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眼,便再也挪不开步子。 病房里落针可闻,昏暗光线下,雪白被子下某个部位的凸起那样显眼。 陈岁安陷在宽大柔和的枕头上,不知何时,他受伤的右肩的被子滑落至胸膛,肩骨和锁骨盛满了阴影,衬托勾勒出流畅线条。曲线和凹陷交织着,而他素白漂亮的脸颊上也不知从何时起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鼻翼翁张颤动,嘴唇微张露出一点猩红的舌尖。 赵渡直直僵在原地半分钟,眼底强烈的冲击占据着瞳孔和心神。 房间气温陡然拔高,自循环的新风系统吹来了名为鬼使神差的风。 正所谓颜色越粉效果越狠。 所以,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按上了陈岁安刚刚恢复了丁点血色的湿润薄唇。 与此同时,陈岁安霍然睁开双眼,瞳孔失焦地看着天花板,没有受伤的左手猝不及防拉住赵渡手腕,不安地、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摩梭着他腕骨内侧皮肤。 他乌黑瞳孔如同墨点,黑白分明,平常总是含着那些似笑非笑,可此时此刻却盛满了水雾,在睁眼顷刻间两行清泪滑落至鬓边。 嗫嚅着:“救......救我。” 然后又是两颗晶莹泪水滑落流向了耳廓。 “救......救我。” 他迷茫地看着赵渡,用无限期盼的软弱语气,一遍遍重复。 接着像无法承受那般死死咬住下嘴唇,将颜色越粉效果越狠的效果推到极致。 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凄美的破碎感就像刀凿斧刻般深深撞进了赵渡脑海。 冷静自持、铁腕无情、高冷禁欲顷刻化为泡影。 下一秒,赵渡伸出温热的手轻柔地覆盖在陈岁安双眼之上,另一只手绕过他头顶上方松松地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哄着后背,说:“没事……没事了。” 房间里暗淡的光线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了层迷糊的轮廓,无形中也模糊了两人之间曾经泾渭分明的界限。 病床上那抹交织的剪影完完整整嵌合在一起,如胶似漆不可分割。 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哄拍的低语却从未停止。饶是冷静了二十几年从未出过任何错的赵渡在此刻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抱着陈岁安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过奇异的念头倒是顺着血管涌向四肢百骸:他不能哭,他不能在我怀里哭,至少不能在我怀里因为这些原因哭。 陈岁安身在现实世界病床上,赵渡却重新唤醒了他脑海中那份尘封多年的记忆,伴随着心理上的绝望痛苦,还有就是生理上种种渴求。 他在毫无自主意识情况下,卸掉多年伪装的坚硬外壳,完全流露出那份需要保护的脆弱的内里,彻彻底底躺在赵渡怀中任由眼泪默默流淌。然而在药物作用和大脑分泌的生理需求刺激下,他开始并不满足于那份温热的拥抱。 他埋在赵渡颈窝难耐地、轻微地翻动着,呵出炙热气息痛苦地低吟。这串破碎的低吟如同子弹直接击穿了赵渡,他环抱住陈岁安背脊的手掌不由地收紧,僵硬地抵住甚至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可是下一秒,陈岁安那只摩挲他手腕的指节突然牵着他的手伸进了被子里。 赵渡微微侧开脸,陈岁安那双沾染着□□的眼睛分毫不差地映在他眼底。 他睁着失焦的瞳孔,纤长的睫毛都在颤抖,用微凉鼻尖轻轻蹭着赵渡嘴唇,炙热的气息从水润淡红的嘴唇里呼出,不成章法地喃喃着:“救救我。” 轰——坚固的壁垒倾然倒塌。 赵渡丝毫不费力气挣脱,强硬地掐着陈岁安下颌,沉声问道:“我是谁。” 陈岁安无机质似的玻璃眼珠微微转了转。 “我是谁。”赵渡埋下头,两人唇瓣相贴,厮磨着重复问。 “唔.....”陈岁安呼痛,径直把舌头滑进对方口腔,生涩地胡乱搅动着。 可掌控者怎么会任由索求者的性子来呢?虽然现在陈岁安没有任何意识。但赵渡并不想当个点到即止的好人, 毕竟坏人做事都是一做到底的。 他立刻反客为主地就缠住陈岁安舌头,长驱直入地扫过齿列,毫不客气地擦刮过温软口腔内壁,紧紧攫住他呼吸的同时唇齿交融将所有喘息堵回去。 “......”陈岁安更加难受起来,不停地挪动着,伸出手紧紧攀上赵渡肩脖,止不住地浑身往上贴。 粘腻水声悉悉索索。 然而赵渡似乎就为了刺激陈岁安似的,舌尖刻意划过他上颚。顷刻间怀中人浑身战栗,一声急促的惊喘在耳畔炸开,接着那压抑地啜泣再次传来。 赵渡用指腹轻柔地揩掉陈岁安赤红眼角的泪,唇齿分开时拉了一道透明丝线。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都在喘息。 “我是谁?”赵渡对这个问题不眠不休。 陈岁安在他怀中颤抖着顿住,瞳孔终于短暂地聚了次焦,薄薄眼皮极为缓慢眨了眨,从喉头挤出一个沙哑的单音节。 “——赵” 回应来的很快。 “够了,一个字就够了。” 一时间,病房走廊外所有持枪警戒的裁决团外勤部大脑收到同一命令——全部待命后退十米。 强大的的精神力不容拒绝,整齐划一的步伐逐渐远去。 “——够了” 回溯里的陈岁安大声喊道,特护病房的画面瞬间定格。 