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接了银票看都没有看一眼便躬身领命而去。 江浮白只觉得他们二人的话像是打哑谜,此时也不曾弄懂这一来一回到底是怎样一套切口。他等人走之后看向季沉:“这切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沉指着窗外的渡口,小桥上,小厮又迎来新的客人:“‘寻香’是说有想找的姑娘或小倌儿,‘赏景’便是心中没数随意看看。” 指尖一转又指向关上的房门:“那些女子进门,若有中意的便冲她点点头,若没有中意的低头即可。” 江浮白受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方才的银票那姑娘为何不看。 季沉笑道:“这种地方的人早练出了一门本事,银票入手一摸便知道是哪家银号多大数目,根本不必过眼。熟客自然知道该给多少钱,温柔乡中也没有几个有胆子赖账的。” 江浮白将季沉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他的脸,看完之后轻叹了一声:“你果然经验老到。”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虽该是好话却又不像好话,季沉实在是纳闷,不知江浮白板着的脸下面到底是藏着怎么样的心思。 温柔乡两位头牌——尺素,蒹葭。 尺素是天香门弟子,年方二八,已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据传她一夜千金,性子更是冷热不定。曾有豪气的恩客在七夕那日送了三船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博美人一笑,她罗扇一挥直接分送众人。 另一位唤作蒹葭的则是前朝皇室遗孤,更是炉鼎之体。这两个名号摞在一处,温柔乡的男花魁便是万中挑一妙人。 一盏茶后,门外幽香浮动,莲步轻移。 羊皮靴上的银铃轻响,声声入耳,像是勾人心肝的软钩,酥又痒。再见其人,尺素穿着一身紫色骑装,长发学男儿一般束起,露出雪白的脖颈。尺素肌肤胜雪,额心一点细细的朱砂更衬得她眉目似画,气质脱俗。她又是一举一动皆是风情的人,盈盈走来的这几步已经是柳梢荡起涟漪一般。 是个绝色。 她进门先是一笑,手上的软鞭丢给门外侯着的那位姑娘。不施礼,不问安,直接走到季沉面前。 “公子好颜色,这双眼睛便是我也比不上的。”这话轻佻却不过分,红唇轻吐,是调情的柔绵调子。 季沉并不看他,反倒转向江浮白,指着自己的眼睛:“你觉得如何?” 江浮白诚恳道:“如这位姑娘所言,你的眼睛确实好看。” 一旁的尺素还从未被男子轻慢过,他二人言笑晏晏,倒是将她冷在一旁。见如此,尺素心里有了计较,收起那副花魁的模样,抬手示意外面的人关上门。 她自斟了一杯茶,饮下,又给他们二人各斟一杯。 江浮白的手刚碰到茶杯,季沉的手就盖到他的杯子上。 他摇摇头,江浮白心知有异,收回了手。 这一幕自然也没逃过尺素的眼睛,她也是天香门弟子,浑身不止藏着多少猫腻。但寻常客人见了她这幅皮囊早不知东南西北,更别说防备这种小事。 面前的二位,显然不是普通世家子弟。 尺素笑道:“不知二位是哪家的公子?是与天香门有旧,还是,与天香门有仇?” 美人含笑,眉目楚楚。二转狗si 只是,江浮白和季沉明显能感觉到她话中的试探和戒备。 季沉放下水,拿过江浮白的茶杯看了一眼才抬头看向尺素:“姑娘倒是痛快人。” 他拱拱手,自报家门:“我姓季,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来找尺素姑娘只是想问一个人的下落。” 尺素闻言眉间一蹙,神色稍变。 一旁的江浮白也察觉了她的变化,季沉的话并无错漏,尺素是听到他的姓之后才显得吃惊和紧张的。 季? 难道这个姓有什么内情? 尺素细细打量了一下季沉,似乎确认了什么,面上客气了几分:“季公子想打听谁?” 季沉抬起手露出小指:“数日前,一名天香门女弟子曾在平安镇卖身葬父。我一时莽撞,搅了局,想找那位姑娘解救一二。” 身为天香门弟子,怎会不识孽缘绳。 尺素见了孽缘绳心里便有了人选,方才的镇定自若变得有些为难。 季沉继续加码:“同门情谊自然要紧,但请姑娘放心,我们并无恶意。” “若是······若是姑娘肯透露一二,季某这个名字往后也可供姑娘避祸。姑娘觉得这笔买卖如何?”说到这里,江浮白已经能确认,季沉应当不是小门小户的公子。江湖人重诺,他此时能许尺素这话,便是背后的靠山足够硬。 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不少,但能助天香门花魁避祸的······ 这位公子刚才说他姓季。 恐怕他的父亲就是是当今武林盟主——季自青。 这一诺的分量已不算轻,尺素连思索的时间都省了,起身冲着季沉福了一福。 她道:“尺素先谢过季公子这一诺。不过,公子倒是误会了,我与您要找的人没有同门之谊,倒是盼着她早死。” “只是,若二位公子不早些动身的话,只怕那丫头真的要成个死的了。” 美人说起故事来也是活色生香,柔肠百转。 