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修士撑不住死去,那只是因为心魔过于凶猛,与他又有何干?” 风晏握住凌然的手微微缩紧,他是听说过有些医师药师会为了达成自己需要研究的东西,不择手段地加害病患,没想到这人竟在景明院每年资助的名单之中。 他心中升起和凌然一样的怒气,垂下眼睫道:“也怪我,没有严加审查那些资助过的疗养院。” 枫岭院主要收治的客人,基本都是附近小门派患有心魔的修士,没有像凌然这般醒来便失忆,忘却这千年记忆又时不时头痛发作的人。 而根据凌然的描述,在枫岭院内,极端特殊的人会招致更加极端的虐待。 他方才说的那些事,他自己应该都经历过。 被关在地下、刺激头痛发作、被迫服药,周而复始地失去理智发疯,永无休止…… 怪不得凌然初入景明院时,眼下乌青那样严重,整个人憔悴不堪,在枫岭院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估计没睡过一天的好觉。 还有他当时对景明院、对“院长”这个身份下意识的厌恶,也都是因为枫岭院那个人面兽心的人。 “这怎么能怪你,分明是那个老不死的伪装得太好。” 凌然拍拍风晏的手,“你不是说三日后他便会身败名裂么,而且我看过执法盟的手册,他的罪行只会比我刚才所说更重。行刑鞭打人应该很疼,废除灵力更是生不如死,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也可以瞑目了。” 他说完端起酒罐便喝,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风晏把他手中酒罐取走放在一边,认真道:“你在枫岭院一年,体内可能还有暗伤和余毒,之前在景明院,医师未能检查到这么深,先不要饮酒了。” “不会吧,”被骤然剥夺快乐的凌然愣愣道:“自从出了那里,我浑身舒坦,应该没什么事。” 风晏的掌心不由分说地贴在他的后背,温和微凉的灵力涌入灵脉,“有没有事,我看了自然知晓。”
第43章 仙桃 熟悉的灵力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到全身,风晏的灵力不同于凌然,泛着冬日的凉意,在体内游走时,好似雪落了满身。 凌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景明院后山上那些等待投喂时,满脸乖巧的小动物。 小动物身上落满了雪,会抖动身体把雪抖开,而他会依着风晏的动作不动。 风晏一只手抵在他后背,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目光一瞬不动地看着他。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就是风晏的整个天地。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让风晏眼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那也不错。 院长大人眼里装的东西太多,有天下修士、景明院众人、修真界所有疗养院,还有他的义兄,又要分神盯着执法盟和四大宗门,能再分出来的目光实在有限。 像此时此刻,他一心都放在自己身上的情景,少之又少。 而在未知的未来,应该会更少。 少顷风晏收回手,神情放松道:“无甚大碍。” 凌然与醒来便带着各种各样伤痛的他不同,难缠的只有一个不知何时发作的头痛之症,若是不发作,他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他身体和精神的损耗都是在枫岭院时,经受非人的虐待而造成,远离那里后,大乘期修士强大的恢复能力早已让他重回健康。 可身体可以恢复,不代表受到的虐待不复存在。 “那就好。”凌然举起让风晏拦下的酒罐,撑着下巴道:“现在我能喝了么?” 风晏浅笑着点头,重新靠回礁石上,方才想起醒来时的情形,脑海中顿时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侧过身体:“你说既然我们都有相似的经历,那苏醒的地点是否一样?” “好问题。” 虽然内心遗憾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里,风晏仍然在说公事,凌然还是跟着他的思路走:“不过我不记得那时候的情形了。” “只听枫岭院的护卫说,我刚醒来就在发疯,打坏了镇上好多小摊,吓得镇上的村民以为,他们哪里惹怒了修真界的仙君们,才要派一个会喷火的妖怪来惩罚他们。” “至于我的记忆,我一醒来就在枫岭院了,也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风晏思索道:“你被枫岭院收治,苏醒的地点应该离那里不远。兄长说,他救起我的地方是在蜀地群山中的一处深涧,枫岭院虽不在蜀地,离得却不算远,我们很有可能是在同一个地方苏醒。” “想要知道也不难,在执法盟定罪前,问问枫岭院内的人便是。” 如果最终确认他们同在蜀地醒来,那两人在千年前相识,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他们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风晏很想知道,他明白凌然也非常想弄清楚千年前的事。 可那么久远的往事,对失忆的他来讲,也算是一种未知,是也许会失去控制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只觉得风雨欲来,修真界变天只在一瞬。 