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那么多预制菜么?随便吃一点吧。”陈岁安说。 两通电话好像从未存在,两人也只字不提,鲜明的对立面就这样被几句话消融了。 ——叮 两片烤好的面包弹出,赵渡弯腰在柜子里拿出盘子,摆好,顺手往上挤了点沙司酱。 他放在陈岁安面前,又问:“下午想干什么?” 陈岁安也不拒绝,但其实无形的隔阂已经产生,就算不提,也无法再回到几分钟前若即若离的关系,是的,陈岁安又回到了那个酷哥。 “下这么大雪,外面能玩么?”他望着落地窗外的白蒙天地,“你有想做的事么?” “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赵渡撑着中岛,“我热饭菜,吃完要不要午睡?极光晚上看比较合适,也更清楚。” 按部就班的对话很生硬。 陈岁安摇头,“不睡,以后睡觉的时间很多,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好好玩。”他假装没听到赵渡说的情话,假装很自然,还是打算将某些事说清楚,“吃完饭谈谈吧,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不是么?” 赵渡不置可否,转身走进步入式冰箱,“宝宝要吃什么菜。” “……” 就很猝不及防。 陈岁安差点被橙汁呛死,捂着嘴缓了好一会儿。 “随便。” 两人都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午饭虽然精致,但是谁都因为电话搞得没胃口,所以都没吃多少。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食不言。 三儿野够了,回来时两人刚好用过午饭,被冻傻了也不闹腾了,大抵也是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乖乖窝在壁灯上当尊吉祥物。 陈岁安看到它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筷子。 “这儿有没有坚果之类的食物。” 刚刚还是家,现在是这儿。 “有,在楼上储物间。”赵渡不是那么高兴的说,“现在要吃?” “不,早上三儿把松鼠,不,花栗鼠储存过冬的食材霍霍了大半,冰天雪地它们应该再难找到食物。”陈岁安说起这个就想起几小时前的掉下来的事,有点心虚,“如果不补上的话它们很难捱过这个冬天。” “你还想去爬树?”赵渡皱起眉头。 啊这倒是个问题。 陈岁安很快问,“你有其他不爬树的办法吗?” 赵渡微不可闻地翘起嘴角,因为陈岁安从没有开口让他帮什么忙,没有依赖就让人没有归属感。 他说,“你连松鼠都在意它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就为什么不能在意一下我呢?” 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情话张口就来? 陈岁安有点难绷,故意拉下脸。 “那你要我怎么做?不让爬树还得把食物送上去,难不成我能意念控制?” 说完这句他顿了下,没毛病,好像赵渡就是故意引导他说这,连激光枪都能控制的人控制小小坚果有什么难的? “呵,可显着你了。”他讥讽道。 赵渡眼皮子抬也不抬,只是语气有些强硬。 “我去,你不能去。” “行,那你把三儿也带去。”陈岁安没有异议,“让它分清楚到底什么是松鼠什么是花栗鼠。” “什么意思?” “懒得解释,你自己去看吧。” 陈岁安擦擦嘴到沙发里窝着,面前是暖烘烘的壁炉,身后是赵渡收拾碗筷的动静,他舒服得不想动,闭眼假寐,耳朵聆听世界一切声音。 落地窗外风声,雪落树梢,冰晶凝固,壁炉柴火哔啵,厨房哗哗水流。 时间缓缓流动,安详和静谧肆意生长。 心仿佛都在这刻老去。 这一幕好像多年以后与世无争的退休生活,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有爱人在身边,有朋友家人陪在身边,不用担心睡下去有什么事没做,还有什么任务还没完成,身后永远有人托底。 轰轰烈烈的爱固然重要,但细水长流的生活更难得可贵。 这一刻满足到没有遗憾。 陈岁安昏昏欲睡,恍惚间有温热的吻落在眉心。 “等我回来。”赵渡轻轻说。 陈岁安眼眶一热,将眼睛闭得更紧,低低答:“好。” 几秒后房门关闭,也带走了一室热闹。 在清冷中陈岁安睁开眼睛,盯着那扇平平无奇的房门,然后掏出手机滑动拨号。 “喂,是我,血清确认足够吗?” “哎您终于有消息了,我还以为您没有看到信息。”徐坛说,“够的够的,那天‘东窗事发’后我一共在萧劲身上提取了两管血清,做成了稀释挥发性药剂,届时您只需要摔碎或者打开,血清会自动挥发扩散覆盖整个宇宙岛,通过呼吸方式清除体内病毒。” “只是挥发性血清很见效肯定不如推注来得快,我们模拟了大气环境,预测至少需要两日才能全面覆盖,清除体内病毒的时效大约是8小时。” 第一天注射的人续注期为七日,10日之内不续注的话必定死亡,也就是说以第一批注射味基点当所有人注射完之时,留给陈岁安的机会只有三天。 这三天要弄死机制,也要成功将血清挥发出去。 “还有一件事部长,您看我是继续在生物队伍里听从机制指挥还是干脆挑明我是您这方的人?” “你把东西放到老地方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吧,保护好自己安全。”陈岁安说,“没多少时间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与你通话,徐工,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徐坛沉默片刻,“部长您还好吗?” “没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了,终于也要结束了。”