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浑身裹着黑色西装里,被紧紧抱在怀里,而且他清清楚楚看到出舱门那刻,赵渡手掌拢住怀中之人后脑勺,往怀里紧了紧。 那个姿势是在躲避机翼两侧因发动机搅动的狂风。 看身型,重伤的是位年轻男子,有着乌黑浓密的头发,还有着西装都遮不住的清瘦身段,以及自然垂落的一小截染满鲜血的手臂。 那收束起伏精致的腕骨线条,随着走动的轻微幅度隐没在黑色西装里若隐若现。 在场所有人脸色变了变,免去了寒暄招呼,赵渡抱着人大步流星地直奔手术室。 等到手术室无影灯一打,众医生大骇,躺在手术床上濒死垂危的人居然是执行部部长陈岁安。 特别是经过复杂检查后他们发现,这位外界传闻与赵渡矛盾重重的陈部长不仅身中一枪,右腿胫骨居然还受到暴力折断,更别提大量失血身体机能已经降到最低之类。 幸好早有紧急施救过的痕迹,不然今天就是再高端精尖的医用设备和仪器都救不回来这条命。 短短几秒这名主治医生把停机坪那段画面回想了遍,直到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冷淡地“嗯。” 心中咯噔一下,这算是答应用药了? 他赶紧头也不回地溜到办公室下医嘱去了。 护士战战兢兢地给躺在病床上陈岁安的吊瓶里注/射特效药,又敢紧赶慢地朝坐在病床旁的赵渡一鞠躬,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病房。 不远处裁决团顶楼天枰雕像静默地矗立在碧蓝天空下,清晨阳光投射在砝码顶端,尖锐地穿透窗户反射进这间特护病房。 赵渡起身拉紧窗帘,房间光线登时暗淡下来。他慢慢踱步至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陈岁安。 血污已然洗去。 乌黑秀亮的碎发托在雪白枕头上,光洁的额头下是双紧紧阖上的双眼,薄薄的眼皮上紫青脉络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纤长浓密的睫毛时不时轻颤,昭示着欲醒不醒,再往下是那微微抿起的嘴角。 赵渡仔细端详了片刻,拿起柜子上的湿棉签,在陈岁安干涸嘴唇上轻轻辗转。 那药效来得如此快。 刚刚擦完嘴唇的陈岁安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双臂不安扭动,眉头也紧紧拧起。就连头颅都在轻晃,浑身上下都在抗拒。 赵渡站在病床边平静地看着他,淡漠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地,陈岁安嘴唇翁动下,沙哑地吐出几个字。 “放我……出去……” 赵渡俯下身。 “杀……我……小斐……杀了我……” 陈岁安眼珠在眼皮下高速转动,额头上渐渐涌出细小汗珠。 “让我……死……” 破碎嘶哑的字眼从陈岁安喉咙里逸出,他好像快濒临崩溃的极限。 赵渡凝神看了他几秒,接着第一次对陈岁安用“震慑”。 一股如海啸般汹涌的情绪铺天盖朝他袭来。 绝望、悲痛、追悔。那是一种完全丧失了感知之下的窒息。 “震慑”其实是指利用精神力入侵对他人或物体造成足够强大的胁迫和强制力量,从而使对手慑于巨大的压力而丧失继续抵抗意志的一种高强度精神侵略形式,就如同陈氏一族的熠耀,这是赵氏从未公开过的强大王牌。 人类的大脑会用每一个新的记忆重塑自己。这是通过突触或脑细胞之间的微小间隙发生的。脑细胞或神经元通过一个优雅的电化学系统相互交流。一个细胞电荷的变化会触发突触间被称为神经递质的化学物质的释放。神经递质随后被间隙另一侧的神经元吸收,并在那里触发该细胞的电路变化。 记忆被编码在电路中,而震慑就是蚀刻这些电路的一种手段。 宽大洁白的病床,赵渡琥珀似的淡漠眼珠冷冷凝视着陈岁安,精神力正在缓缓入侵大脑杏仁核区域,这是一个帮助处理恐惧等情绪的地方,同时在储存记忆中发挥着作用。他尽可能放的缓慢轻柔,但陈岁安的大脑情绪几乎在瞬间暴戾起来。 与此同时,一幅暗藏在岁月长河的残忍画面逐渐被揭开。 这是执行部部长的办公室,雪白的办公室墙上挂着跌宕遒丽的标语——【秩序是建立在规矩上的】。 彼时的陈岁安穿着裁剪精良的黑色执行部制式服,胸膛上带着一枚镰刀标志的纯金胸针,橄榄链条交织在镰刀四边,古朴肃穆。 这是执行部部长特有的,象征身份地位的特殊标志。通常只在重大节日或者委任新一届部长时才会佩戴使用,赵渡很快明白,这是陈岁安在22岁那年——上任的第一天。 画面中的陈岁安站在办公室中央,正抬头看墙上标语。 他乌黑秀丽的发梢在浅淡日光下流转着金光,整个人轻快张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年轻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一阵哒哒的鞋跟声从办公室廊外传来。 “你找我干嘛?”一名留着公主切十七八岁模样的漂亮女孩儿径直推开了门,她身着较为正式的小礼裙,嚼着口香糖问道:“他们说你有事找我?” 陈岁安扭头上下打量她两眼,笑着反问道:“不是你让人传话说换届大会完毕后偷偷在办公室见一面?” “开什么玩笑,我躲你都来不及。”女孩儿大剌剌往会客沙发上一坐,没什么形象的翘起二郎腿,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泡泡:“拜托,哪个环节信息差出了错......” ——笃笃笃 仿生人端着托盘送进来了两杯冰镇香槟,今天是执行部百年换届的大日子,诸多名流显贵都在楼下宴会厅相聚。 佐餐酒用的是地下酒窖特殊密封陈酿布里格纳克玫瑰香槟,有清新和淡淡的花香,口感柔滑回味悠长,浓郁的水果味与香槟微妙的奶油蛋糕味完美融合,很适合用来庆祝。 女孩儿起身递给陈岁安一杯,自己也浅啜了口:“奇了怪了,宇宙岛没谁认识我,是不是有谁搞错了?”