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赵元旭豁然明了,对赵孞道,“交给师父。有叔父和师父,再难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赵孞语气和顺,殷殷嘱咐,“不过是替尊上把烦心的事理一理,日后尊上独掌中原,如果能收服漠狄,天下一统,上无愧历代先祖,下布善黎明百姓,尊上一定是古往今来史书彪炳的明君。” 成为青史歌颂的明君,“明君……”赵元旭重复着,他仿佛一夜之间成熟,内心思绪万千,中原为保玄尊政权独揽,只封三大门派,禁止其余一切门派私立,然而暗地里修炼人士不可计数,他们掩藏在绿林山野或蛰伏在兴盛之地,拉帮结派各自媾合,无时无刻不想要脱离玄尊统治,自成一家,恢复数十年前门派林立,各自为政,据守一方,财富独揽的旧制,焚花义军就是最大最具威胁性的一支。 不过眼下最微妙的恰恰是燕齐明霞,赵元旭想到金以恒,伤口更疼,被他情急之下的一掌伤了肺腑,剧痛传来时惊觉自己心脉都被震碎了,疯狂的恨意滔天,自己死了也要拉他陪葬。而今日苏醒后,把后悔懊恼不甘愤恨统统嚼碎咽下,固执强迫自己不再想金以恒。 赵元旭顺着思路,继续游刃,中原不仅内忧,还有强大的外患,漠狄旖兰咄咄逼人,无日不在觊觎中原江山,挑起边境抢掠,如今更是陈兵聚众备战。 “做明君是不是很难?”赵元旭问道。 赵孞看着踯躅的少年,“难。可这是让无数人倾尽一生的执着,尊上是当今世上最有资格实现这一宏愿的人,不试试?” 赵元旭看着成排的史书墨迹,前朝叱咤风云之人无论当时如何煊赫,最后都化为了字迹,他听着赵孞的话,没有回答。
凤华尹安排完白羽登仙阁防守事宜,又返回了卧室,金以恒半昏半睡,意识不清,颓然得蜷缩在被褥中。 经过逍遥京惊心动魄的一夜,旧伤加残毒,早已耗尽了气力,又强撑了一路,再也支持不住。 凤华尹轻轻探查他的手腕经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忧心稍解。 念了安睡诀,拂袖燃起炉内的安神香,床纱飘然而下,将床榻的人包围隐约。 金以恒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寂静安宁。 “教主……” 门外声音响起,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凝烟一定不会打扰。 凤华尹往外间走去,不用下属知会,他已能料到,扶风地界上来了众多不速之客。
漠狄旖兰多山,境内山川起伏连绵不断,都城妙京坐落在三面环山南面临河的风水绝佳地。 野利蒙尘在城外驿道,踏上了专为他入城而备的骏马车架。马车行进,驶入只有漠狄之主才能行走的中央大道。大道横穿妙京,足有数十丈宽,左右两边竖立数百面兽皮大鼓,漠狄高手分列其间,各个身姿高挺,英气勃发。 珹王车架辚辚,城上号角悠扬绵长,百里之外都能听闻。妙京里所有城民聚集在大道两侧,注视城门方向,竞相目睹珹王风采。隆隆鼓声响彻云霄,百人挥舞擂鼓,张弛有度,孔武有力,连续不断的鼓声听得人人血脉喷张。 朱轮华毂,金涂五末,骏马装饰纯金与宝石打造的全套饰品,当卢鞍辔在阳光下耀眼刺目,马车内端坐的就是当世声名赫赫的珹王殿下。 珹王头带金色发冠,身穿白黑金三重衣领的锗红锈金袍,双肩佩戴繁复花纹的绶带,腰系蹀躞,足蹬皂靴,靴上金纹与衣袍呼应。 