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破夺过祝神炉子,抄起桌上茶杯,一把泼灭了香,又望向祝神,眼里都快飞出刀子来。 他本要下楼,却在转身离开那一刹又听见一声低吟。 祝神很难受。 贺兰破即便没有经历过也知道,小霁粉虽主管止痛,使人暂时精神欢愉,但若上了瘾,久而久之,服用时会挑起身体强烈的欲望,可用药的人浑身无力,无法自己纾解,这也是祝神此时燃放大量安神香的缘故。 他握刀的五指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放下雪掖,转回身蹲在了祝神跟前。 贺兰破尽量平息自己的怒意,稳住声音后才伸手摸了摸祝神的额头和面颊,试探着轻喊了一声:“祝神?” 祝神侧脸,往他掌心蹭了蹭,双眼欲睁未睁,唇齿间又是短促的哼吟。 他挣扎似的屈腿,浅浅摩擦几次腿心后又放下,眉头蹙得很紧,因没有得到解脱而又在眼中积了一层水雾。 贺兰破明知为何,也只低头看了一眼祝神的腿间,随后飞快移开视线。 他将手放在祝神的脖子上,每一次贴到祝神的皮肤,都引得祝神呼吸起伏。 祝神浑身滚烫,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裳。贺兰破正抬头四处寻找容珲安置好的干净衣服,就听祝神呢喃着叫他的名字。 “小……鱼。” 贺兰破动作一僵。 他缓缓将眼睛转回祝神那张红润得反常的脸上,放在祝神颈侧的手慢慢收紧,眼里涌出尖锐的冷意:“你叫我什么?” 祝神闭上眼,抬手抓住他的又硬又凉的护腕,把头一偏,就着这个姿势快睡过去。 “祝双衣!”贺兰破快遏制不住胸中怒气,用拇指抵住祝神下颚,狠狠往上一顶,逼迫祝神抬头,近乎低喝道,“看着我!” 他又问:“我是谁?” 祝神似睡非睡,懒懒掀起眼皮,鼻息里呼出细细的热气,神思困顿,迟钝地辨认着眼前人:“……小,鱼。” 贺兰破的指尖渐渐颤抖。 他的手背青筋暴现,手心感受着祝神滚烫的颈下每一次的脉搏,眼里爬上血丝,恨不得看穿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 “那你是谁?”他的食指摩挲到祝神耳下,祝神产生了细微的战栗。 贺兰破薄唇微启,咬着牙根才能维持所剩无几的冷静:“你是祝双衣吗?” 祝神听见这三个字呆滞了片刻,随后困惑似的:“祝双衣……” 他反应了很久,才像一只小兽一样低头,眷恋般去寻找贺兰破温热的掌心,直到贺兰破重新将手放回他的脸上,他才吐出一口气:“我不是祝双衣。” 贺兰破的心跳在那一刹就快静止。 他的眼睫颤了又颤,不认命地固执着:“你再说一遍。” 祝神思绪混沌,神情迷乱,一句话总要过了很久才做出回应。 他侧过脸,垂下长长的睫毛,琥珀色的眸子被遮了一半。 祝神用嘴唇挨碰贺兰破的手,张嘴时舌尖偶有舔舐过贺兰破的指腹。 身体的燥热使他顺着贺兰破的拇指再度仰起脖子大口喘气,他的眼神在屋顶的横梁上飘荡,就像魂魄也轻快得要出离头顶:“我是祝神……不是祝双衣。” 贺兰破积压多年的不甘和那点混着思念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在此刻决堤,可祝神对祝双衣这个身份的否决使他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的眼睛变得通红,指腹死死按着祝神瘦削的下巴,一再用力,直到指尖发白,祝神吃痛地躲开,他才踉跄一般跪下一条腿,出神地看着自己残留着祝神气息的五指。 “祝神……”他跪了很久,才低低出声,“你没有……整整十二年,都在找一个,不知生死的人。” 八岁到二十岁,看不见尽头和希望地、十年如一日地找。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因为祝神没有,所以他不知道一次次被明知故犯地否决的感受。 贺兰破说完,蓦地起身,决绝离去。 就在开门前一刻,他听见祝神难捱的求救声,那样无意识的呻吟,离药效过去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他面对门板站了一会儿,第二次转身回来。 贺兰破的神色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硬,似乎刚才的难过是一场意外的插曲,像有人借他的身体红了眼睛,而此时的他就在门前这片刻之间夺回了一切的主导权。 他泠然俯视着祝神,略微弯腰,单手把人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祝神侧卧着,本想撑着床板起来,却没有力气。 正要翻身仰躺,被一把从背后捞过去,扶起来靠坐在了贺兰破怀里。 下一瞬,祝神的腰带被解开。 贺兰破的手放下去时祝神突然向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在他身前绷紧脊背,脚跟在床上蹬了两下,随即连哼带喘地闭上了眼。 贺兰破对这种事情并不熟悉,就算用手他也不知轻重。他的右手常年用刀故而指腹和手掌都有薄茧,现在这只用雪掖斩马杀人的手却在伺候祝神的身体。 他其实连自己都很少做这样的事。 贺兰破记得,他八岁那年,还是个对此一窍不通的孩童。那时的祝双衣在这点上虽然跟他大差不差,不懂情爱,但十七岁的身体对欲望有本能的渴求。 那天早上贺兰破从睡梦中醒来,本该抱着他睡觉的祝双衣不知所踪。 