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珲目送人出门,扭头问道:“小公子这是生气了?” 祝神正要喝茶,一脸莫名其妙:“有吗?” 那边两个人走在路上,贺兰破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辛不归亦步亦趋跟走后头:“公子你慢点!” 贺兰破停住脚,从手里捏出一枚小药丸拿给辛不归:“找个瓶子装起来,回去找人看看里头都有些什么。” 辛不过不明所以地接过,放眼前看了看,忽睁大双目:“这不是祝老板吃的吗?” 他望向贺兰破:“你偷人家药做什么?!” 贺兰破一眼睨过去。 “……”辛不归当即低头,浑身摸索起来,“我之前有个药瓶在哪儿来着……欸公子你等等我!” 紧赶慢赶不多时到了老五他们房里,只见二人同桌对坐,有说有笑。 辛不归进去押人,贺兰破只倚着门皱眉,似是察觉出不对。 老五和李折,壳子还是壳子,一个满身横肉,一个瘦骨嶙峋,偏偏眉眼间那股贪生怕死的贼气没了,浩然清明,像换了个里子。 他按捺着没说。沿路回去,李折和老五走在前头,贺兰破看着人不吭声,辛不归还在琢磨今早的事儿。 琢磨着琢磨着,辛不归就问出声来:“祝老板……是祝双衣吗?” 说完又一下醒神,立即给自己捂住嘴,两个眼珠子慌乱打量贺兰破。 整个府里都知道贺兰破这许多年天南海北一直在找一个人,只有辛不归知道那人叫祝双衣。 那晚在黑店,他问容珲,祝神认不认识祝双衣。 容珲知道,以贺兰破和祝神对彼此的态度,他说不认识,那是欲盖弥彰。 他回答辛不归:“有些关系。” 辛不归像贺兰破一样几乎一瞬间就以为祝神便是祝双衣。 容珲又说:“但掌柜的不是祝双衣。” 辛不归不信,可他瞧容珲神色,却像没有半点欺瞒。 今天他不小心说漏嘴,小心着贺兰破的脸色,一方面怕贺兰破想起祝双衣三个字神伤,一方面又想知道贺兰破到底清不清楚。 贺兰破只是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他说他不是。” 辛不归放开嘴:“他说他不是,你就信了?” “我不信。”贺兰破说,“我不会认错任何人,更不会认错祝双衣。” “那昨夜……” “昨夜怎么?” “昨夜……你……他……”辛不归用手模仿贺兰破今早摸祝神头发的姿势,“你们…… ” 贺兰破错开眼:“我只是睡不着。” “睡不着?”辛不归忽地想起,“你是不是前一晚也睡不着来着?你一挨着祝老板就睡不着?他怎么你了?” “…… ” 贺兰破突然调转话头:“昨夜你们门外有没有异常?” 辛不归回忆道:“没有啊。” 昨夜他依着贺兰破吩咐,容珲一进来,他就想法子拖住,假意找不到糕点不让人走,一直拖到入夜,容珲回不去了,才把吃食翻出来,随后二人便在各自床上睡下。 “对了,”辛不归说,“昨晚我们听到有钟声来着。” “钟声?” 辛不归点头:“感觉更像梦。容珲也醒了,他说他也听见了钟声。那钟声很短,像是敲了一半就被打断了,钟声一断,我们就醒了。接着我们朝门外边看……” “看见了什么?” “看见门外……好像全是蝴蝶。” - 老五和李折进了门就被辛不归一脚踹去祝神跟前跪着。 李折暴喝:“我们犯再大的错,自有礼法定夺!即便是沦为了阶下囚,也不该任人羞辱!” 容珲自顾凑到祝神耳边嘀咕:“这会儿不是拿脸给贺兰小公子擦鞋的人了。” 擦鞋那场好戏,祝神当日在台上也看了全程。他细细凝视这两个人,笑着扶起李折:“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李折一站起来,便甩开祝神的手,扶起老五,又别开头冷冷一哼:“祝老板?前日客栈见你不同凡俗,今日果真就成了贺兰氏的座上之宾。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那我直说。”祝神笑意不减,“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李折神色变得古怪:“你当真只想问这个?” 祝神点头:“可去了什么地方?” “不曾。”李折否认,“此地入夜不可出门,我何苦做个不守规矩的人。” “那这么说,大人整夜都在房里睡着?” “自然。” “欸——”老五在一旁打断,“昨儿半夜我醒,你不是还站在门口来着?怎么此时倒忘了呢?” 李折愣了愣,脸上有一瞬的空白。 祝神含笑看了他一会儿,问:“可是梦游了?”