陈岁安由衷微笑起来,“问你个问题徐工。” “您讲。” “其实算起来您比我外公还要年长,经历的事情远比我们都多,有些话我无法问外公,身边年长又能信得过的长辈只有您。”陈岁安微微沉吟一下,“我想问您,当年您爱人被机制......这么多年以来您是怎么度过的。” 徐坛大约懂了陈岁安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一开始不想活,也想去死。”他如实道,“觉得这世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做什么都没有新鲜感,可后天某天半夜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着如果她还在会是怎样光景,那时我突然明白,她留存于世上所有记忆都被他人抹除,唯一记得她的人只有我。或许活下来的人永远都要孤独,可不是还能想着她过一辈子吗?要是我也去死。这世界谁还会记得她,谁还会想她。” 是啊,假如世人将你遗忘,那你才是真正消失。 如果有个人带着与你一起的回忆,哪怕是痛苦的活下去,哪怕你的灵魂早已灭亡,你也永远鲜活明亮的活在那人心中。 陈岁安紧了紧手机,艰涩问:“那您有多痛苦。” 徐坛答:“非常,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是,我明白。”陈岁安颤抖着声线,“祝您永远安好。” “部长,希望能再见。”徐坛真心道。 ——嘟嘟 电话挂掉。 陈岁安保持原有姿势,慢慢将头埋进臂弯,无声压抑着,又倏地抬头看赵渡离去的那扇门,他急躁得频繁做出动作。 机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不死宇宙岛永不得安宁,他能拿你威胁我,也能拿我威胁你。 还有我母亲。 这一切不如就让我来终结吧。 我会给你推注假的ERV,等你产生虚假副作用后带你去基地,机制会以为已经掌控了你,会释放我的母亲,倒时候我会把你们都赶出去,我会把自己和机制关在一起。 熠耀的最高层次,是自爆。 无论意识形成的机制还是肉.体形成的机制都能解决。 或许你会看到那封遗书,然后痛苦地活下去。 届时,请原谅我的自私。 窗外大雪愈发下大,糖槭树被压弯了腰,银装素裹的世界纯净无暇。 陈岁安抓起小茶几上的烟盒,用指尖点燃,再次拨通电话。 “你在哪?”不待陈岁安开口,裴瑎主动问,“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在忙,打电话有什么事?” “没什么。”裴瑎语焉不详,又问了遍,“你在哪。” 陈岁安猛吸了口烟,缓缓躺倒在沙发上,“裴瑎,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权限。” “是吗?”裴瑎轻笑道,突兀问,“你就那么爱他么?” “是,所以希望你明白,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陈岁安说,“给你来电不是叙旧也不是聊天,只是告诉你那一天快到了,请你做好里应外合的准备。” “这么快?”裴瑎问,“机制的意识形态谁也摸不清楚哪一刻是真哪一刻是假,你用什么办法确定?” “凭什么告诉你?” “好吧,等我确认他死了,我会把控制器交给你。” 陈岁安掸落一截黑色烟灰,“随便,挂了。” “等等!”裴瑎叫出声,意识到不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控制器,为什么现在说随便?” 人都死了,要什么控制器。 陈岁安不想跟裴瑎多说一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房间内再次静下来,而人一旦闲起来就会胡思乱想,心乱如麻地乱想,血液加速流动,会急躁,注意力会不集中,干什么都是茫然的,这里弄一点哪里弄一点。 陈岁安把存在手机里的那张单膝跪地的侧影看了又看,心都开始慌起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进入倒计时真是可悲啊,可是好想好想,贪婪地活久一点。 他倏地站起来,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至少要找点事情做。 他先是给壁炉加了点柴火,看了会儿,脸颊烤的一片通红,有点发痛,又去厨房喝了一杯橙汁,出了点汗浑身不舒服上楼洗澡,涂好身体乳后在衣橱找了件赵渡给他收拾的米色毛衣,然后站在卧室落地窗前看外面。 什么都看不到,很大的风雪,万物都被雪花覆盖。 随着雪越来越大,天色也愈发暗沉,明明才下午三点多,却暗淡得像暮色。 他打算下楼,无意路过储物间时,从微掩的门缝中看到一屋子的乐器。 陈岁安好奇推门走进去,摁亮了房间灯。 这其实不是储物间,只是倚墙的小柜上放着一些坚果零食茶水,房间整中央放着架崭新的三角钢琴,但墙上挂着的把颇有年代的小提琴。 艺术是必修课,幼时的陈岁安很喜欢,不过长大因为没时间就不怎么碰了。 房间仅有的小提琴和钢琴,不是巧合。 赵渡是怎么知道自己只会小提琴和钢琴的? 他掀开琴盖坐下,下意识想解腕间表带,忘记刚刚洗过澡没有戴。 指尖略显僵硬的落在黑白琴键,弹了几个简单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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