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山的形状、高度,就是北海北面环绕着的那座山。 再仔细瞧那座山离小院的距离,可以判断出,千年前他们在北海居住的,应该是北海最南边山脚下一座虽然偏僻无人,但景色不错的院子。 风晏的身份需要避开执法盟的耳目,他们又都不是喜欢人多的性子,住在那种位置的院落,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不错。”风晏在凌然旁边那张摇椅上坐下,姿态难得的放松。 从一开始的画面里,千年前的风晏便一直像一张紧绷的弦,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拔出长剑、为执法盟而战,每时每刻都在维持着属于执法盟长老的威仪。 而在北海,在这小小的四方院落里,他才终于卸下了防备,安心地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让身体随着摇椅自在地摇晃。 也许不只是因为北海,还因为身边那人。 最最重要的是,他远离了执法盟。 风晏忘记了千年前的记忆,自然不记得自己在执法盟做长老时的生活,但他在苏醒后的这十年,和执法盟打的交道不算少。 在执法盟做事的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就像当初被关在执法盟分司时,凌然对守卫说的那样,若是患有心理疾病的嫌疑者死了,那么看管他的人和分司司主都要受到惩罚。 在执法盟内,这样的规定数不胜数,有这样的规定约束,他们便得时时谨慎,每一刻都不能松懈。 一个小小的分司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总部做事的长老。 现任执法盟宗主江拂也是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风晏在河晏村给她寄信,需要让信使亲自送到她手中,她看了口头回复,再由信使转述给风晏。 因为若是只送到她的书案上,她可能一年半载都没空翻阅。 常年在这样压力过大的环境中生存,按景明院的看法,对整个人的身心都是极为不利的。 ……执法盟的长老,通常都是四大宗门各自推举入选,而想要被宗门推举,一定是在本门做到了长老以上。 风晏合上折扇,心底又浮起一个疑问。 莫非除去执法盟长老,他还是四大宗门其中之一的宗门长老? 如果他是,那么前些年执法盟总部组织会议,他面见几位四大宗门派来的修士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那次会议比较重大,所以四大宗门派来的都是较为年长的长老,不可能不认识曾经的本门长老。 他正想着,便听千年前的凌然道:“你是风灵根,用剑反而不能发挥出你的优势,不如试试折扇,喏。” 他从袖中取出在洞府内做好的折扇,递给风晏。 风晏脸上带着疑惑,接过扇子撑开,看到了那凌然亲手所画的青竹和兰花。 不等他问,凌然便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抢先说:“我们当初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已经很久没遇上过值得一战的对手了,那次打得很尽兴。你要是换上这折扇,应该可以更尽兴。” 像是怕风晏拒绝,他停顿一下,又加了一句:“听说你马上要过生辰了,这个,便当做生辰礼吧,不用谢。” 他跟自己的下属说话,大大方方承认是给心悦之人的折扇,到了正主面前,倒是借口做生辰礼,又说是为了更方便打架。 风晏沉默良久,他有多久不说话,画面里凌然便搓着手有多久,焦躁明显得都能溢出画面了。 “谢谢。” 风晏双手撑开折扇,面向凌然,认真道:“折扇……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四个字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分明。 但凌然肯定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手偷偷在桌子下比了一个大拇指,隔着画面都能感觉到他心中雀跃。 他虽然如此高兴,面上却是淡淡道:“喜欢就好。” 画面转黑。 千年前,他们真的一起在北海生活过。 原来这就是风晏苏醒后,对北海这座城池有执念的原因么? 须臾又一个场景出现。 这次凌然依旧是蹲在树枝上,留影石远远地映出执法盟总部恢弘大气的主殿。 他的位置距离主殿很远,比上次记录行刑台更远,连风晏一时都没从一堆白金相间的制服中找出自己。 凌然好像察觉到他不断寻找的视线,伸手指着靠近右下角的地方:“在那里。” 风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真看到了千年前自己模糊的侧脸。 从参会的人数来看,这次的会议空前盛大,宗主和长老都来得齐全,四大宗门的掌门更是尽数到齐。 很快众人便按顺序落座,会议开始。 风晏的目光在四大宗门几位掌门之间扫了一圈,皱眉道:“不对……四大宗门里没有潇湘山,左下角那位掌门穿的不是潇湘山服饰。” 他定定地看着那位掌门,极力想要回忆出什么,但和从前试图回忆一样一无所获,反而太阳穴突突地跳。 “或许千年前,潇湘山还没有成为四大宗门之一?” 凌然的话点醒了风晏,他抬手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有可能……” 这场会议一直从早晨持续到快傍晚,天边的朝霞都变做晚霞。 会议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宗主退位,执法盟换了新宗主,连带着长老和下面的职位都有变更。 在例行介绍时,风晏和凌然听到了那陌生门派的名字——春和山。 