蔑师兄后悔踏上修仙一途,”锄云反问道,“这种看似辩驳实则是无中生有的手段真是从未听说过,如果贵门的门风就是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 “……”
周遭又窃窃私语起来,尹季青眉头紧皱,厉声打断众人的议论,道:“荒谬!是那位仙友自己所说拜入宗门实非自愿,若有其它选择他不会踏入此道,师门教导养育之恩全然不顾,岂非忘恩负义翻脸无情?”
“那是师兄心底的秘事。” 台上的程鹤骤然一怔,他原本一直望着锄云,听到此处,眸光倏忽闪了一下。
锄云目光沉沉的,嗓音也低了下来,“道友无知,却故意戳人痛处,真让人恶心。” “你……”
尹季青额上青筋凸起,双手紧攥成拳,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仙门中人自持身份,说话总要留三分,从未遇到过像锄云这样想骂就骂连身份地位都不顾及的人,他年纪辈分都比对方大上好几轮,若是出口伤人必会留下污点,给宗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就此作罢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罢了罢了,”他故作无奈地摆摆手,“你这小弟子气性太大,我忍让一些也就罢了,方才的论辩就算你们胜出……”
说着他以目示意旁边的司仪,想让他宣判,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司仪刚走到高台正中央,始终站在一边的程鹤突然开口道:“稍等。”
他沉默许久,只听锄云与尹季青争辩,台下看客几乎忽略了他,此时听见这道清凌凌的嗓音,一时都将视线投注过去。 “看来这名弟子也心有不甘哪……” “人家又没有真的输了如何甘心,这么一想那个尹先生还真是倚老卖老,故意认输找台阶下……”
“胜之不武啊……差点被他绕进去了!” “这论辩怕是一时半会结束不得了……”
议论声又起,明月悄悄站到锄云身旁,在底下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目光,低声道:“不错,长大了。” 锄云望着台上那个清俊挺拔的身影,道:“是那个老东西不要脸。”
程鹤仿佛听不见下面的声音,他开口喊了一声之后就好像没话说了,司仪等了他一会儿没听到下文,疑惑地投过眼神,程鹤抬脚朝前走了过去。 司仪出声道:“程鹤师兄,”他顿了顿,“你若是不甘心……可以再加时,方才我没有叫停……”
程鹤脚步不停,司仪不知怎么就有些气弱,在程鹤经过身边时,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程鹤却直接掠过他,径直朝尹季青走了过去。 锄云冷笑道:“马后炮,刚不还刚正不阿的吗?”
程鹤在尹季青身前停下脚步,两人差不多身高,但是程鹤俯视的目光让尹季青感觉自己无端矮了几分,他挺直脊背道:“怎么?” 程鹤道:“方才之辩,仙友有仙友的观点,我也有我的坚持,不过是看法不同,孰对孰错无需过多争辩。”
尹季青:“你……” 他还以为对方沉默寡言,是积蓄力量要与他一战。自己刚才过分地贬低对方,正常来说任何人都会恼羞成怒,但是这个叫程鹤的弟子没有。
他只是说:“这世间皆是立场不同,并无绝对的是非对错。” 尹季青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至少是。”他又补充了一句。
尹季青莫名有些恼怒,这怒气与刚才和锄云争执时不同,那是被顶撞辱骂的怒不可遏,而现在,面前这个年轻人面容俊秀,神色自若,却自带一股掌控一切的淡然,尹季青觉得自己被看轻了,自己刚才一番论辩,对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你当真认为修仙一途无甚……”
“不,”程鹤打断他,“这个问题无需再辩,我只是想问先生,方才师弟所说,那个没有修仙、没有飞升,凡人也可以安乐幸福的世界,先生相信会有吗?” 尹季青愣住了,台下众人听清他的话也都露出疑惑的神情,那明显是妄想,一个虚假的世界而已,世间若没有仙途,那么凡人那些数不尽的苦难该如何化解? 穷尽一生只能锁在肉身的困苦里,食五谷便会害百病,没有仙人谁来让世人解脱呢?
