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师父所说的生死劫竟是这个? 季沉见他蹙眉不展,问他:“浮白兄,你不知道天香门吗?” 方才他已经简单说过孽缘绳的来历,但瞧江浮白现在这模样,似乎一头雾水。江浮白点点头,他一个久居深山的人,对人世或许知道一二,对江湖着实是一知半解。 “天香门从前也算是起源于道门,后来渐渐背离,又出了和合双修之术。从此成为江湖中出名的邪教,一些名门正派瞧不上她们的功法,不屑与之为伍。”听他这般娓娓道来,江浮白能感受到季沉其实是个行走江湖的老手。 说起“道门”之时,季沉细细地看了江浮白的神情,却仍是那般静水无波的模样。季沉不知,到底是江浮白的性子过于淡然,还是他老谋深算深藏于心。 无论是哪个,日久见人心总是不错的。 季沉接着说出关窍:“我也是在孽缘绳显现时才察觉不对。不过,天香门在江湖四处都有眼线,也是打听消息的一个门路。我们启程往城中去,说不准还能找到关于那女子的消息。” 江浮白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打算。 孽缘绳之事算是暂时落定,江浮白又看向桌上的灯烛。昨夜,若非小二点了那蜡烛,他也不至于在季沉的屋子里过夜。瞧着季沉年纪不大,但江湖事知道不少,也不知是哪里招来的麻烦,用这样精细曲折的手段来对付。 “昨夜想必是我父亲的人摸进来了,他们一直想捉我回去。” “为何不能好好说?” “他才不在意,只要我活着回去,便是被砍了手脚他也无甚意见的。”季沉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一派轻松,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可这话听起来却是骇人的,哪家父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何况季沉瞧着年纪也不大。寻常人家,便是严厉些,荆条抽一顿,罚跪几日也已是重惩。砍了手脚带回去?这哪里是父子,分明是世仇。 只是,江浮白自认他们仍是萍水之交,人家的家事他并没有立场插嘴。 午后,二人从客栈出发,在镇上买了两匹好马。季沉掏钱时极大气,确实一副公子哥的样。管辖平安镇的是越州,越州城离平安镇大约三日的路,一路上季沉或是带着江浮白观赏春景,或是带着他游览古寺。三日的路程就这样被硬生生拖成五日,季沉还偏说春光如许正当及时行乐。 好在孽缘绳之蛊被季沉截断之后并无大碍,天香门原本是修炼此术用以吸取他人功法修为。但季沉不知内里关窍,江浮白更是外行,两人不用做天香门的炉鼎,更无法坑害对方,反倒能这样结伴同游。 五日后,两人的到达越州城外。 江南水乡,鱼米之地,从古至今积累下的富庶养出一批文人墨客,也养出一批秦楼楚馆。 越州城中烟花之地甚多,但季沉一进城打听的便是“温柔乡”。食肆里的店小二见他二人生得俊秀,满心以为他们二人是出来见世面的小公子,拿着赏钱将城中温柔乡的地方细细地告诉了他们。 季沉眨了眨那双桃花眼,满意地挥手让小二下去。 温柔乡乃是天香门的地方,天香门双修之风盛行,便有不少低阶弟子干脆投身烟花之地中混修为。约莫是上头的人发觉这也是一条可行之路,干脆就自己张罗起来,更是将青楼和南风馆放在一处挂了招牌称为“温柔乡”。要查那女子的行踪,找天香门的地盘最好,而越州城又有水路又靠近平安镇,已是上佳之选。 见季沉熟练至此,江浮白瞧他的眼神也变了变。 季沉饮了杯中酒,一抬头便对上这般眼神,那双桃花眼转瞬变得多情似水:“怎么?浮白兄不曾去过这种地方?” 成年男子,若说是不懂风月那实在是笑话。 只是,季沉没料到江浮白便是那个笑话里的特例。他点点头,一派君子端方,既无露怯之感也无清高之意。看向季沉的眼神也只是闪过一丝狐疑,不过片刻便转为平静,便如春日里的燕子点过水面,半分多余的波纹都不曾留下。 这下换季沉疑惑:“此话当真?浮白兄,都是男人,你若说这话骗人可就没意思了。” 江浮白放下筷子净了手,满脸认真:“我从不骗人。” 季沉:“······” “七成美酒十分客,风情多在温柔乡。”江南但凡有些本事掏的出银子的人都知道这风月欢情之所在。温柔乡自开楼以来,不但受到富商的钟爱,连带着文人墨客,侠士豪雄也都成了温柔乡的熟客。 越州城的温柔乡建在湖心小岛上,来往游船画舫都能上岛。 季沉赏了船夫一吊钱,船夫心领神会,不再接散客,在他们二人上船后便开了船。船上另有两个小婢女添香调琴,温酒烹茶,实是风雅异常。 “此乃雨前新茶,公子请用。” 俏丽婢女将茶奉到江浮白面前,盈盈半跪,媚眼如丝。但她穿着素雅,吐气如兰,半分俗气都没有反倒是显得弱质盈盈,甚是可爱可怜。江浮白瞥了一眼,规规矩矩地双指在桌上叩了三下,不接,示意那姑娘将茶放在桌上。 茶盏极为精巧,又小,若是伸手去接不免会碰到那姑娘的手指。 一旁的季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好笑。上船前的话,他本只当个笑话听的,不想面前这位还真是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何止正直,甚至是古板。不过,他举止言行自有一番计较,瞧不出路数,又浑然天成。 实在是个奇怪的君子。 