尺素成为花魁是在三年前,温柔乡这种吃青春饭的地方,做花魁的第一年要积攒些熟客找些靠山。 偏生青桑的师父是天香门的长老,将这个徒弟丢到越州历练一二。这一历练便进了温柔乡,可青桑功法和众人不同,无需交欢双修。可烟花之地就容不得纯白清冷的花,她越是不乐意搭理人,那些公子文人越喜欢跟在她身后。 自然抢了尺素这个新晋花魁的风头。 一来二去,两人的梁子也就结下了。尺素心有不甘,一面奋力排挤,一面搜罗着青桑的把柄。 约莫一年前,青枫浦来客下榻温柔乡。一位贵客看上了青桑却被当众下了面子,那位贵客动了怒,探听到青桑和她那情郎的藏身之地。 “情郎?”季沉闻言挑了挑眉,这可真是戏文里的故事。 尺素罗扇半掩面,笑得风情万种:“对呀,那小妮子有个情郎唤作司马三郎。可惜,那情郎武艺不济,听闻后来死在了那位贵客手里。” 江浮白嘴里正衔着半颗甜杏,闻言不由得在心底唏嘘一声。 一抬头便撞入季沉的桃花眼,他不知何时开始看他的,那双好看眼睛明明含着笑,却像是山中猛兽一般。 季沉将另外一碟点心推到江浮白那边,继续转头听故事。 千层桂花糕,浇了花蜜,很甜。 “所以,那位青桑姑娘夺取别人的功法修为是为了替司马三郎报仇?” 尺素罗扇摇摇:“正是。” 季沉自斟了一杯茶,又问了些青枫浦的事儿,问完之后他便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尺素。 玉佩上果然是季氏族徽。 作者有话说: 江小道长逛花楼: 进门,季沉和小厮叽里咕噜,小道长:??? 进雅间,季沉和管事娘子叽里咕噜,小道长:??? 小道长很单纯,小道长不懂。┓(?′?`?)┏
第六章 温柔乡(三) 她出去之后季沉也不着急走,支棱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江浮白也不吱声,坐在一旁继续吃桂花糕。 江浮白吃完第三块的时候,季沉盯空了一半的小碟子笑了一声。 江浮白眨了眨眼,不解。 季沉:“你喜甜?” 江浮白收回伸了一半的手,正襟危坐:“尚可。” 看着他这幅心口不一的小模样,季沉只觉得江浮白这人实在有趣。 既然得到了青桑的下落,二人打算离开温柔乡去找渡船前往青枫浦。 才打开房门,季沉看见一个身影,面色一沉猛地将房门关上。一回身险些撞到他身后的江浮白。 “怎么——” 江浮白话没说完,季沉瞬时捂住他的嘴,手钳着他的肩一用力。二人换了位置,江浮白被他按在门板上动弹不得。那双清透的眼睛露出疑惑,却没有挣扎。季沉依旧捂着他的嘴,凝神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温柔乡的雅间上房连门都是上好的木料,内外糊了两层明纸,透光又隔杂音。季沉一手捂着江浮白的嘴,一手扣着他的肩,为了听脚步声又挨得极近。 近到江浮白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草药香。 富家公子们即便闯荡江湖也总有些改不掉的习惯,所以愣头青们难免在衣料、谈吐之类的细节上露出马脚。不想季沉这样瞧着颇为老练的人也不曾藏好尾巴。 不过,怎么是草药味呢? 不等江浮白想清楚,嘴上的手一松,季沉几乎贴在他耳侧低语:“别出声,还没走远。” 江浮白点点头。 呼吸相闻,草药香萦绕在鼻尖,比温柔乡里的香料要好闻很多。等回过神来,江浮白才想起来,他还从未和别人靠得这么近过。他向来爱洁,连旁人的气息或拿过的东西也算在里面,可季沉好像总是出人意料。 片刻后,季沉松了手,二人站定。 季沉解释了因果:“一时情急,对不住浮白兄了,方才外面好像有我父亲的眼线。” 这算是他第二回 说起自己的私事。 江浮白点了点头,却难得开口过问了一回:“你的父亲在到处找你?” 季沉撇了撇嘴:“他是急着捉我回去。”山水银是碧池 江浮白:“回去练武?” 季沉身上的情绪陡然收敛了起来,只剩下平静和漠然,他扯了扯嘴角,笑意却不及眼底:“差不多,也有别的用处。” 江浮白没有再问,这话也就没了下文。 二人从温柔乡出来,靠岸后又寻到了一艘前往青枫浦的商船。两层,下面是货舱和船夫的住处,上面有几个客房。那商船的货物装得仔细,箱柜上缠着红绳,面上有枫叶标识。 季沉认得:“我们这运气也未免太好,想什么来什么。瞧,那船正好带我们去青枫浦。” 江浮白却觉得有些奇怪:“运气太好便生古怪。” “害怕?”季沉一直觉得江浮白是真人不露相,不会在意这些。 商船在一众画舫小船里显得颇为气派,客舱那层头尾各有两名侍卫把守,搬货的工人也都穿得比别家齐整。 确实与众不同。 但江浮白摇摇头:“不怕。” 季沉神神秘秘地伸出手指指了一个人给江浮白看:“那边那个,就能带我们上船。” 一个穿着褐色褂子的年轻人正朝着船下张望,不多时,果然看向他们这边灿烂一笑。那笑有些谄媚和急切,见季沉冲他点点头,那年轻人便从船上小跑下来。 那人穿过苦工径直朝他们过来,近前了才稍缓下脚步,但依旧难掩急切。 “二位公子,这是想搭船吗?” 江浮白心道:原来是瞧出了这点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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