她说完无聊地耸耸肩:“算了,反正也不影响,正好见一面。” “没人看见你进来吧?”陈岁安不置可否,将香槟接过一饮而尽,伸手恶趣味般地捏了捏女孩儿脸蛋:“虽然今天穿着不是你的风格,不过还行,小斐。” 赵渡眯起眼睛,小斐。 这个女孩儿就是小斐。 他不由地细细打量起来。 女孩儿穿着亮绿色长裙,妆容很淡,淡到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只能从眼皮上那抹很跳脱的绿色眼影才能看出一二。 “你这办公室难看的要死,走了。以后不要见面了反正你也会很忙,估计他们也不会再强迫我们在一起......”小斐把酒杯搁在桌上,踩着噔噔噔的高跟鞋走到门口,她握住办公室房门把手,扭头:“哦对了,陈同志,希望你成为执行部部长也要堂堂正正做人,可千万别像他们一样变成了鬼。” 陈岁安笑骂:“慢走不送快滚蛋。” 然而房门把手却拧不动。 “你这什么烂办公室连个门把手——”话音未落,两人背后四面窗户同时降下金属栏杆,房门外面传来同样沉重的金属落地声。 陈岁安顿感不妙,一簇焰色火花从指尖燃起,他闭上双眼遥遥地感觉到了什么,变色一变,又压抑又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 陈岁安重重拂开她手,素白的脸颊涌上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他紧紧盯着手中香槟杯,咬着犬牙死死问道:“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你怎么回事?”小斐顷刻反应了过来,“下药了?” 陈岁安彻底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从两人阴差阳错地被人通知到办公室见面开始阴谋就已展开,两杯香槟只有一杯放了东西,但无论谁喝效果都一样,最后都会造成他们期待的效果。今天换届加新任,有无双数眼睛盯着......大众早就被有心人带领到走廊上参观执行部,就算侥幸被他们逃了出来,只要现在这副鬼模样被任何人看到,他都将被彻底钉上耻辱柱,借此机会也正好公开小斐。 尽管采取的策略不同,或者说哪怕丢点颜面都在所不惜,只要目的达成。 这群杂碎。 陈岁安冷眼扫过这间整齐干净的办公室,克制着喘气:“别推了,出不去的。” 闻言,小斐停止砸门从包里掏出手机手环,心底骤沉。 “没信号,这群畜生。” “待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别进来知道吗?”陈岁安指着侧边虚掩着临时休息间,他极力忍耐着什么,一丝殷红鲜血慢慢从嘴角蜿蜒而下。 “不不不不不.......你会死的。”小斐语不成句:“我......你别这样,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 “待着!”陈岁安将她大力推到在地,布满血丝的猩红眼底昭示着他即将失去理智,“别他妈进来。”说完嘭地一声将休息室的门摔关。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乒乓乱砸的剧烈响动。 小斐惊惶地半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睁睁看着休息间金属材质的房门窜出焰色火苗尾焰,她突然疯了一般跑过去砸门:“陈岁安你他妈的把自己封在里面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快停下!” 至此,金属材质门板与门框全部融合在一起,里面也再无任何声响。 小斐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赵渡却能看见。 一进休息间的陈岁安凭借最后那抹残破的理智用掌中焰色融化了整个门锁门缝,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浴室,他一把将台面上崭新的洗漱用品全部扫翻在地,胡乱地翻找着,企图找到什么尖锐利器,可惜什么都没有。 接着他跪在地上仰起头痛苦地咬紧牙关,将浴缸水温调到了零度。 纯净的水流从黄铜管从流出很快便溢满了整个浴缸,陈岁安胡乱扯掉衣服,那枚古朴胸针叮地一声掉落在地面上。 紧接着他浑身赤/裸跨进浴缸,零度过冷水收到外力扰动霎时凝结成冰沙。 ——噗 血气和冷气交织,陈岁安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如同婴儿那般浑身蜷缩在浴缸,冷白的皮肤悉数染上绯红,殷红的鲜血滴落在浴缸慢慢化开,整池水呈淡淡粉红。 赵渡深吸口气,正欲停止“震慑”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染着情/欲的低吟。 他僵硬地慢慢回头,将浴缸里□□的陈岁安尽收眼底。 只见陈岁安双手死死捏着浴缸两侧的把手,喉咙里逸出破碎难耐的低喘。手背上青筋暴起,那起伏收束的腕骨条线紧紧绷着,如白瓷般细腻光滑的皮肤下是剧烈起伏的胸膛,窄窄的腰腹劲韧削薄,两条修长的腿不停屈起又放下,抑或是紧紧绞住。他躺在四四方方的冰水鱼缸里,精致脆弱地如同一座栩栩如生的玉雕,在冰渣叮叮当当碰撞下浑身都透着莹白刺眼的光泽。 与此同时,燥热通过神经元反馈给赵渡,他一刻都不敢再停留,极快地收回“震慑”迅速起身离开病房,离开前最后看了眼病床上,正在被药物副作用冲击的陈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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