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从留影石中知道了千秋魔尊就是凌然本人,他们也有可能继续将千秋魔尊作为线索追查下去。 “没错。” 凌然歪着脑袋,又把话题转回来:“以这留影石内的画面看,当初河晏村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海边你说的那个恣意任性的朋友也该是我。” 他说着说着,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亏他还以为从前风晏交际甚广,除了他之外还有无数个朋友呢。 没想到那些朋友到头来都是他自己。 他这算不算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风晏方才也看到了,他准备送给心悦之人的折扇就在院长大人自己手中。 他们的关系,最起码是千年前凌然单方面对风晏的感情,已经非常明白了, 不知道风晏到底是怎样想的。 院长对亲近并不抗拒,但是如果再进一步,肯定会惹恼了他。 凌然想,难不成风晏真能当做不知道折扇这回事一样若无其事? 可是他以后每一次挥舞折扇,都能想起自己吧。 洞府内再次沉默。 从前不知道两人关系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好像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知道了真相,反而总是相对无言地沉默。 也许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面对对方。 凌然虽说一直想知道、想试探风晏,到头来却开始害怕听到答案。 不想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果然话本里有些话说得没错,再不羁的人面对心悦之人,也会心生退意。 空中的画面黑了很久,久到凌然以为刚才浮现出的就是它记录的全部。 刚想把留影石收起来,画面里猛地传来一句压低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凌然摸着留影石的手一抖,重新看向空中。 画面还是黑的,但隐约有声音。 “自然是救下他们。” 风晏的声音同样很低,像是两人距离很近的耳语,平淡中带着些微的疑惑,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凌然会阻止他。 “你这是打草惊蛇!他们都是执法盟的罪犯,能被总部关起来,所犯之罪必然不轻,本也是该死的。” 凌然说得很快,莫名让画面外的两人也产生一种紧迫感。 “方才那领头人说这是最后一次实验,他们会死在阵法中。”风晏的声音逐渐严肃起来,像是前面主持行刑时一样。 “他们应该经历了数次实验,是重要的人证,不能放任被销毁。而且就算是罪大恶极,也应该由执法盟执行刑罚……” “你……” 风晏的话还没说完,便以这短促的一个字结束。 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也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须臾画面一转,隐约能看到一个山洞的轮廓,光线异常昏暗,很远很远的下方,一行人被蒙住双眼,封住嘴,排着整齐的队伍,被领头的人带向更深的山洞深处。 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突然画面剧烈晃动起来,倏然转黑。 这段画面的开始和结束都很仓促,两个人说的话也是没头没尾。 “有人用执法盟的罪犯做阵法实验?”风晏很快总结出重点。 凌然接着说:“你想救他们,而我阻止了。” 风晏垂下眼睫,“需要不断实验,最后能致人死亡的阵法……是销魂阵,还是吸取灵力的大阵?说明千年前,幕后之人已经在筹谋此事了。” “而且他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用执法盟总部里的罪犯做实验,”凌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补充道:“他一定是执法盟总部的人,并且权力不小。” 那么千年前做过执法盟总部长老及以上职位的人,都是他们的怀疑对象。 但风晏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方才看到自己升任副宗主的大典,也没记起画面里的任何一个人。 出去之后,他得找借口去一趟执法盟总部,查看一下总部的记载。 下一个画面很快就到,还是在凌然的洞府内。 他倚在如今风晏和凌然坐着的这张石床上,周边放了很多北海的酒,酒罐东倒西歪,他估计是喝醉了,拿起留影石对着自己的脸记录。 出乎意料的是,他在自己的洞府内竟然戴着面具,只露出小半张脸,棱角分明的下颌变得极有存在感。 “应该是想看看从前的记录,结果醉成这样,反而记录自己了……不过我那时候应该也是大乘期,怎么会醉,自欺欺人而已……” 自己的心思,自己岂会不知,凌然摇着头,小声念叨千年前的自己,“还戴着面具,难道我见你的时候也戴面具么?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 他没指望身边的风晏能回答他,却听见对方说:“知道的。” 凌然转头看向风晏,见他低头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长发略微遮住了侧脸。 他说:“景明院初次见你,我忽然心脏疼痛难忍……感觉像是故人重逢。” 风晏声音很低:“所以是知道的。” 凌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 ……原来初见时,他和我一样疼痛。