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白了然:“联姻?” 季沉勾唇一笑:“聪明。” 这般显而易见的事儿被他一夸,江浮白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季沉见他嘴角拉直了一些,故意问他:“那你再猜是和哪家联姻?” 江湖门派众多,能联姻的人选更是不少。江浮白下山才不到半月,对这些江湖事知道的都是皮毛,哪里能猜到段家那两个老狐狸挑了哪家做靠山。 季沉公布答案:“绝云山,汪家。” 绝云山在海外,汪家世代修道,族中祖上也出过能人,不知哪朝哪代曾有过“国师”的封号。汪家的威望在正道中仅次于几位真人,如今的掌门汪古柏精明强干,也算是个不错的姻亲之选。 季沉笑道:“不过嘛,汪古柏也不是傻的,他也清楚银叶山庄是为避祸才嫁女。所以,汪古柏没有让他那出色的大儿子来娶,反倒是让他那个不怎么样的二儿子来娶段景川的女儿。” 利弊得失,两只老狐狸的算盘敲得震天响。 尚未入庄,季沉和江浮白到镇子上后找了个店铺买了些贺礼,裹着红纸也看不出什么。见他们从珠宝铺子出来,姜九忙不迭地上前迎接,趁着领队的管事不在将他们送到车上,自己也在边上悄悄说话。 姜九道:“入庄前要递一份名帖,届时礼物也和名帖一并留下便可。” 倒也是待客的道理,但季沉面上稍稍有些难色,姜九立马接着道:“季公子若是不想被太多人知道行踪,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不知······” 季沉:“请讲。” “入庄时我找人将二位从后门带入,不留名帖,届时我帮二位将贺礼送过去只说是漏了的,再找管事为二位安排住处。这样不用过大门,也不必留下名帖,但有贺礼在自然也是无碍的。” 姜九给的法子算不上多好,但能躲过大门接待的人,无声无息地进入银叶山庄。 一路上,季沉都不曾透露自己的来历,姜九这样经常跑码头的人只怕多少能猜到一些。江浮白原以为季沉确实是不想泄露行踪才和姜九周旋,但如今他却明白过来,想这样做的人应当还有一个青桑。季沉此时故作为难,一是为不叫姜九起疑,二恐怕是为了碰碰运气找一找青桑的下落。 季沉思索片刻,直接将手上的贺礼交给姜九:“那边有劳姜兄行个方便了。” “小事一桩,季兄和江公子等着我的消息吧。” 贺礼到手,姜九掂着手里的分享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心满意足地下车,一溜烟儿地泡了。 掀开车帘,远远的能看见城门,车队已经离银叶山庄不远。季沉看着江浮白掀帘子的手,指根处的红痕已经比血色更深两分,略微发黑,衬得那手指越发白皙。 季沉:“若是找不到青桑······” 江浮白放下车帘看过来,神色淡然,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季沉这话中藏着怎么样的心思。季沉说了一半的玩笑话突然说不下去了,咽下后半句,伸手拍了拍江浮白的肩膀:“没事,会找到她的。” 江浮白点点头,又掀开一角车帘去看。 城墙上写着大字——清陵郡,青枫浦银叶山庄的地盘。 待姜九打点好一切,季沉和江浮白二人自银叶山庄后门入内。一路上虽也被问了两次,但显然姜九已经用银钱买通了里外关节,并没有人拦下他们。一路将人送到后院,姜九塞给小丫鬟一个荷包,让她带着季沉和江浮白去客房。 银叶山庄是在青枫浦边的山上,山上种着枫树,一到秋日枫叶如火,便得了“丹枫山”之名。段景川和段旻川两兄弟在清陵郡发家,后来据说砸了一半家底买下青枫浦和边上这座山,银叶山庄才建立起来。山间风景秀丽,山势平缓,山庄依山而建,回廊楼阁鳞次栉比,瞧着将朝南的这山坡都包进去了。 “二位公子这边请。” 小丫鬟带他们转入一处西边的院落,大院中又包着小院子。除去段家占着地气最好的东面和南边之外,西面和北面又各有四五个小院子和二十来间客房的大院。 季沉扫了一眼,问起那小丫鬟客房的安排。 小丫鬟边走边笑:“大庄主忙着筹备婚事,又要招待汪家贵客,别的客人都是二庄主和管事们安排住处的。” 季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也是二庄主的丫鬟了?” 小丫鬟摇摇头,似是颇为遗憾:“奴家不是内院丫鬟,因庄里客人不少,从外院调了一批过来帮忙。奴家本是外院里侍弄花草的,这两日才进内院帮着迎客跑腿。” “原来是这样,想必你侍弄的是兰花。” “公子如何知道的?”小丫鬟一惊,脚步一顿险些叫季沉撞上,季沉眼疾手快手按在墙上止住身子。 但两人已靠的极近,小丫鬟登时红了脸。 江浮白早已见惯他这种套话的法子,微勾嘴角,温声道:“方才便嗅到兰花清香,这院中却种的都是海棠翠竹,想必是姑娘侍弄花草才沾染了清雅香气。” 他这话一出,丫鬟和季沉都愣在了原地。 原本他们二人的容貌就出众,但一个是春花,一个却似秋月,兼之江浮白话少,所以旁人都更容易和季沉亲近。此时季沉花言巧语不过也就是想套点内院的消息,却不想原本准备好的话被江浮白抢了。 丫鬟满面通红地谢过江浮白的夸赞,路上又说山庄这些时日客人很多,管事大人忙不过来,他们若有什么吩咐也可找她。 他们走在后面,季沉悄悄地撞了一下江浮白的肩膀,挑眉一笑,笑意浅浅。 他扇子半遮脸,悄声道:“刮目相看啊~” 江浮白看了他一眼,唇齿开合却没出声:“跟你学的。” 作者有话说: 江小道长也会说些漂亮话了,都是跟着季公子学坏的。
