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看向季沉,却见季沉挑了挑眉,示意他先开口。 江浮白轻咳一声将那人引过来,学着季沉之前在温柔乡的模样,开口道:“我们出门游历,打算沿江河西行,不知还有没有空房?” 年轻人见他虽穿着简单但气质不俗,尤其是边上这个年纪小的,一打眼儿便是富贵人家的模样。 他忙笑道:“倒是有,只是······” 江浮白直直地看向他,等着下文。 那年轻人话未说透,显然是觉得找到了闯江湖的愣头青,想从中捞些油水。却不想,他偏生一开张就遇上江浮白这块铁饼,还真将人家的半说半藏当成了难处。 没有下文,江浮白善解人意道:“若是没有也无妨,我们再寻别家也可。” 年轻人急了,上前一步险些撞到江浮白身上。江浮白恐他摔倒,伸手要扶,不想季沉却抢先一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扇子刚好拦在那人手腕上。 折扇乃是玉骨绢面,洒金不说,那上面的翡翠坠子比春水还绿上几分。 果然是富贵的。 季沉笑道:“贵船瞧着也是大家商队,想必客舱早有相熟的客人订着。我兄长是个软性子,见不得别人为难。只是,我们早已传信到西边,不愿误了日子,还有劳这位小哥看着行个方便。” 一片金叶子递到那年轻人手边,那人装着为难推脱两回,最后收入怀中。 这话说得客气又给了实打实的好处,那年轻人便自报了家门:“小人出自银叶山庄,是庄中二管事的侄儿,如今在采买上担些事儿。” 季沉故作吃惊:“原来是银叶山庄的公子啊!” 那人笑意更深:“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姜,族中行九。公子若不嫌弃唤一声姜九便是了。” 江浮白这次不用季沉递眼色,抬手颔首:“姜公子,劳烦了。” 季沉也道:“姜兄,我兄弟二人初来乍到,此番便要劳烦姜兄多多指点照顾了。” 姜九飘飘然:“好说好说。” 这么一来一去,又有银钱敲门,他们二人顺顺当当地上了银叶山庄的船。一路上众人果然管那姜九喊一声姜管事,季沉在进客舱后又给了一些谢礼,姜九虽端着模样,但显然很满意这一趟的收成。 这屋子比寻常客栈的上房还好些,一架檀木屏风隔开里外间,连屋内的帐幔都是上好的刺绣绸面。 靠窗的小几上摆着香炉,季沉一嗅便知是沉水香。 他见江浮白对那香料不熟,便随口问他:“浮白兄往日用香料吗?” 江浮白回忆了片刻,点点头。 他爱洁,如他师父那般随手扯一把松枝柏叶扔进火盆里的事儿是不会干的。但静坐和功课时他都会用些香料,不多,只够沾染道袍,一二日也就散了。 季沉:“用何种香?” 江浮白:“崖柏或白茅。” 季沉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结束了闲聊。 一路上,那姜九像是瞧准了冤大头,但凡有空便喜欢往他们这里跑。来了几次,他便瞧出这兄弟二人是那位季公子更好说话,出钱办事也都盯着季沉一人。 另一位虽还算客气,但话不多。瞧着年纪也没有比季公子大两岁,但少年老成,总是闷闷的。尤其是那双剔透的眼睛,看着人时像是能看穿了人心,叫人不敢直视。 来的次数多了,姜九的嘴便没有那么紧了。每次跟季沉小酌两杯后,季沉一通不动声色的奉承,他便一副江湖老手的做派开始聊些山庄里的“趣闻”。 这些时日,银叶山庄的大庄主正在筹备他独女的嫁妆,往来与西边和南边的船不少。 季沉一展扇子,笑道:“倒是不曾听闻,许是江南这边还不知道青枫浦那边的消息。” “哪里是没听闻,是大庄主不让说。”姜九端着酒杯眯着眼睛,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儿,“大庄主结的这门亲事虽也不低,但实是为了救急。庄主啊,他嫌这事儿不光彩。” 话没说透,姜九似乎又醒了点儿神,没再继续,告辞离开了。 江浮白推门进来,正见季沉对着桌子沉思。 “回来了?”季沉抬头看他,见他手上拿着一个小纸包,“这又是哪里来的?” “给一位姑娘算了一卦,这是谢礼。” 纸包里是樱桃煎和果脯,江浮白本是给季沉和姜九腾些空,好让他们自在说话。他在的时候,姜九总是拘谨,季沉要套话就有些费劲儿。江浮白去外面转转便看到三个姑娘凑在一起说命数,他给一位姑娘算了一卦,那姑娘喜笑颜开地给他包了一包吃的作为谢礼。 季沉挑眉:“浮白兄还会算卦呢?” 江浮白:“略通一二。” 季沉收了折扇,开窗通风,屋内酒气未散,江浮白进门时便将“嫌弃”二字都写在脸上了。 他回来坐下时,江浮白已拆了纸包:“尝尝?” 季沉摇摇头,他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吃食,反倒好奇那卦:“想必那姑娘要算的是姻缘,既有谢礼,那当是姻缘顺遂,我猜的如何?” 面前的人是个人精,见一知三,他猜对了,江浮白毫不意外。 季沉又问:“那浮白兄不如给我也算一卦?” 江浮白:“正经起卦要沐浴焚香,不然是不准的。” 正经? 季沉倒是瞧不出江浮白浑身上下跟“不正经”三个字有哪里沾边。但回神想想,江浮白对他和对旁人倒还是有几分不一样的,这么一想,他想闹腾的心便歇了。 况且到底是在船上,即便银叶山庄财大气粗,这客舱里也是不曾备着浴桶的。平日里的热水只够洗漱,沐浴只能在夜里靠岸后,但江浮白必然是不愿意和那群汉子一道在江河里洗的。 “好吧,等到了青枫浦,浮白兄可莫要再推脱了。” 江浮白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话。 作者有话说: 周二好! 下一章即将开启新地名~ 季小公子要带着江小道长去招摇撞骗了。