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陷在回忆中。 不,知道了真相后,景明院那次见面,应该叫重逢。 相隔千年的重逢,却是故人相顾不相识。 当真是天意弄人。 画面里的凌然摆弄了半天,似乎是没看到自己想要的画面,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放弃,把留影石甩在一边。 而留影石并没有因此停止记录。 他喝了半晌,才有一个下属进来,听声音是之前问他什么时候迎娶尊主夫人那个。 “尊上您怎么喝这么多啊?!这,往日这时候您不是一直在外面陪尊主夫人么,怎么在这儿喝起闷酒了?” 那人没得到回答,自顾自地说:“哦……我明白了,吵架了是吧?” 这话一出口,凌然瞬间从石床上弹起来,“说什么呢,派给你的任务不够多是吧?执法盟总部的动向你关注了么?还有空在这里胡说八道。” 凌然从方才的感慨中苏醒,捂着脸,不想看见千年前自己借酒装疯的模样,“看样子是被说中了。” “……我们真吵架了?我们也能吵架?为什么吵架啊?” 风晏抬头望着那画面,摩挲着手中的扇柄道:“是因为上一个场景,你阻止我救人那件事?” 那下属估计是凌然极为信任的人,见他发怒也不惧怕,“我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尊上。总部的动向也在关注,话说回来,最近执法盟总部出了件大事,还挺稀罕的。” 凌然冷哼一声,躺回石床上:“哦?什么稀罕事,说来听听?” “前日执法盟有个副宗主被罚了五十行刑鞭,听说是因为总部说他和我们魔修有勾结,最好笑的您猜是什么,是他分明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啊!” “这执法盟真是耳聋眼瞎,整天疑神疑鬼,还处罚自己人,总是嚷嚷着我们心狠手辣,我看他们比我们魔修更变态!” “我听说啊,那个副宗主在执法盟,简直是没日没夜地帮他们干活,常常忙碌一两个月都不怎么休息,谁见了都得说一声他心怀大义,是个心里装着整个修真界的好仙君!这样的人也要被怀疑,我要是那个副宗主,我心都凉了!还干什么活,直接转投魔修好了。” “更可怕的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所以他受完五十行刑鞭的第三天,就又被赶着去处理执法盟事务了!” “但是执法盟一边让他继续处理事务,一边又害怕他跟魔修通风报信,就让他单独一个人在殿内忙活,周围派了好大一圈人专门看管他,天哪,这还是人么!” “那执法盟的行刑鞭,普通修士挨上一次就得残疾一辈子,五十鞭,第三天就起来干活,我们魔修都没有如此残忍的!” “这副宗主也是怪可怜的,我听人说,他修为和能力不相上下,不如我们把他拐……不,我们说服他来为魔修做事……” 话音未落,便听“啪”地一声,是酒罐被摔碎在地面的声音。 那下属猛地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噤若寒蝉。 凌然听到此处,也跟千年前的自己一样生气,恨不得摔东西了。 他的判断没错,风晏后背的鞭痕,就是执法盟的行刑鞭打的。 但是他没想到堂堂执法盟总部,竟然也可以如此轻易地定一个人的罪! 那个人还是为执法盟鞠躬尽瘁数年的风晏!
第51章 我不知道 画面转黑之后,没有再亮起,空中的红色微光散入尘埃,留影石本身的光亮也消散下去,重新变为一块极为普通的石头。 刚才那些画面,就是它记载的全部。 那些画面给风晏和凌然长久以来的一些疑惑作了解答,却衍生出了更多的问题。 两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明明心中有太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千年前两人的感情,还是从他们遍寻不见的结局? 脑海中除去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再无一分千年前关于对方的事,却突然得知,他们彼此在很久很久的从前,是彼此最为亲近的人。 往日里那些熟悉和默契,此刻都被无限放大的陌生代替。 对自己感到陌生,也对对方感到陌生。 这几日闲适的相处,都仿佛是一场梦,和千年前谁也没记起来的那段时光一样,遥远得触不可及。 他们分明并肩坐在一张石床上,换身红衣就可以变成一对佳侣,可中间好似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天堑。 良久,风晏先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后,衣袖便被什么拽住。 他没有向后看,他知道那是凌然的手。 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干脆没有回头。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扇柄,没有继续走,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身后响起凌然的话:“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他声音滞涩,好像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难以开口。 外面应是天光大亮,有一缕光线从头顶歇歇地照射下来,在地面映出一块金色的光斑。 光芒形成的光柱中,能看到无数飘散着的尘埃。 风晏盯着那些尘埃,内心说不清是平静还是麻木,亦或是根本还没有从迷茫中解脱。 他辨不清自己的情绪。 他闭上眼说:“我们耽搁太久,应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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