尹季青怔了片刻就皱起眉头,显然也认为他问了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沉声道:“自然不信,你那小师弟异想天开,随口胡诌……”
程鹤道:“我信。”
锄云猛地抬起头来,他看到程鹤俊美的侧脸,目光坚定,仿佛望见了什么值得追寻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确定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 说罢没再看尹季青的脸色,转身走下高台,众人怔怔看着,自觉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程鹤身姿飘逸,青色衫子荡起圈圈清风,他缓缓走到锄云面前,低头看住了他。
尹季青在后面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想通了什么,出声道:“小友等等。” 程鹤头都没回,还是看着锄云。
“小友方才所说,容下再议,”尹季青声音有些急切,“不过小友你悟性匪浅,于修仙一道必有大成,如若在青云宗修炼不顺,我长虹书院……”
他没说完程鹤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嗓音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先生无需再说。请回吧。”
然后就再也没管身后在说什么,他望着锄云的眼睛,对方一直没说话,他便问道:“累了?”手从衣袖中伸出来,想去牵锄云,但是动了动又停下了,“走吧。”
明月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他们两人,锄云跟在程鹤后面,慢慢地穿过人群朝外走去,那一瞬间他突然很想问一句“我刚刚说的那个世界,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他莫名有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如果之后自己有机会穿越回去,他想带大师兄一起走。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无根无据,其实他和程鹤也没有认识多久,远没有到掏心掏肺的地步,但是那一刻他望着面前程鹤的背影,清风徐来,吹动他如水的衣衫,恰巧他们走到结界的边缘,马上就要走出去了,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青云宗百年没有进阶,”尹季青在身后高声道,“小友天资卓越,屈居在此实在是辱没了,你若是……” 锄云忍无可忍,回身伸出一指,一道漆黑的暗光飞速向尹季青射去。
场面安静了一瞬,然后突然骚乱起来。 尹季青所有话都被堵在喉咙里,顿时不出声了。
锄云快走几步跟上程鹤,走出结界,外面冰天雪地,阳光漫洒下来,耀人眼目。 身后的嘈杂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不知道谁突然大喊一声:“死了!”
程鹤脚步一顿,锄云险些撞上他的脊背,后面“啪”地一声,结界破了,尹季青就躺在阳光普照的高台上,胸口黑烟袅袅,已经没气了。 ----
第19章 离魂
荒原一望无际,雪山冰山峦嶂重叠,千里酷寒。
玉砌的高台上几位仙师熬了一夜,显然已经有些疲惫了,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他们在面前摆了几盘棋,第二局还没结束,天倒先亮了。 绝青宗宗主鹿鸣面目冷淡,他手中执一枚黑子,道:“继续否?” 长虹书院宗主向元墨皱着眉,片刻后干脆地放下棋子:“罢了。”他揉一揉太阳穴,“精力不济,再下下去也是个输。”
太阳升起来,那边昆玉真人和金蟾岛的棋局也是刚至一半,各自丢了棋子,昆玉真人道:“这一届的似乎比上一次更耐扛些。” 一天一夜过去了,进入大雪山秘境的散修们在里面应该把所有危险处境都遭遇了一遍,不算那些当场毙命的,一共才少了七人。
这七个修士摇响了手中银铃,由专门负责的弟子救助了出来。
楠木真人道:“前面这些还只是皮毛,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不远处那面冰寒洁净的冰山上骤然一闪,秘境中的景象由明转暗,升起了茫茫雾气。
场上观看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冰面上雾气蒙蒙,看不清人影,就在人们兴致缺缺地正要收回视线时,眼前突然掠过一抹红色。 “哗”地一声泼在缭绕的白雾里。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又有一道接着一道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染透雾气,整个冰面很快被映满了刺目的红色。 下一刻,求救的铃声骤然尖锐地响起。
几位仙师淡淡看了两眼,随即便转回脸来,那些守在冰山秘境旁的弟子没有丝毫反应,向元墨道:“再来一局罢。”
拂手又摆了两盘棋局,昆玉真人率先落下一子,回头朝两座冰山之间的某处看了一眼,道:“这一夜过去了,不知道锄云那孩子如何了。” 与他对阵的金蟾岛宗主刚夹起一枚白子,闻言抬起头道:“怎么,昨天才说了不会徇私包庇,现在莫不是后悔了?”
昆玉真人道:“并非后悔。若是我那能说会算的小弟子来了,印证了正如昨日所说是咱们错怪了锄云,那这一夜于他而言,确是不该受的苦。” 金蝉岛宗主冷笑道:“错怪?难道长虹书院的弟子不是死于他手?”
昆玉真人还要说什么,旁边的楠木真人拦了他一把:“师弟。” 沉默一会儿,向元墨又问道:“真人座下的那个小弟子,当真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魂灵?”
“青酒是天生的阴阳眼,”昆玉真人道,“我已吩咐弟子回宗门去叫他了,是不是待他来了便可知晓。”
修仙界所说的阴阳眼不同于民间传说中的阴阳眼,不仅能通灵,还能看见一个人身上一切不寻常,包括夺舍重生、邪魔附体,以及魂体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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