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石记录的画面中,凌然始终没有看出当时风晏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情。 如今风晏这么一说,说明他们当时两情相悦的可能很高。 他顿时心情大好,从山洞到现在,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如果他是一只后山上的狐狸,恐怕此刻尾巴都欢快地摇出残影了。 之前他不记得从前之事,下意识认为风晏所说的友人另有其人,身边的器物都是旁人所赠,现在看来,他身上到处都是自己曾留下的印记。 眉尾那么明显的血痣是他所印,他常用的武器折扇本以为是谈珩所做,到头来却是他所赠,风晏所有曾经提到的友人,都是他。 不过有一件东西的确不是他所做。 那就是前些日子风晏一直披在肩上的狐裘,那真真切切是谈珩做的。 谈珩自身患有心魔,倒是很有闲情雅致,还亲手给风晏做常常穿着的狐裘。 凌然心中忍不住地冒酸气,他知道自己是在吃醋,但是既然有了心悦之人,吃醋这种事总归是难以避免的。 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不济,等回到景明院,他就日日跑去后山,专门守着那些曾经被他喂养过的胖狐狸,等他们到了脱毛的季节,便整日捞着狐狸收集他们褪下来的毛,也做一件狐裘给风晏穿。 还得是赤狐! 心中有了计划,倒也不急于一时,凌然看向风晏,脑海中描绘出他穿上自己所做的狐裘的模样,却见他盯着手腕上所戴的执法盟追踪手环。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当这追踪手环不存在,时间久了,便也不觉得麻烦,但…… 风晏也抬头看他:“千年前,幕后之人是执法盟高层,不知如今他是否还在。手环能大致追踪我们的方位,虽然分司每隔一月才会上报一次,但日后脱下,就可以查看具体的时间和所处地点。” “若是日后,那人通过手环推断出我们在追踪为他办事之人……” 风晏蹙起眉,“此间线索已断,为了日后方便行事,是时候去执法盟总部面见江宗主了。” “有道理。” 凌然同样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环,“早就想把它脱下来了,那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风晏与他相视一笑,“好。” 半个月后,他们越过了凡间和修真界的边界线,御剑乘风,不到一个时辰便到达了执法盟总部。 此时已是七月底,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终于过去,但温度一点都没有下降的趋势。饶是不惧寒暑的修士,都觉得这日光过于刺眼,伴着一刻不歇的蝉鸣,叫人心头无端升起一股子烦躁。 看到那和留影石记录中一模一样的执法盟总部主殿,风晏心中莫名地冷下来。 大约是因为千年前每日为执法盟操劳,却要被指控和魔修勾结,不分青红皂白地挨了五十鞭,直到现在那鞭痕还没有消除。 再好拿捏的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他并非那种以德报怨之人。 公事和私事他一向不会混淆,想来千年前也是如此,所以即便他和凌然交好,甚至于彼此钟情,也不会做出有损正道之事。 勾结一词根本无从谈起。 然而如今想要报复回来是不可能了,毕竟判定他和魔修勾结、负责行刑的人,是千年前执法盟的高层,他们差不多都在这千年里身死道消,轮回转世去了。 终于记起此前的过节,始作俑者却早已驾鹤西去,恐怕世上没有比这个更憋屈的事了。 风晏看了主殿须臾,便收回目光,双眼隐约的刺痛让他脑海中生出了新的问题。 执法盟都可以不问证据就罚他五十鞭,焉知不会在他身上再加新的罪名和新的刑罚。 他这寒症和眼疾,是否是千年前执法盟滥用刑罚造成的? 如今执法盟的刑罚,他算是比较了解,并没有能造成寒症和眼疾的,那么千年前呢? 正想着,便听身侧的凌然闷闷道:“真恨不得拆了这破殿。” 风晏失笑,他展开折扇,持在身前,“前些年我来总部参加会议时,发现主殿、偏殿、行刑台,都曾经大范围重修过。” “看修复的痕迹,似乎是被人用灵力重击过。尤其是行刑台,留影石中的行刑台和如今的虽然相似,但有细微的不同,以那些不同之处来看,行刑台是直接重修了。” “嚯,”凌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笑道:“那说不准千年前,我们就为你报复过了。” “也许吧。” 千年前风晏有宗门牵制,难以行动,但以凌然的性格,如果有摧毁执法盟总部主殿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风晏望着庄重肃穆的主殿,凌然就在他身侧,也无法驱散他现下心中的寒。 从前便看执法盟不顺眼,如今细数起来,这仇怨还真不少。 摇扇带来的风是凉的,却比他心头暖和多了。 他声音不自觉变得低沉:“行刑台因为地方特殊,地面、行刑柱和周围的看台,使用的材料都极为坚固,地下还有阵法加固,即便是引天雷劈下,也不会损坏分毫。” “要损毁行刑台到需要完全重修的程度,应该至少有五个以上的大乘期修士,在那里大打出手,而且是生死相搏。” “冲冠一怒,只为你。” 