季沉将桌上的糕点拿起放在茶碗边上,那姑娘看懂后便老实退下,船舱里只留下他们二人方便叙话。 江浮白这才品了品那雨前新茶,清香悠悠,确实不错。 季沉:“这茶如何?” “不错。” 季沉也抿了一口,评价:“尚可,胜在香气。不知浮白兄往日喝的是哪种茶?我问问这船上有没有。” 江浮白想了想才道:“不过是山上的野茶,没什么名目,这个便好。” “浮白兄不嫌弃就好。”季沉敛了眸光,望向窗外。 两人静了一会儿,季沉突然转头过来,他问:“这孽缘绳的关窍和紧要我都告诉了你,浮白兄不担心我是心怀歹念之徒,借此吸取你的功力和修为吗?” 他说要来越州,江浮白便跟着来了。他说温柔乡或有线索,江浮白也毫无怀疑。 这般毫无防备的人偏生修为瞧不出深浅,若不是真傻,怎么会轻易信任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 怀疑,试探,季沉总要问出些什么来。 却不想江浮白反问他:“你会吗?” 季沉一愣:“什······什么?” 江浮白直直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沉黑却剔透,似乎能看到人心里:“你会这样做吗?” 被他这么一瞧,季沉不知不觉间坐正了身子:“我不会。” “那便无事了。”江浮白放下茶盏,又自斟了一杯,提着茶壶给季沉斟茶。 季沉将茶盏放下,看着江浮白极顺畅的斟茶动作,方才的思绪如云雾般散尽,只剩一片空白。 “我说不会,你就信了?” “嗯。” 季沉一时无话,扭头转向窗外风景,只剩下船行水声悠悠。 船靠岸,迎客的是琴瑟钟鸣之声。 温柔乡占了整座湖心岛,雕栏玉砌,琼楼玉宇。画舫游船自四周渡口入,小桥流水那侧便是亭台。乐师在亭台之上奏乐,身着薄纱的舞娘随着乐声起舞。引路人在桥上恭候,生得也是清俊秀气,眉眼如画。 才上桥,引路的小厮便半躬着身子往他们这边来。 “二位公子,不知是寻香还是赏景?”小厮眉眼具笑,打量的目光收起得极快,很聪慧。 至于这话里的“寻香”和“赏景”江浮白心知又是一套切口,他只站在一旁不搭话,将这些都交由季沉来处置。果然季沉开口说了寻香,小厮便麻利带着他们绕过水亭,从游廊上往岛中耸立的楼阁中去。楼阁临水而建,有的开着窗,乐声又是别样风情,有的则门窗紧密外间停着画舫或游船。 小厮带他们走入最华丽的楼中,推门入内,大堂中坐着不少人。正中间的台子上正唱着曲,却是一个小倌儿穿着女裙,一个姑娘扮着男装。 季沉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表示满意,抬手打赏了小厮。小厮招呼来相熟的姑娘叮嘱她将二位贵客送到楼上雅间稍坐。 作者有话说: 周末啦! 看文愉快~ P.S.季公子虽然看着是个风月老手,但实际上还是个小男孩(嘿嘿~)
第五章 温柔乡(二) 进了雅间,江浮白才开口说话。 “你对这地方很熟?” 这话若是换旁人来说,季沉说不准还要插科打诨一番。但江浮白一本正经地讲这样的话,季沉总觉得奇怪,他从来不是个看人眼色的性子,可每每面对眼前的人总是吃瘪的多。 他本想含混过去,不等开口,方才领他们进来的姑娘又带着几位佳丽过来了。 姑娘敲了敲门,柔声道:“公子,奴家可否进来?” “进。” 季沉话音刚落,雅间的门被打开。门一开,馥郁花香便扑鼻而来,不是寻常脂粉气,比之那些更清爽自然。只是,几位姑娘身上的香气混在一起,闻起来便没有那么香。姑娘们刚进门,江浮白便忍不住缓了呼吸,一双如星亮似月冷的眼稍稍瞪大。一位姑娘方抬头便撞上他的视线,一时愣住了脚步,再回神反倒羞红了脸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反观季沉,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将进来的姑娘都打量了一遍。 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叫人移不开眼睛,饶是看惯各色皮囊的温柔乡女子也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两位公子一左一右坐在桌旁,若是那一位是月,可观可怜却不可亲。那这一位就是花,叫人一见便挪不开眼,恨不得折枝在手。 带人进来的姑娘甚是伶俐,一眼便看出这屋内二位是季沉做主,便笑着看向季沉。 不想方才还笑着的桃花眼眨眼便冷淡下去,落花无情,半分笑意都不再施舍。姑娘知道这是一个也没看上,依旧噙着笑,客客气气地送姑娘们出去。 待她们都离开后,姑娘才冲着季沉福了福:“不知,二位公子喜欢哪种?” 季沉突然坏笑,抬头看着江浮白。 原本镇定的姑娘眸色一闪,但很快将惊讶收回眼底,笑道:“公子,虽说温柔乡也有些家底,但奴家不是恭维,您若是喜欢这样的,那便只有两位花魁能接您的赏了。” 江浮白不明就里,季沉却笑了。 “你很是有眼力见儿,说话也中听。” 姑娘又福了福:“谢公子夸赞,不知公子是想见哪位花魁?” 季沉指尖敲在桌上,似乎正在细细思索,片刻后自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那姑娘:“那便请尺素姑娘前来一叙吧。”
104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