第八章 青枫浦(二) 世人总爱出挑的皮相,肤浅又愚蠢。 这话是季沉在入银叶山庄后同江浮白讲的,顶着一张叫人过目不忘的桃花面却笑世人爱美色,江浮白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但季沉的话也没错,他们二人分明连名帖都不曾留下,管事的反倒给他们找了个幽静的独立小院住。出去时还极客气有礼,一把老骨头弯着腰笑着退出去,也不怕把腰闪了。 银叶山庄此时人多眼杂,遍地都是“贵客”,能找个清净少人的院子实在是难上加难。没想到那管事信了小丫鬟的一通鬼话加糊弄,竟排除万难,将原本备用的小院给了他们居住。 小院中一处小桥,一处池塘,墙边摆着数个硕大的莲花缸。离散客的客房隔着两个院子,隔绝嘈杂的声响,进出通向侧门,极方便。 “还不错,借浮白兄的光,住这样的院子。”季沉赏了那丫鬟一点碎银,丫鬟便拿出了最郑重其事的话来忽悠管事,现下他又将这份功劳安在江浮白身上,不知是在推脱什么。 江浮白也觉得这院子不错,诚实道:“是你大方,赏银给的多。” 季沉踱步走上小桥,笑意深深:“赏银哪个客人都给得起,长得像浮白兄这般好看的可不多。” 五分轻浮,两分正经,说他孟浪一点儿都不为过。 但江浮白涉世不深,他心里清明一片,这种话听着也觉不出任何不妥,反倒正经道:“不如你,一路走来,那丫鬟看你比较多。” 这话却是季沉没想到的。 面前的人就是霜雪堆出来的一般洁净,不通俗世,不懂红尘,即便在温柔乡里走一遭也是分花拂叶半点不沾身的。在这样的人眼里,皮囊、名利、是非都是身外物,皆不入他的眼。这样的人,即便是随口夸赞都叫人怦然心动。 季沉顿下脚步,在春风里回首,眸中笑意尽收,看向他。 “怎么?”江浮白察觉他的变化,也看向他。 季沉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这样清清白白的人何苦搅到这污糟的人世里来。” 因为生死劫。 江浮白差点说出口,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师父说过,生死劫事关天命和天道,他初入俗世还是缄默为佳。原本,在平安镇上相遇时,江浮白便觉季沉身上的气运有些不一般。只是,刚下山便遇上劫难总显得有些太过寻常,后来因孽缘绳一事同行,他也是想看看这劫难到底何时会完。 若是不完,或许他还真的是被天道眷顾,已经遇上了。 “罢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到庄里逛逛,探听一下青桑的消息。”季沉没有继续等他的回答,抬脚走进自己的屋子里。 江浮白应了一声,也进屋休息。 此地和他长住的山顶很不一样,青枫浦靠水,山也不高,才初春便已是山花烂漫之景色。下山已近一月,山顶上的残雪想必才融化干净,三七他们大约已经开始准备下山采买了。 次日清晨,送饭的仆役提着食盒来敲门。 隔壁的门不知为何敲不开,仆役便只好转向另一间。开门的公子睡眼惺忪,连头发都还散着,面如春花,眼含秋波,轻轻一笑将那仆役都看呆了。 “多谢。” 直到季沉开口,仆役才反应过来,将食盒递给季沉红着脸离开了院子。 放下食盒,季沉伸了个懒腰,发觉出不对劲来。往日必然是江浮白起得早,即便船行无趣,他也会早早起来打坐一会儿或者煮一壶茶。今日仆役没能敲开他的门,难不成是还睡着? 季沉走到他门前,轻叩房门。 无人回应。 他凝神屏息,细听屋里的动静,竟然没听到江浮白的气息。银叶山庄也是个是非之地,他心里一急,只怕江浮白昨夜遭了算计。正打算撞门进去,门却突然开了。 江浮白站在门内:“?” 季沉即刻收回踹门的脚,僵着身子站在原地,故作镇定:“仆役送了食盒过来,一道用早饭吧。” 江浮白愣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季沉的心思,笑道:“对不住,入定后没有听到敲门声。” 这是季沉才察觉江浮白的发尾还是沾着湿气,身上的衣裳也是一尘不染的新衣,这是沐浴过? 沐浴······焚香······ 季沉:“你这是起卦了?” 听到“起卦”二字,江浮白面上闪过一丝异样,稍纵即逝,但季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江浮白竟然稍稍脸红了一下。他素日很稳得住,又不通什么俗事俗情,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 季沉仍看着他,江浮白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往绕过他往外面走。 直到在季沉房中桌边坐定,江浮白才堪堪找回平日的沉稳和淡然。 其实,昨夜银叶山庄的仆从送热水过来时,江浮白便沐浴过了。沐浴焚香,他点燃香炉后便顺手起了一卦,算的乃是季沉之前在船上让他算的姻缘。 万事俱备,江浮白入定片刻后在桌上抹开三枚钱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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