第12章 12 “不……”李折嘴皮微颤,“我记得……” 李折回想起,自己昨夜动过偷走老五行李逃跑的念头。 容珲听一句就凑过去跟祝神嘀咕一句:“第一次见把偷脏逃命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审我们……” 话没说完,被祝神一块点心塞住了嘴。 “……” 容珲嚼着糕点,终于没法吭声了。 祝神耳根子清净了些。 李折又说起他出去后的路线。 他穿过回廊,走出了收容房,每一间房里都没像没有活人一样死寂。接着他走向一堵矮墙,走过去时,他途径佛堂,里面传来了钟声。 “然后呢?”祝神半边身子倚在扶手上,掌心握着茶杯,“大人接下去做了什么?” “我进佛堂看了一圈,看见正中间摆着那个佛头。”李折蹙眉,“我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再醒来,是中将大人喊我。其实我就站在房间门口,哪也没去。” “那中将大人呢?”祝神转而问老五,“可去了哪里?” 老五说:“我只是起来替他关门,并没去哪里。不过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没有梦见佛头,但是我梦见了钟声。我在李折头顶看见了钟,于是我知道,这只是梦。等我再睁眼时,天就亮了。” 祝神对容珲说:“送两位大人回去。” “是。” 辛不归也跟着去了。 祝神的指尖在杯口打转,贺兰破站在旁边,说:“祝老板在想什么?” 祝神问:“贺兰公子又知道了?” “我只是看你手指头在打圈。”贺兰破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我哥哥以前也喜欢这样——尤其是要使坏的时候。” 祝神斜视他:“你就是这么看你哥哥的?他只会使坏?” “多数时候。偶尔不坏。” 祝神默默把杯子放回桌上。 贺兰破又问:“昨夜辛不归和容珲也在梦里听见钟声,但很快被人打断,是你的蝴蝶?” 祝神没有否认:“朱砂剑尾能阻挡一些法师的念力。” “李折和老五的变化是法师念力所为?” “今早之前,我也只是推测。”祝神挽了挽袍袖,把手藏在袖子里,手指头贴着衣料慢慢画圈,“世间法师念力不一,所持的杖法也五花八门,有的用念力行医,有的操控人的情绪,也有的仗着念力进行诅咒或者占卜,或多或少只是从外部影响人的身体和精力,可到底没人能强到掌控可以谁的思想或性格的地步。传闻三十年前,沾洲出现过两个天赋凌世的法师,其念力强大到足以进入人的神识,操控、甚至改变人的灵魂。那样的念力对人的作用已不仅仅只是外部力量,而是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内化他们的想法,成为一个鲜活的傀儡。” 贺兰破说:“你觉得是他们?” 祝神摇头:“我无法确定。传说那两位法师虽性格古怪,但却品行端正,极其乐善好施,只行侠仗义,从不做德行亏损的事。再者,他们二十多年前早就销声匿迹归隐山林,不太可能贸然现世,就为了改一改贺兰氏两个叛臣的性子吧?” 贺兰破思索片刻:“昨夜你在门口,是像李折他们一样感受到法师念力造出的幻觉了?” 祝神不置可否:“我不清楚他们是为何受到念力如此强烈的入侵,以至于性情大变得这样彻底——或许是恐惧。他们的幻觉里出现了让他们极度恐惧的东西,所以精神崩溃,防卫薄弱,而那位法师的念力就趁此侵入他们的意识。” “那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一双眼睛而已。”祝神指指门槛,“就在门脚那儿看着我。” “你不害怕?”贺兰破说,“为什么不让魂蝶在门口保护你?” “这不是有贺兰小公子么。”祝神笑道,“何况我提前猜到了些,心里有准备。只要不害怕,法师念力就侵扰不到我。” “可是我看不到你看到的。”贺兰破皱眉,“为什么你提前安排魂蝶保护辛不归他们,就像提前知道我看不见?” “唔……”祝神说,“可能是因为,贺兰小公子胸怀宽广,心中无所畏惧,所以什么也看不到……” 此时容珲和辛不归送了人回到房里。 “公子!” “二爷。” 祝神冲他们颔首。 好险,差点就编不下去了。 他招招手:“小辛。” “……” “……” 辛不归左右看看,指指自己:“我?” 祝神笑眯眯点头。 贺兰破看向祝神:“你叫他什么?” “小辛啊,”祝神又招了次手,“小辛,过来。” 贺兰破看向辛不归。 辛不归头顶飘过一阵凉意。 他没过去,而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祝老板直呼我大名就好。” 贺兰破又看回祝神。 “没关系。”祝神一脸慈爱,“你来。” 辛不归觑了觑贺兰破,硬着头皮过去。 祝神往饭桌一指:“那儿还有两个鸡蛋,我克化不动,你和你家公子拿去吃了。” 他念着两个人一大清早都没进什么东西,这会儿该是要吃点的。 哪晓得贺兰破脸色更不好了。 辛不归欲言又止:“我家公子……不喜欢吃鸡蛋。” 祝神微微愕然:“他……不吃鸡蛋?” 辛不归难为情地“嗯”了一声。 祝神像是不信,又扭头问了一遍本尊:“贺兰小公子,不喜欢吃鸡蛋吗?” 贺兰破别过脸不说话。 可祝神记得贺兰破小时候每天都要吃鸡蛋的。 那时候贺兰破总生病,大病一场过后小病不断,祝神不知道在哪儿听说这个年纪的孩子要经常吃鸡蛋,于是每天都想方设法搞一个鸡蛋回家。明明捡到贺兰破以前一个成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连自己都养活不起的人,身边多了个小鱼以后,他也慢慢有了一日三餐,有了简易的房子,有了早出晚归的活计。听说小孩子要多吃鸡蛋,祝神就总有奇奇怪怪的法子一天搞到一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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