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吃下第一口冰酥酪,便感到太阳穴如今有根筋似乎被冻得打结了,他揉着额头,须臾这种感觉便消失无踪。 瞧他的样子,凌然皱着眉帮他按揉太阳穴,察觉到这不是他身上任何一种旧疾所致,终于放松下来:“你这是突然吃得太冷,没什么大事。” 风晏看着凌然放松的神情,又盯着碗里冒着冷气的冰酥酪,他确实很久没吃过这种冷饮了。 以往每年来北海小住时,他也不会穿得和现在一般清凉,更从来不会在白日去往海边。 白日里海边人多,到处都是嬉戏的人群,每个人都衣衫轻薄,一阵海风似乎就能把衣物吹跑,而他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在过冬,若是人多的时候去,怕会被当成异类,叫人觉得他脑子不正常。 虽说修士不惧酷暑,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因为凌然,他才能久违地享受到真正夏日的氛围,穿薄衣、喝冷饮、吃冰品、逛海边,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风晏吃下第二口冰酥酪,沁入心脾的凉意席卷全身,但是没有寒症那样冷,只会让人浑身舒适。 他看向全身酒罐相撞,叮叮当当直响的凌然,忽然笑道:“你说要伪装普通游客,可什么人会这样把东西挂了满身。” 凌然叫那笑容迷了眼,愣了须臾,笑说:“我这不是嘴馋么,而且不放在身上,难道要折返回去放客栈?不过没事,我马上喝。” 接着他一口冰酥酪一口酒,那陶醉的表情极其惹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什么满汉全席。 解决完冰酥酪和两罐酒,凌然仍未满足,他扫了一眼街上所有的小摊,奇怪道:“不是说仙桃也是北海特产么,怎么这条街上都没有卖的?” 他一向干脆,当即问了身边的摊主。 “哦,这个啊,”摊主解释道:“今年仙桃刚成熟的时候,恰好刮了一阵子飓风,都把仙桃给吹落砸坏了,收成特别不好,所以摊子上很少有。那些飓风过后没坏的仙桃都卖得特别贵,听说光有钱还买不到,肯定不能摆在这大街上你说是不是。” 凌然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是挺可惜的。” 三条街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从不那么炎热的申时末走到酉时中,宽阔湛蓝的海面终于出现在眼前。 今日海边的风很大,把每个人的衣物都吹得向上扬起,飘飘欲仙,所有人都好似仙人,将要乘风归去,返归天界仙境。
第42章 海边 风晏和凌然用灵力将面容做了掩饰,在外人眼中,他们只是相貌平平的两个普通人,因此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风晏不喜喧闹,直接向海滩侧面偏僻无人之处而去。 也许是凌然灵力的功劳,从前他站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需要坐下休息、缓上许久才能恢复的双腿,近日来能够没有负担地行走站立的时间变长了。 这一点是追踪黑衣人时发现的,原本他以为是追踪途中心神紧绷,所以感觉不到双腿的难受,但如今放松游玩,完全不需要硬撑时也是如此,那便说明他双腿的情况的确在慢慢变好。 从客栈来到这里走了小半个时辰,到现在双腿才有一点酸痛之意,还能再撑一会儿。 片刻后风晏来到一处巨大的礁石旁,这里偏僻,距离街市和居民的房屋都很远,附近没什么人,喧闹被隔绝在礁石那一边,正是休息的好地方。 凌然将身上挂着的东西放在礁石旁边,而风晏向前几步,远望海面。 眼前是看不到边际的海,海洋和天空奇迹般地呈现出同一种色彩,极目远眺时偶尔会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微凉的海风迎面吹来,把长发吹得后扬,身体惬意得不想动弹。 忽然脑后一松,好像是发带被吹开了。 风晏正要回头,薄唇却险些擦到凌然的下颌,他一时愣住。 方才凌然站在风晏身侧后方,和他一起凝望远处,海风带来了满怀的兰花香,他深吸一口气,心道身在海边确实能叫人心情变好。 也不知让他心情变好的,到底是海风还是那独特的兰花香。 亦或是同行的那个人。 正吹得舒服,他余光却瞥见院长的红色发带被吹落发间,当即伸手一抓,将掉落的发带抓在掌心。 回头一看,惊觉自己已经和风晏离得如此之近。 近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风晏抱在怀里,近到稍微一低头,他的唇便能印在院长的薄唇上。 因为刚吃完一碗冰酥酪,那唇泛着润泽的水光,一改往日极淡的颜色,透着微微的粉。 像极了那传说中很好吃的北海仙桃。 若是一口咬下去,不知会不会尝到满口的甜?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也都没动。 风晏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好近。 他以前其实不喜欢与人近距离接触,便是小裴也很少离他如此之近。 可这认识没多久的凌然,将他所有的习惯与好恶全都改变。 不过也可能他的性格并未改变,之所以会不抗拒接触,是因为那个人是特殊的。 所以对待对方,自然也该是特殊的。 凌然是他唯一的特殊和例外。 他不知道应该靠得更近,还是就此退开,只好维持原状。 