鼓声,号角,鸣铮等各色乐器奏响了“启拓封疆”,如万马奔腾山川震动,恢宏壮阔。 道路两旁数不尽的火焰兰竞相开放,吐蕊馨香,鼓架上系满了五色绸带,沿途楼宇屋檐上都高挂了漠狄旖兰专属的兽纹旗,旗帜飘带在风中招展,烈烈吐霓。 车架在震撼人心的旋律乐曲中进入城中,万人景仰,匍匐行礼,无人敢说一字。 乐曲激昂,其人如虹,人们离得远根本看不清珹王殿下的面容,只一道挺拔的身姿让人折服在上位至尊的气势中。车铃悦耳,几片火焰兰的花瓣吹入车厢,其中一片从野利蒙尘嘴角旁拂过,娇丽之花艳红如火,与一人眼角笑靥重合。 伸出手来,将打旋飘落的花瓣纳入掌心,眼前浮现那人笑意,明媚得触手可及,引得野利蒙尘也不禁一笑。他松开了手指,一袭鸣铮之音如玉珠落盘,花瓣再次随风飘动,远离了身侧。 漠狄珹王心中指点百川谋算天下,历来只在乎博弈胜败,却是不知方才那一瞬的心动叫做思念。 ----
第 15 章
野利蒙尘的车架纵横妙京,路过倚云府,停在了一片美轮美奂的宫殿前,到达漠狄之主的宫阙——辰极宫。 与中原清雅不同,漠狄旖兰崇尚浓色华美,宫阙雕梁画栋,五彩斑斓,如同为建筑披上了盛装华服。 野利蒙尘下了马车,宫禁守卫早已跪地行礼迎候,他脱下了黑金的大氅,由正门而入,直接来到了漠狄之主的寝殿——千秋长生居。 殿中宽广,足以容纳百人。红墙为底纯金为饰,与漠狄妙京宫阙中栽种的火焰兰同色。 漠狄之主野利荣坚年龄莫辨,历经沉浮的人因强大的灵力面容依旧年轻,他在后方寝殿合衣斜倚床头,锗红绣金的纤薄罗衣垂在床沿,感受到了野利蒙尘的气息,他抬眼坐正,开口道,“珹王回来了。” “是!”野利蒙尘单膝点地。 “此行去了很久。”野利荣坚半阖着眼睛,似有漫不经心之意。 “为了找出纯钧剑。”野利蒙尘如实禀告。 “不必执着纯钧剑。”野利荣坚又闭上了眼睛,运转灵力游走周身。 “传言纯钧剑可以精进功力,所以属下想要寻得,才能延缓主上的顽疾。”野利蒙尘姿势未变,抬首说得坚定。 “人各有天命,寿数已尽,不必挂怀。”野利荣坚执掌漠狄近四十年,治辖之地各派臣服莫不敢再作乱。他目睹中原政权更迭,曾与金爰君对战而胜,是当今无有匹敌之人。他当年大战锁兰山,逼退数十万中原兵马,奠定了与中原分庭抗礼的基业,才有漠狄旖兰不听中原号令,蔑视玄尊的傲气与实力。 那年一战,他被纯钧剑刺伤,伤口本在手臂,却经年不愈,伤痕缓缓向心脏蔓延,虽然灵力高强也无法阻止剑伤扩大。如今这道伤痕离心脏只有三寸距离,一旦触及,就是毙命之时。 故而野利蒙尘明知纯钧剑传言纷纷真假难辨也会亲赴中原,不漏放一丝机会,即使知道赵孞以此为诱,也毫不犹豫地踏入布局陷阱再从容寻求破解之策。他想取得纯钧剑,解开剑中秘密,如此或许就能治愈野利荣坚的剑伤。 “请主上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属下已经查到纯钧剑认主,金爰君赵怀殷死了,他的血脉依旧传承,燕齐之主金以恒就是能唤起剑鸣的人。利用他找到了纯钧剑,属下就能夺了剑为主上疗伤。”野利蒙尘思虑周全,将原本计划之事说出。 “哦?金以恒?”野利荣坚眉峰一动,“原来他身份不一般啊……不过中原那处蝇营狗苟,赵怀殷的长子继承了他的位置,如今的玄尊更是不值一提,全靠赵孞那个毛头小子打理才不至于丢了江山。”野利荣坚没有束发,及腰的黑发披散着,赤脚踏在地毯上,显得慵慵懒懒。 