他揉着眼睛下床,绕着屋子找了一圈,最终在后山小坡上发现了躲在草堆后的祝双衣。 他因为个子太矮爬不上去,只能站在下面。而站在下面,就看不见祝双衣在干什么。 贺兰破只瞧见祝双衣棱角分明的侧脸,正闭着眼微微喘气,清晨熹微的阳光落在他高挺秀气的鼻梁上,祝双衣的脸在喘息中慢慢变红。 过来了会儿,他看见祝双衣朝后仰起头,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接着躺在草堆上休息了一会儿,便收拾着起来。 祝双衣一走出来,就撞见山坡下的贺兰破。 “小鱼?!” 他吓了一大跳,真的就快跳起来,棕色的眼睛因为惊吓瞪大,像是干了很大的亏心事:“你干什么啊!” 贺兰破面无表情:“我在找你。” “你怎么不吭声啊?”祝双衣回头望望草堆,几步奔跑下来,一下就把贺兰破抱坐在自己胳膊上,兔子一样逃离那个地方,一边跑还一边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没多久。”贺兰破被他颠得眉头直皱,“祝双衣你跑慢点。” “什么?炒馒头面?” “……” 很多年以后,贺兰破亦在十五岁的一个凌晨梦见草堆后的祝双衣。梦见他微红的侧脸和压抑的喘息,还有他抱他在怀的那双手。 接着贺兰破在梦里惊醒,醒来时祝双衣又在回忆中变得面容模糊。 贺兰破躺在枕头上,漠然地面对一室黑暗,突然明白了那天早晨的祝双衣在做什么。 即便后来无数个凌晨他都在有祝双衣的梦里醒来,他也不愿意面对这件事。 一天十二个时辰能避免去想祝双衣的时候已经很少,他又何苦再添困扰。 贺兰破另一只手把祝神搂得很紧,他不知道怎么取悦,只感觉带茧的指腹碰到一些地方会让祝神有片刻战栗。后来祝神哑然靠在他肩头,贺兰破看见祝神眼角有一颗滑入发鬓的水珠。 他把祝神放在枕上,自顾擦干净手,打算离开床榻,竟被昏睡中的祝神拉住衣袖。 贺兰破低眼,等着祝神下一步举动。 祝神胡乱摸索到床头的桌子,拉开抽屉,眼也不睁地从里头抓出一把金叶子,塞进贺兰破手里。 贺兰破先是愣了愣,随即心中腾升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意。 他气急反笑,走到祝神身前,扬起手,把满满一握金叶子纷纷扬扬洒到祝神红晕未褪的脸上。 那些金叶子从祝神的鼻梁滑到耳下,铺散在他的两侧和肩颈。 “祝神,”贺兰破躬身,掐住祝神两侧下颌,同他鼻尖抵着鼻尖,“别当我是卖的。” 说罢,忽偏头咬住祝神的嘴唇。 贺兰破牙关用力,直到咬出了血,嘴里尝到血腥味,祝神在身下轻轻挣扎,他才放手离去。 ---- 小霁粉就类似于现在的头痛粉+古代的五石散(? 总而言之是一种主打镇痛但有依赖性的处方药这样
第15章 15 祝神醒来时天刚黑不久。 屋内一片灰蒙蒙的暗光,架子上是十三幺放好的衣服,旁边的热水已经温凉。 他习惯性先朝枕下伸手,摸到那只愈疾神,又对着屋顶茫然发了很久的呆。 祝神脑内还残留着轻飘飘的眩晕感,这是每次用完小霁粉以后会出现的反应。 醒神醒得差不多了,他活动活动眼珠子,再慢慢坐起。肩颈上的金叶子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到被褥上,还有几片滑进了他的领口。 祝神侧头一看,床头柜子开着,里头金叶子少了一大把,桌面的香炉像被水泼过,湿淋淋的。 他没有很惊讶。 祝神在服用小霁粉以后通常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正如他现在,脑中除了发晕就是发白。在人事不清的情况下,自己干出什么事他都不意外。 唯一一次有印象,是陆穿原才试着给他用小霁粉时,知道他会不舒服,擅自打发人去青楼请了伺候的来。 那次祝神刚从暗室回到房里,忍着一身剧痛,看路都快重影了,一抬头,床上衣衫不整躺着个人,怀里抱着香炉,连药粉都贴心给他燃好,说是陆掌柜叫来帮他舒快的。 祝神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从抽屉里抓出一把金叶子塞进那人手里,倒下去前往门口一指,示意那人出去。 后来他用小霁粉总出现幻觉,神志不清时,为了辨别真假,祝神就习惯从抽屉里抓一把金叶子放人手里,若醒来金叶子散落在地上或身上,那便是假的,若金叶子不见了,那便是有人来过。 祝神把领口的金叶子挑出来扔在一边,下床擦洗过,换好衣裳,到门口扯动摇铃的挂绳,不多时便进了人收拾。 容珲推门而入时,屋子已打扫得恢复如常。 祝神正临窗点灯,依旧披着件碧蓝的绸衣,柔和的光晕里,只一个清清落落的背影。 容珲跟随祝神这许多年,最常见的就是这样的背影。太瘦,太单薄,水月镜花似的,下一瞬就会从灯下消失。他总觉得祝神不属于这间客栈,不属于喜荣华,甚至不属于沾洲这片土地。 容珲看着祝神时时常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像一握烟,随时都会悄无声息地流逝,离开他们所有人。兴许是因为祝神朝不保夕的身子,兴许是祝神终年对所有人都不亲不疏的态度,兴许还因为别的什么,他猜不透。 “进来了就关门。”祝神冷冷淡淡的声音将他点醒,头也不回地说道,“要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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