第七章 青枫浦(一) 眼见着就要到青枫浦,季沉对那姜九的态度反倒冷淡起来。 几次姜九过来都看见季沉跟别人说话,有时是苦工,有时是船夫,今日甚至是银叶山庄的丫鬟。他那一张桃花面,一笑便叫小丫鬟羞红了脸,更别说边上还添上一位冷面俏郎君。 姜九觉得心里打鼓,眼见肥鸭子要到手怎甘心此时被截胡。 果然,叫他撞见两次后,姜九再开口说的消息便夹杂着些真值钱的事儿了。 “一路行来,我见二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到青枫浦大可到我家山庄落脚,虽这些时日繁忙些,但我家二位庄主都是好客之人,最喜与青年才俊相交的。”姜九忖度着将银叶山庄的名号搬出来用,一边喝茶,一边暗自打量面前两人的反应。 江浮白仍是那副静水无波的样子,闻言只是看向季沉。 季沉笑了笑,放下杯子,露出些好奇来:“忙的想必是喜事吧?听闻原来是大庄主要嫁女,这满船珍奇宝贝都是给大小姐的嫁妆。” 这便是在船上丫鬟那里得来的消息,小丫鬟单纯,又没见过多少市面。季沉说几句好听的,笑一笑,便将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什么好处都不用便将这桩喜事当做荣光说了出来。 姜九闻言心中一顿,暗骂船上这些碎嘴子,面还是赔笑:“正是。” 能卖的消息就这样少了一个,姜九搜刮着剩下能卖些价的,不想江浮白却难得开了口:“既是喜事,想必庄上也正忙碌,我们二人怕是不好叨扰吧。” “绝无此事!”姜九一急,高声喊了出来,喊完才觉不妥,又稳住嗓子笑道,“二位公子不知,我家庄主是出名的好客亲善,大小姐的婚期落定后已广发请柬,江湖豪杰只要愿意来,银叶山庄断没有拒客的道理。” 这倒是奇怪,一面觉得这亲事不甚光彩,一面又广邀豪杰观礼。 只是姜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路搭了人家的船,吃人家用人家住人家的。得知银叶山庄这么大一桩喜事之后,再不去贺一贺实在显得无礼,即便人不去,礼也总得到的。 季沉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拉着江浮白轻声道:“那咱们不如去贺一贺,说不准还能在那里遇到青姊。” 说到“青姊”时,季沉轻轻扯了扯江浮白的袖子,江浮白知道他这说的便是给他们下了孽缘绳的天香门弟子。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去青枫浦找人,最有可能的地方自然是银叶山庄。 江浮白:“也好。” 季沉和姜九皆露出满意的神色。 商船靠岸,下面银叶山庄的车马也早已等候着拉货接人。客舱里住着的果然都是前往银叶山庄的客人,下船后都被客气地迎上山庄的马车。 待到季沉和江浮白下船时,那车马队伍中只剩下最后一辆。比前面的略小一些,车马上也没有银叶山庄的标识,瞧着就是寻常码头可租可买的那种马车。车夫虽穿着和银叶山庄的人一样,但瞧着反倒不伦不类的。 姜九凑过来赔礼:“二位公子恕罪,府上近日出门采买的也不少,车马一时短了。这架车马是我吩咐人特意去码头挑的最好的,二位且委屈半日,半日后到镇上我再请二位喝酒赔罪,如何?” 话倒是说的漂亮,实际上怕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临时凑数的。 车里只够坐两个人,姜九虽想跟着但也不愿委屈自己一路步行,所以找了一匹马跟在队伍边上。走了不到一刻钟,前面有人喊他,他便赶马跑上去了。 季沉和江浮白总算能清净一些。 江浮白问他:“都打听清楚了?” 季沉折扇一开一摇,露出几分得意来:“那是自然。” 银叶山庄是段氏兄弟二人一手建立的,老大叫段景川,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山庄靠江湖消息为生,段景川很有些手腕人脉,这些年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不少要紧事都是靠他的消息才成的。但去年中秋,他卖了江湖一个牧风台的消息,惹怒了魔门,银叶山庄便时时受到牧风台那些爪牙的骚扰。 季沉见江浮白只是点头,摇晃的折扇停下:“浮白兄,你可知道牧风台?” 江浮白觉得他这话像是在嘲笑他,便是再不通江湖事也不至于连大名鼎鼎的魔门牧风台都不知道。这世上修道者千万,但正派名门总瞧不上魔门。不少正派总以魔门修士修行折损人利己为由,替天行道,实则不过是畏惧天道气运都被强者占据。 江浮白不接他的话,但稍纵即逝的不满还是被季沉发现了。他最近很喜欢江浮白这种不动声色的小脾气,江浮白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外露的那点情绪也只能抓住最后一点小尾巴。但正是因为难得,所以季沉觉得很新鲜很有趣。 “好吧,你知道,那我继续说。”季沉知道踩了尾巴,见好就收,“段景川得罪了牧风台,起初还想抗一抗,但魔门手段了得,将他逼的不得不像江湖正道求援。”
104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