而像现在这样并肩而坐,吹着海风,远望落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悠闲时光,可能很快就再没有了。 凌然抱着酒罐,不知是否因为今日喝了太多的酒,他眼神里透着一股慵懒的醉意,望过来的时候,竟然氤氲出一副极为深情的模样。 那眼神太过灼热,风晏只和他对视了须臾,便逃避地望向远处。 大乘期轻易是不会醉的,几罐凡间的酒对他们而言,只是味道不错的饮品,凌然离喝醉还差得远呢。 既然没醉,那方才的眼神着实炽热了些,像要拥着他一起燃烧一般。 好在凌然接下来的话把微妙的气氛冲淡。 “能同时将两个大乘期打到重伤昏迷一千年,醒来还失忆,这得是多高的修为,多阴毒的手段?莫非我们当时是被执法盟和四大宗门所有高手联合追杀?毕竟近千年来,修为最高的也就是大乘后期,连个渡劫都没有。” “但是叫这么多势力追杀也是很难的,我可能做得到,你估计不行,你能犯什么事?” 风晏闻言,颇为无奈地看着凌然:“你也该收收你的脾性。”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追杀”二字吊了起来,他垂下眼眸,找寻自己缺失的记忆,迟疑道:“我记得曾经,我有一位朋友,他恣意任性,最终自食恶果……” 分明口中没吃东西,凌然却顿觉吞了几大口酸涩的橘子,他随手拨弄手边的风铃,闷闷道:“是村民们说的,千年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么?”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如此。” 他说的“感觉如此”,应该是确实有过这么一个朋友,但是不是村民口中那人,并不确定。 凌然捏着风铃,心中堵了什么东西一般,那酸涩的滋味从心脏蔓延到全身,让他必须吃点甜的东西压一压。 身边的酒太烈,喝了更让人上火。 手中的风铃如今看着也无趣得很,他丢到一旁,去看左边热闹的地方。 有一家子正从街市出口的地方出来,向这边来,他们穿着和大多数人款式一样的夏装,只不过更为精致,远远看去,布料在日光下闪着粼粼波光,如同金鱼身上好看的鳞片。 嚯,有钱人。 那身布料一出,便迅速吸引了包括凌然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 凌然撑着脸,见那一大家子来到靠近海边、赏景较好的位置,身后跟随的数十个仆人便开始忙碌,有的搬座椅桌案、有的上糕点、有的摆水果。 他看着倒完全没有什么羡慕的心思,只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就在几个仆人稳重地端着几只仙桃,当着海边所有人的脸放在桌案上时,凌然的神色跟众人一样变得扭曲。 他指着那这么远都能一眼看出饱满粉嫩的仙桃,气愤地对风晏说:“他们怎么能有仙桃?!” 风晏不明白凌然激动的原因是什么,“仙桃产量少,并非没有,他有钱有权,能买到,很正常。” “不行,”凌然变得像个爱较劲的小孩子,“没看到便罢,既然看到了,那我一定要吃!” “你要做什么?” 红衣青年似乎下一刻便要冲出去,将那有钱人桌案上摆着的仙桃全数掳走。 风晏下意识抓住了凌然的手臂。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要去抢他们的仙桃吧?”凌然低头看见院长的手,这心情就跟从山谷深涧一下子升到山顶似的。 方才的郁闷酸涩飞得一干二净。 “我才没那么下作,大白天抢别人东西。” 凌然趁机拍了下风晏的手,起身道:“我去问问,看能不能也搞来几只仙桃吃。不用担心。” “……别太惹眼。” 风晏沉默几息,只说了这几个字。 为何听到凌然说不必担心,他心里更加担忧了? 总觉得凌然嘴上说着自己不会如何如何,但实际上一定在憋一个大的。 就像之前在景明院时一样。 他关注着凌然的动作,只见他走向热闹之处,却直直越过了正在品味着仙桃滋味的富豪一家,走向街市出口旁边的小巷里。 他去哪里做什么? 在心中问出这个疑惑时,风晏顿时觉得自己对凌然太过关注了。 对方是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明白在当下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完全不需要他这样关注、担忧。 话本里,仙君和魔尊确认关系后,魔尊总爱缠着仙君,问仙君当前在做的每一件事。 如果魔尊并非良人,那风晏会认为他这种行为是在试探仙君的底线,方便此后探听执法盟和正道的部署,探知正道对付魔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但很显然,向词给的所有话本的结局,都是仙君和魔尊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那话本里,仙君也像风晏一般疑惑,并且问了魔尊,魔尊回答说:“喜欢一个人自然想知道他的全部,会无时无刻不想关注他,难道你不是么?如果你对我没有这样的想法,那说明你还不够爱我啊,仙君。” 忽略后半段那过分肉麻的话,魔尊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风晏一直很清楚,话本都是人写出来的,有些情节为了达到效果,不免会被夸大,与现实不符,所以他从来不会单靠话本了解什么是爱。 只是有时候感受相同,才觉得话本里有些话很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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