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风晏和凌然细想,画面里那人听到那声叫喊,便停住脚步。 他转身回眸淡淡道:“何事?” 青年眉眼温和,如朦胧细雨、淡淡春风。他如墨长发梳得一丝不苟,被青玉冠高高束起,垂在身后,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剑柄上悬了一只青色剑穗,随风微动。 他容貌并非是那种叫人一眼难忘的类型,但那双眼却漂亮得摄人心魄,一旦直视便挪不开眼。 凌然并非不学无术脑袋空空,但除了“漂亮”、“美”这样不适合形容一个男人的词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词汇能够描述这双眼。 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的话,他只能不说人话地想到: 他的眼中盛了一整座江南。 听说凡间江南景好人美,很多大文豪都会写诗夸赞这处人间仙境之美,久而久之江南一词就承载了很多人对于美好的希冀。 这个人就等于美好本身。 那青年向后望着,没等到回答也不恼,只轻轻勾起了唇角。 他的脸和风晏一模一样,只是少了眉尾的那颗血痣。 那就是千年前的风晏! 风晏看到身着执法盟长老服的自己,心底掀起一片惊涛,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凌然,对方也正望着自己,眼中是和自己一样的惊讶。 细细想来,刚才那一声“阿晏”也耳熟得很。 他们沉默着对视片刻,同时开口道:“是你。” 凌然说:“这是千年前的你。” 风晏道:“那声音是你。” 两人说完,再次相对沉默。 本来是想研究那幕后黑手在千年前记录的画面,看能不能有所收获,谁知画面上的人是风晏,而记录这一切,并在方才喊出那一声“阿晏”的人是凌然! 凌然脑子一片混沌,他愣愣地想: 这不是那幕后黑手千年前记录的么? 大魔头竟是……我自己?! 第一个画面到此已然结束,应该是千年前,凌然兴之所至才记录了这短短的一瞬。 紧接着是第二个场景,执法盟总部的行刑台上,站立着十数位修士,同样的装束中,挺拔如青竹的风晏的身影总能被一眼看到。 他也是当前行刑台上为首的人,对面的行刑柱绑了一个浑身浴血的罪犯。 从画面上方伸出去的树枝,可以判断出这是凌然站在树上,用留影石向下记录的,所以记录点和行刑台距离很远,风晏的身影不甚清晰。 风晏面对着罪犯,展开手中的卷轴,朗声宣读了他的罪行。 那罪犯罪行累累,杀人夺宝、残害同门、肆意杀戮凡人并且数量众多、拒不认罪,执法盟总部判了他一百行刑鞭。 宣读完罪行,便有人拖取来托盘,奉上行刑鞭。 强烈的日光下,风晏白金相间的制服和光线融为一体,整个人边缘似乎都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晕,远远看去,真如传说中审判终生的神明。 他取出行刑鞭,场上的一众修士自觉地后退。 带着倒刺的行刑鞭在风晏手中挥舞,落到那犯人身上时,他崩溃地发出哀嚎,凄厉地惊起了这边树木上栖息的鸟雀。 “啪——啪——”,行刑鞭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异常沉闷。 这把行刑鞭看着并不新了,应该是鞭笞过很多像这样的犯人,所以即便每次行刑完毕,都会洗干净,也透着一股浓重的戾气,发出的声音不似普通的鞭子那般清脆。 隔着一层画面,风晏和凌然好像都能闻到行刑台上那股子血腥气。 倒刺上坠着的血肉越来越多,而那犯人身上更是没有一块好地儿,整个人变得血肉模糊,几乎认不清身体的部位。 到最后他已经没有了哀嚎的力气,脑袋无力地垂着,只在行刑鞭落到身上时,随着惯性微微晃动一下,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风晏从头到尾都很从容,偶尔侧头露出的双眼中,没有嫉恶如仇,也没有对人命的冷漠,他只是像执行任务一样,完成了执法盟交付给他、他身为长老应该做的一切。 刑罚结束时,他侧脸上不小心被溅上了一滴血。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将行刑鞭放回托盘内,便同其他修士一道离去。 画面在他离开行刑台的一瞬间黑了下去,很快又亮起来。 这次风晏换了一身自己的常服,只是头上的青玉冠没有拆下,虽然没有执法盟长老服那样有气势,可瞧着仍是一位位高权重的仙君模样。 他脸上还带着那丝血迹,血点已然凝固,想来他换衣时也没发现。 这应该是方才那审问不久后发生的事。 身上沾到了一时消不下去的血腥气,大概是他短短时间还要换身衣服的原因。 风晏缓步走来,身后是执法盟总部高耸的主殿,周边是人迹罕至的茂密树林。 看上去他们的关系并不为众人所知。 手持留影石的凌然说:“风长老刚才真是好有气势。你说要是某天我被执法盟抓了,会不会是你来审判我啊?” 画面里风晏的表情很平淡,看着跟平常没有区别,但凌然之所以会说这种话,是因为他能看出风晏此刻心情不佳。 千年前……他们竟已是如此了解彼此。 风晏垂眸,看起来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以你的身份,得是宗主来审。” “唉,”凌然听着似乎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才不会审判我,只会带着我跑呢。” 