白鹤早就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陈岁安深吸口气,捂着眼睛艰难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样的事……” 赵渡靠在病房门口墙上,双手插在裤兜,视线一直停留在病床上那两道向贴的剪影身上,微微一晒:“是你让我救你的。” “……” 陈岁安不知该说什么,又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此时的尴尬和无奈,最终张了张口,气若游丝地说:“我那时候并不清醒。” “是吗?”赵渡挑眉问道:“你说了我的名字。” “我觉得你可能听错了……这个世界姓赵的人很多,不单单是你……”陈岁安语无伦次,脸颊通红,泛起的颜色与病床上曾经的自己如出一辙,他快崩溃了,逃避似的面壁思过,后脑勺连带脖子都梗着,说出来的话更是僵到极点。 “我万一说的“找”呢,找医生……之类或者……” “不用解释,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陈岁安登时睁大了眼睛,唰地转过身指着病床,“你管这叫举手之劳?你会对别人这样帮忙吗?我……就是药物副作用才会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相信曾经的我并不希望你对我这样帮忙,整整三个小时!!都快赶上地球规定工作时长的三分一了!你们宇宙岛对帮忙的定义是什么啊?这在地球除了绝对亲密的人是不会不会做这样的事,再说了……”他声音顿时微弱,如蚊子哼哼:“也没人对我这样帮过忙…” 闻言,赵渡倏地勾起一抹冷笑,他慢慢踱步到陈岁安面前,仅仅五厘米身高差看起来那么居高临下,那么强势。 他一字一句地说:“地球上没人能对你这么做,也不会有人对你这做。” 的确,陈岁安在地球金枝玉叶地生活了24年,虽然被误判了,但是他的确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打心底就没那个念头。 他突然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赵渡冷着一张脸站定在他面前,下垂的眼皮遮住瞳孔里所有情绪,他似乎带着厌倦和冷淡:“不用担心从前你我的关系,反正不都是逢场作戏吗。” 陈岁安微微愣住,这是他下地狱以来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赵渡这样冷漠的情绪,明明就在旁边,明明就在此时的病房,几分钟前他说帮了他的“忙”。 半晌,他仰起头,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渡重新回到门口,依旧靠着墙,若有所思地说:“回溯里看不到我曾经在你昏迷时入侵了你的大脑,所以你不明白很正常。” “?”陈岁安神情古怪了片刻,拧着眉:“就是你对萧劲他们用的震慑?在病房里也对我用了?” “是。”赵渡抬起脸。 “你看到了什么?” 那副场景怎么能说,怎么好说?难不成要赵渡说我看到了你躺在浴缸里情不自禁?还是说我看到了你很粉? 他只能说:“小斐。那时入侵你大脑虽然勾起了你曾经不好的记忆,但我在你脑海里看到了她,她的脸。还有你们曾经熟悉的相处模式。” 前面还好,怎么最后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陈岁安不明所以,迟疑道:“看到她又怎么了?” 他突然想通了关窍! 剪刀地狱里居虚倅略卷宗定罪上明明白白写着他所犯——佛口蛇心和巧言令色。 陈岁安彻底明白了。 禁闭室里与赵渡的谈话、醒来后的坦诚交流,有可能他说的全部都是假话! 那些零散片段再次浮现。 “小斐是谁?” “所以你问我到底在找谁,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的部分记忆被抹掉了。” “陈家没有那么大本事,你认为还有谁。” “机制咯,消失的那群人他们判决书上有机制的钢印。” “我从17岁开始经常做梦,梦里反反复复出现一个女孩子,我看不清她的脸记不得她的名字。” 截至目前为止,陈岁安经历三层地狱,每当看到回溯里曾经的自己都会暗暗想,为什么自己会被判往十八层地狱,他和赵渡曾经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回溯里每一帧画面都有赵渡,他甚至连身旁的白鹤都怀疑过,他俩打着监督的名义下地狱,实则到处放水,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突然明白,那曾今的自己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曾经的自己真的可靠吗? 哪句真哪句假?做的哪件事是真心实意而不是蒙上一层掩人耳目的布? 怪不得居虚倅略疑惑,怪不得他又能逃脱。 “你现在是在说我曾经骗了你吗?”陈岁安难以置信可又不得不问出口,他底气有些不足:“你明知道我骗了你,为什么后来还要帮我判往地球呢?” 这确实存在一个很大的悖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赵渡不是那种你骗了我我还甘心为你做事的事,反而是那种你骗我我就弄死你的人。 为什么还要帮忙呢。 扑朔迷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赵渡说:“你觉得呢?” “……” 陈岁安心道,我觉得你想弄死我。 他一把抹掉冷汗,皮笑肉不笑地说:“可能是秉着双方平等协商的友好态度吧。” 赵渡眯起眼看着他,那锋利的审视目光骤然乍现。 “小斐是你什么人?” 这个问题赵渡曾经问过,在陈岁安看到的回溯里,他更是反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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