野利蒙尘听他继续说道,“赵孞能让金以恒活到现在,本君也是佩服他的兄弟仁德。纯钧剑自从赵怀殷死后再无出现,你不必执着了。” “是。”野利蒙尘还差一步就能在高渝瑾晖琼楼的旧址悬崖下找到此剑,不过被急命召回,才中断了寻迹。 野利荣坚欣慰得看着眼前英杰,“自先君起,我漠狄旖兰门派众多,久而久之各自为政,都忘了什么是忠心,不服本君的近年来都逐个收拾了干净,都是珹王的功劳。除了那个讨厌的琢珊派,还有一个无咎派你也要小心。” “无咎派?”野利蒙尘只知道它坐落在漠狄极北的沙漠中,再未曾听说该门派其他传闻。 “本君也不知,是先君临终前告诫,这么多年来,无咎派没有一点动静,窝在洞里仿佛死绝了,但能入得了先君的眼,肯定不一般,你也不能大意。”野利荣坚口中的先君是上代漠狄之主野利闻夔,也是被史书歌颂溢美的中兴漠狄的一代英主,他鼓励商贾,广立门派,宣民修炼,提升全员战力,将野利氏千年的政权推至顶峰,才有野利荣坚励精图治,野利蒙尘强权立威的实力基石。 “召你回来,自知大限将近,这些转告你,”野利荣坚慢慢伸出右手,野利蒙尘会意,也伸出手来将自己的掌心覆盖他的之上,“今日起漠狄之主就是你。” 野利蒙尘听闻,内心一动,他连忙低头看着两人手掌贴合处,“主上!” “这是历代漠狄之主的传承,”野利荣坚的修为经过两人掌心相连,源源不断输入野利蒙尘体内,“你天资冠绝,是本君中意的继承人,有你执掌漠狄,本君已然放心,漠狄旖兰建立千年,如今力量成丰,就看你是否有心,是否能重建天下秩序。”野利荣坚说完,收回了手,“这是‘花与天齐’最后一层,也是野利氏独有的绝招,今天全部传给你。” 天下皆流传,野利蒙尘是野利荣坚的弟弟,实则他们并非兄弟,也没有血缘,野利蒙尘是野利荣坚青睐选中的继承人。 漠狄之主野利氏非父子相传,而是由上代君主选中合适继承人,倾力培养,唯贤唯能,确保历代漠狄之主具备优越统领之才,为漠狄缔造代代明君。 野利荣坚容貌不老,依旧青年模样,与野利蒙尘高挺俊美相比,反而更像年幼的弟弟。他掀开了衣领,胸前肌肤之下一道细长深红血色痕迹将要触及心脏,伤痕源自手臂被纯钧剑砍伤,伤口多年不愈,逆行扩散,沿肩膀锁骨蔓延,方才一番灵力运转,伤痕离心脏又近了一寸,野利荣坚笑了一声,将衣领理好,下了床榻,赤足走到一堆奏报前,伸手一指,“珹王,以后这些都是你打理了,本君啊哪天就暴毙了,记得把本君埋在说过的地方,”他绕着这些奏报走了一圈,“看了这么多年,早就腻了,漠狄有你继承,是本君今生做的唯一好事,想来也算对得起先君。” 野利蒙尘答道,“属下定遵从。” 野利荣坚衣衫单薄,只有一根绦带系腰,窗外清风拂来,吹动他锗红衣衫和长发,薄纱下裳更是被掀起,覆在他脸上,像随时会羽化消失的零落红枫。 野利荣坚扯开阻碍视线的红纱,看着近处之人,落寞又带着自嘲,娓娓道来,“珹王,你本是纵横捭阖的游侠门派之主,天下之大任你翱翔,却被本君选为了继承人,被漠狄旖兰之主身份束缚终生,再无自在之身。你是百年难有的修炼奇才,如今虽有权位,已然没有了开宗立派万人传颂的机会,须得背负漠狄旖兰历代主人的重托。本君赐你名为蒙尘,实为惋惜你明珠蒙尘,如若可能,你还会答应本君当年邀你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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