一直到这里,记录中都没直接透露出凌然当时的身份。 留影石在可能是幕后黑手的私人洞府中找到,也不排除是凌然猜测的那种结果——他们当时被幕后之人抓到后,那人从他身上搜出来并保存的。 然而千年前风晏却说,以当时凌然的身份,一定是宗主来审。 风晏沉吟道:“执法盟的罪犯很少需要宗主亲自行刑,这种事一般都是长老来做。以我所知,能够让宗主亲审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如今吸取修真界灵力气运的幕后之人,二是……千年前的魔修尊主。” 两人还未深入思考,便见画面突然放大,是凌然猛地凑近了风晏。 千年前的风晏没有闪躲,只是瞳孔微微放大,直直地看着凌然。 这般对视片刻,凌然才笑了一下,伸出手抹去了风晏脸颊上的那片血渍。 他说:“你的脸,脏了。” 第二个画面就此结束。 凌然趁着画面转黑的空档,极快地总结了目前从留影石中得到的信息:“千年前我们的确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你是执法盟长老,我是魔修中位高权重的存在。” “那时正道和魔修势不两立,看画面里我们见面的地点也都很荒芜偏僻,估计没多少人知道我们有这样的交情” 第三个场景很快便到,画面不似之前两个那样明亮,好像是在一个山洞内,看不出是在白日还是黑夜。 留影石照出了一双手的侧面,估计是被放在了桌面上。 那书桌整体是青灰色,像是石桌,那双手很明显是凌然的手。 他一只手按着书桌上一张薄薄的宣纸,一只手提着毛笔在宣纸上画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便放下毛笔,等墨水晾干的空隙,书桌前来了一个人。 画面中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轮廓,看不到脸。 那人说:“尊上,您摆弄这扇子已经三个月了,照这个速度,我们魔修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尊主夫人那!” 这短短一句话透露出的消息太多,让严阵以待准备仔细研究每一个人的风晏和凌然直接愣住。 画面里的凌然撑着脸,声音竟有几分惆怅的意味,低声说:“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呢。” “您可是堂堂魔尊那,您亲手做的礼物,修真界哪个女子能拒绝啊!” “别拍马屁了。”凌然懒懒道:“你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 “明白明白!尊上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不过尊上,您喜欢的该不会是四大宗门某个掌门的女儿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也太不容易了,这大概是整个修真界都会阻止的一场禁忌之恋啊!” “没事少看点话本!”凌然的手攥紧了,看起来很想揍人,“本座心悦之人能是那种刁蛮大小姐么?我平日里派给你的活是不是不够多?去,打探执法盟最近的动作去,现在!” “啊是是是,尊上我马上去!” 那人的声音飘远了。 凌然话罢,将书桌上的那张宣纸拿起来。 这时才能看出那宣纸是半月形,是已经制作好的扇面,而后他取出同样制作好的扇骨,用特制的鱼鳔胶把扇面安装到扇骨上。 他做得认真细致,这个过程便出人意料地长,而且很是枯燥。 但风晏和凌然并没有继续讨论,他们还陷在方才来人的话中,一时难以自拔。 半盏茶的功夫,画面中的折扇终于制作完成,凌然把扇子合上又打开,确保开合流畅。 画面外的两人便由此看到了那折扇的模样。 折扇扇面宽大,扇面洒金,只在角落画着一棵青竹和一朵兰花,其余皆是一片空白。 风晏默默取出自己的折扇撑开。 一竹一兰,扇面洒金。 和画面里凌然手上那个一模一样。 两人看着折扇出神,须臾风晏终于沉沉道:“是你……” “不存在的千秋魔尊是你,折扇也是你所赠……” 千年前凌然准备送与心悦之人的折扇就在他手中。 他们之间,又岂止是“关系好”而已?
第49章 我和你 半空中的画面从来不等两人缓过来,便继续播放下一段。 画面从黑转亮,纷纷扬扬的大雪铺满了整个虚空,随后缓缓下移,落到院内,旁边的桃花树并非冬日里枝叶枯萎的模样,相反绿意盎然,粉嫩的桃花开遍枝头。 原来这是一场春日的桃花雪。 看画面最上边伸展出的屋檐,凌然应该是坐在屋檐下,接着留影石静止不动,是他把石头放在了身旁的小桌上。 画面的角度变得有限,但可以看出凌然此刻坐的是一张摇椅,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张。 从右下角那一截突然出现的青色衣衫,能看出风晏从屋内走了出来。 “怎么样,北海还不错吧?今年倒是稀奇,桃花都开了还会下雪。” 千年前的凌然随口一说,倒是让如今的风晏二人注意到画面最远处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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