凌然侧头看着风晏,“听着很像俗套话本里的剧情。” 他朗笑一声,搂住风晏纤瘦的腰身:“不过我喜欢。” 没等院长反应过来,他便立刻抽回了手。 风晏对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 刚开始向修真界赶路那些天他还有些不习惯,会下意识地躲避或挥扇,等逐渐熟悉凌然的气息和时不时的亲近动作,便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反应了。 比起客栈那晚,凌然竟还算克制,这些日子的近距离接触,最多也就是牵手、拉住手腕、揽腰,最贴近的动作是拥抱。 而且每次凌然的动作都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像是在帮他逐步地提高对他亲近行为的接受度。 风晏心下熨帖,凌然总能帮他抵御寒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他浅笑着向前走去,“走吧。” 他们并不打算在执法盟总部公开露面,这次来只是为了见江拂一个人,所以没有进入主殿,而是绕过主殿,来到主殿后面的山腰。 在执法盟总部做事的修士,都住在主殿之后的山上,区别是职位较低的修士,都住在山脚下,像宗主和长老这般的高层,都住在山腰上。 总部的高层人不多,因此山腰的院落也不多,但胜在每个人的院落都是独立的,庭院内物件也都很齐全。 远离办事之地,此处便格外僻静,如果看不到前面的主殿,真会叫人以为这是什么隐居大能所在的小院。 江拂就住在最中间那座小院。 风晏到时,她正坐在窗前的书案后批阅文件,长发胡乱发带捆了,凌乱地披在身后,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千年前的自己,每日过得大概也是这样的生活。 江拂听到动静,抬头见到风晏,也没有收拾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就这样起身出门,像见一个极为熟悉的朋友似的,张口便道:“哟,来了?”
第53章 宗主 “路上有事,这才耽搁许久,还望宗主勿怪。” 风晏说这话时,脸上是那种凌然极其熟悉的礼貌客气的假笑。 凌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前的执法盟宗主,江拂一身执法盟特色的白金制服,只不过上面绣满的暗纹比其他职位的人更加复杂,整件衣服也更加华丽。 不过这一身衣服太过正式,甚是繁琐,现下江拂收拾收拾凌乱的头发,就可以直接去主殿主持开一场涉及整个修真界的大会了。 执法盟的破规矩就是多,总部更多。 凌然暗暗地想,千年前他就应该直接把风晏扛回自己的洞府,免得他日日在这里被束缚,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无需多言。”江拂摆摆手,“伸出手来,我好将追踪手环取下。” 风晏点头,抬手露出那禁锢在他身上许久的手环,“多谢。” 江拂二话不说便使动咒术,白金相间的灵力从她指尖溢出,环绕在手环四周。 她不似景明院那些女魔修一般妆容打扮极其夸张,也不像修真界普通女修,有时候柔软有余、刚劲不足,脸上干干净净不施一丝粉黛,眉宇间尽是坦荡英气,却不会叫人觉得女生男相。 江拂身上有种见惯鲜血生死的大气从容,纵使因为过度操劳,忘记整理仪容,说出的话更是随意,也难掩一身威仪,跟风晏的从容倒是不太一样。 风晏的从容,是神明博爱,不偏袒每一位众生,世事如烟,都难以撼动他的心弦。 凌然想到此处,风晏的手环已然解开,落在了江拂手中。 她随手用灵力把手环送去窗内书案上,看向了他。 凌然也没说话,将手抬起让她解了手环,跟风晏一样,道了一声:“多谢。” 追踪手环脱离他的手腕,飞向窗内的瞬间,他心中忽然有种微妙的怨气。 这破手环跟了他们这么久,不能说处处碍事,但也是看到就烦,可到了总部,想要解开便如此轻而易举。 执法盟一向如此,无论是给人束缚还是解人桎梏,都是轻轻松松的事,可真落到一个人头上,才会感觉到这种无时无刻的监视有多让人窒息。 他们轻轻落下,实际给人的伤害却重如千钧。 正因为对比是如此鲜明,才更叫人恶心。 凌然厌恶的已经不只是执法盟里面的人,而是执法盟本身这个冰冷无情的庞大怪物。 至于江拂,她当上宗主还不满五十年,想要从头梳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亦是力不从心。 他想,风晏的想法应该和他是一样的。 即便如今江拂退位,让他们两个来掌管执法盟,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修士虽然强大到可以开山填海,有纵横天地之能,也只能改变现实里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而执法盟所代表的,是压在所有修真界修士身上,却看不见摸不着的“规矩”。 江拂回到室内,把手环收好,便继续坐在桌前批阅文件,一刻都没有浪费。 她一心二用,手底下一边极快地批阅文件,一边问:“你此后可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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