而当大会宣读到风晏升任为副宗主时,能清晰地听到当时的凌然叹了一口气。 虽说风晏职位升了,但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这也正常,如今的凌然讨厌执法盟,想必千年前的他也是。 风晏从长老升为副宗主,不用再亲自审判、惩戒犯人,而是要辅佐宗主处理修真界大小事务,只会变得更忙。 “你一点都不适合留在执法盟。”身边的凌然低沉道:“你看看你在执法盟时的样子,死气沉沉,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还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舒心。” 后面这句话声音很低,但风晏听到了。 会议结束,可能是料想到这次风晏不会再有闲暇功夫出来跟他见面,凌然便跟随风晏去往偏殿。 偏殿内,新任宗主简单说了几句,风晏便开始和刚升任副宗主的其他同僚一起处理事务,一丝一毫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凌然就这样在窗外的树上守着他,一直从傍晚守到后半夜。 那日傍晚的天很美,可瑰丽灿烂的晚霞,风晏一眼都没有看到。 月上柳梢时,所有同僚都回屋休息了,连宗主都离开,风晏还是坐在桌案前。 夜明珠莹白的光亮把他的身影衬得比平时更纤瘦。 直到眼前堆积的如山高的文件,从代表未处理的一边,全部换到已处理的另一边,他才放下毛笔起身。 他知道凌然一直守在窗外,便走到窗前,理了理稍微凌乱的长发,抬眼看向画面的方向。 画面出现了细微的抖动,不知道是不是凌然的手在抖。 突然画面一闪,只剩下无尽的黑色,但还能听到声音,似乎是凌然把留影石收回了衣袖里。 接着风晏和凌然听到树枝颤动,木质窗台打开的声音,是凌然从树枝跳到了窗台上。 “去哪里?” 千年前的风晏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 “哪里都不去,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凌然声线十分压抑,不知道压抑的是对执法盟的怒火还是对风晏的心疼。 此后声音也消失,这个场景算是结束了。 凌然微微叹了一口气。 风晏的同僚比他先回去一个时辰,且他们的桌案上还有很多未解决的文件,说明这些不是必须在今天就处理完的事情。 他应当是为了能挤出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才这样拼命。 所以当时自己又气又心疼。 修士身体强劲,对于他们而言,没日没夜操劳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对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凌然一生不羁,最不想被束缚,他也知道风晏其实跟他是同一类人。 把一个最适合隐居山林,种花养草、喝茶品茗的人,活生生逼成这样,为了整个修真界昼夜不歇,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这样的日子,凌然觉得自己过上一天都得发疯,而风晏也不知道是何时成为执法盟长老,变得如此操劳的。 他若是想放弃魔尊之位,摆摆手就能告辞,但风晏不行,他一步步从宗门长老成为执法盟长老,又升任副宗主,身上所系之人、所牵之事已经太多太多。 如果风晏要卸任副宗主的职位,他的宗门就第一个不答应。 根据凌然的了解,执法盟从创立以来,就没有高层主动卸任这种事发生。 主动卸任这件事,对执法盟、对卸任之人的宗门,都是极其不光彩的。 凌然嘶了一声,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他转头看向风晏:“你是执法盟长老,我是魔尊,那向词给的那些话本,写的不会是我们吧?” 流传千年的话本,里面的主角竟是我和你? 这个暂且不提,他更想知道的是,他们两个来头这么大,到底是谁能置他们于死地? 莫非他们之间有来往的事被执法盟知道,于是总部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第50章 争吵 经过凌然的提醒,风晏忽然想到那些话本中难以直视的片段。 譬如魔尊把仙君逼到墙角追问仙君到底爱不爱他;心理扭曲的魔尊为了得到仙君不惜将人囚禁……还有很多根本不能回想的桥段。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剧情大部分都是自己和凌然一起看的。 尤其是在这洞府书桌暗格里搜出来的那一本,他们两个看很多往日里会直接跳过的某些片段,都认真地恨不得一个字看上三遍。 当时看得有多淡定,如今回想起来便有多尴尬。 风晏袖中的手悄悄攥紧,有种想找个地缝躲起来的冲动。 虽然知道这些绝大部分都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但还是有一种诡异的耻感。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不改色地分析道:“也许是吧。” “看画面里的场景,这处山洞也非幕后之人所用,而是你的洞府。……那话本和留影石,都是你留在此处的。” 风晏环视四周,“黑衣人前来此处,想必是幕后之人把这里当做了据点。这里地处偏僻,机关众多,稍不留神就可能死于其中,对他们而言十分安全。而且这里和幕后之人没有直接关系,即便有人深入追查,也会觉得一切皆是千秋魔尊所为,被误导向错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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