可气氛正好,一阵强风倏然吹来,凌然被自己的头发抽了一脸,那点旖旎的心思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他狼狈地拨开头发,把长发捋到身后,又是一个潇洒快意的青年,笑道:“你的发带叫风吹落了,我一伸手正好抓住。我再帮你系上吧。” 风晏点点头,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落空,十分别扭,好像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 方才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不愿意深入思考,只好听话地转过身去。 凌然温热的手慢慢地从发根梳理他的长发,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头皮发麻,几欲颤抖,被对方顺过的头发都变得很痒,好像是想让凌然再用手指梳理一次。 耳根也在发热,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让风晏浑身难受。 身体逐渐失去掌控,但不是讨厌凌然的触碰。 那两只手细心地把长发归拢到一处,用发带重新系好。 风晏这才放松,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耳垂,果真烧得发烫。 他蓦地想起向词送来的话本,里面有一段剧情是仙君意外被魔尊倾诉真心,听完魔尊那长长的令人感动的情话后,仙君的脸和耳朵变得比魔尊的衣服还红。 魔尊注意到他的变化,笑着说:“你这么冷清的一个人,居然会因为我脸红害羞,还要嘴硬说不喜欢我么?” 耳朵变红变烫是真的,但那种既想要逃离,又想和凌然贴得更近的想法,又算是什么? 当初为了建立疗养院,风晏做了很多的准备,这些年来也算见多识广,自诩学识不差,更是能轻易猜出景明院中人的心思。 但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倒是当局者迷。 可能也并非是当局者迷,不是看不清自己的心,他只是……不愿意看清。 前路难明,他们已然身处于一个针对修真界的巨大阴谋之中,未来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在此时沉溺情爱,只能误人误己。 风晏一边想着,一边席地而坐,靠在巨大的礁石上,远望海天相接之处。 凌然跟着他在旁边坐下,一起望向远处,感慨道:“院长诚不欺我。若是一直在这里生活,也不错。” “你现在……便可以留下。”风晏闭上眼,温暖的日光照在身上,舒服得让他有些困倦。 “话我可是在河晏村便说明白了,”凌然叹气道:“你怎么还是老想让我走呢。” 他拎起一罐酒,“你有空管我,不如先管管枫岭院那个老不死的。” 风晏睁开眼,整个人向右边倾斜些许,“你说枫岭院院长?” 凌然这是终于打算对他说出实情了? “他也配称一声‘院长’?” 凌然嗤笑一声,猛喝了一口酒,眼神冰冷,似乎眼前正站着那老不死的,“表面和善慈祥,背地里手上不知沾了几条人命。要不是我有大乘期的底子,怕是撑不到被送去景明院那时候。” 风晏蹙起眉,侧头看着说完后又闷了几口的凌然,“虽说景明院与各地疗养院都有所往来,但不是每个院长我都见过。他若是德不配位,那这枫岭院院长,换人来做便是。” “不够,”凌然盯着手里的酒罐,摇摇头:“他所犯之罪,应该让执法盟总部抓起来抽他三百行刑鞭,再废除灵力绞死,将罪名公之于天下。” 风晏下颌紧绷,一把抓住了凌然准备再干一罐的手,他与凌然对视,看到青年眼中尚未褪去的戾气。 他握紧了凌然的手腕,说:“好。三日内,他的罪行一定会被昭告天下。” 凌然看了他片刻,突然笑道:“你就这般信任我么?万一他是个好人,而我这样说,是因为跟他有私仇呢?” 风晏的回答很简单,他坚定道:“你不会。” 凌然这个人,即使厌恶一个人都厌恶得堂堂正正,根本不屑于编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厌恶有多正确。 不知为何,说完这三个字,凌然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刚才那强烈的戾气消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翘起腿,用讲故事的语气道:“你是不知道那老不死的到底有多变态。” “他喜欢研究病人,当然不是医师药师们那种正常的研究,他喜欢研究的是病人的极限在哪儿。譬如他会想方设法研究心魔爆发的点在哪里,爆发的时间又在何时,经过不同种类的干涉之后,心魔会在何时止息。” “至于如何研究,自然是用活人实验,光是我在的那一年里,见过被他用来做实验的修士就有不下数十人。” 风晏一直盯着凌然的侧脸,静静听着他说的话。 提起从前亲眼所见的事,凌然的声音不自觉变得低沉,“那些患有心魔的修士,进枫岭院之前个个都眼含希望,认为那老不死的可以帮他们战胜这难关。” “谁知全都沦为了他的小白鼠,被他关在地下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昼夜不歇地用各种办法刺激出心魔,不仅得不到药物缓解,还要被迫服下各种各样不知功效的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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