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朝知晓忧思难忘,便如同弱冠礼成。 “唔……”金以恒摆脱不了重压,视线有些恍惚,呼吸不适,“尊上,很多事都没有向你禀告,让属下起来!”但见居高临下的赵元旭,金以恒皱眉别过了脸。 “金盟主,”赵元旭的呼吸喷薄在他脸上,“有什么事不妨现在就说。”眼角花钿,额头殊色,每处颜色都在撩动赵元旭的心弦,今晚莫名不想再虚以客套示好了。 “你!”金以恒按下了杀意,他不是没有想过弑君篡位,但眼下身上有伤,偷袭对战未必是赵元旭的对手,况且杀了玄尊夺了中原名不正言不顺,掀起内乱若被漠狄利用挥师南下,亡国灭姓得不偿失,还是走一步算一步,扩大门派实力,借机与漠狄珹王合作,届时取代昭王,做那一呼百应无人违逆的摄政主人,权位自然到手。 可是二度出征高渝返回,所有的谋划全都乱了,没有一件与自己有益!甚至实力大损,原本的博弈筹码赔了干净!金以恒越想越郁懑,“属下身体不适,请求出宫,禀告的事自会写了奏报呈送你!” “哈哈哈,”赵元旭不改姿势,金以恒欣喜如朱色丹霞,动怒又像冷月冰霜,两种风情万般风采,不知道还有多少没有展现的动人神色,“怎么出尔反尔了,今晚主意变了又变,是不是要我把燕齐和高渝都分封给你,你才会再对我笑,阿恒?” 金以恒听后震惊难掩,倒吸了一口气,“咳咳,你!” “金盟主,终于不再伪装啦?那我也不装了,你陪我吧,我们把叔父杀了,把他的辅政权力给你,好不好?”赵元旭表情如常,说的话让金以恒心中又是一大骇。 “金盟主,这么长时间了,我可是把你的心都看得透透,”赵元旭把玩金以恒肩膀处的头发,“你啊,演得不够真心,索性我们坦诚相待,”赵元旭揭开了金以恒的衣襟,伤痕横贯左肩,锁骨,延伸到胸口腹部,衣料单薄,冻得衣服主人体温犹低,“省得金盟主老是编不同的借口和理由把我哄高兴,只要金盟主对我笑,那些事我都答应你。” 金以恒语塞又不甘,沉默片刻后才道,“呵,尊上深藏不露,能人啊!”金以恒置身在两排书架间,古往今来的史书围绕了身份不凡的两人,“尊上误会了,属下对中原最是衷心的,不信你就杀了我,信了就把辅政大权给我,好不好?”终于不愿再顾忌尊卑礼法,连假装客套都懒得维持了。 见金以恒轻易被自己诓进了圈套,说出了真话,赵元旭贪婪注视,“信?信任缥缈不值一提,金盟主你有求于本尊,不知金盟主拿什么来换权力?”赵元旭按下了金以恒的肩膀,掌心发出金色的光亮,令身体那处不能动弹,任由摆布,“金盟主怎么不还手?你战力无双,怎么还不逃,哦,让本尊想想。” “本主所要的,你不是都看得透透……啊!”金以恒偷袭的右手被蛮力一拧,暂时脱了臼,赵元旭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另一手反抓金以恒的手腕,“金盟主的心里都是权力,本尊得了也不稀罕,那就得了你的人,把你养在安政殿,日夜陪我,奏报都堆在你手里,你也算坐拥了中原咯。”边说边伸手来想要捏住金以恒的脖子。 “中原?高渝不平,南疆不服,燕齐在我手里,漠狄时刻南下,你觉得你能坐稳这中原?”金以恒瞥了一眼掐住自己脖颈血脉的手,“你不过是想在这宫里折辱我,你的歹意岂能遂心?”姣好传神的眼眸里尽是坚不可摧的傲气,赵元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洞己心,今晚突兀得撕开了彼此间的君臣假象外衣,是因为惊心动魄的容貌,可能还有什么,他说不清辨不能。 金以恒胸口重压,沉疴旧疾蚕食意识,他记忆里的安政殿,言笑晏晏和白幡幢幢交织,眼前浮华朦胧,泛起诡异的幻觉,他咳了几声,“赵元旭,你不过有个早死的爹,有个劳心劳力的叔叔,这玄尊的位置是你坐得么?” “你!”赵元旭血冲脑门,倏尔镇静了下来,“你说得对,所以本尊要让你看看,看谁是天下至尊。” 金以恒嘴角一滴血珠溢出,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头顶多彩雕梁画栋在眼中模糊成一团金色光晕,赵元旭继续快意说道,“金盟主,少说两句,休养为佳,你不是要解镣铐么?其实这镣铐就是本尊命吕风林给你戴上的,咒语只有本尊知道,你那燕齐明霞的人马也是本尊借昭王名义收编了,你内外实力都没有了。不过你是我中原‘忠臣’,只要回答本尊一个问题,本尊就替你解了。” 金以恒脸色阴沉,一步不慎步步都是错,多年来的夙愿此刻看来都是泡影。 赵元旭抓紧了他的衣领,快要啃噬了身下人,“你刚刚在驿馆,为什么喊珹王?” 嘴角流淌殷红血迹,金以恒将生死看淡,玩味挑衅看着赵元旭明明愤怒仍要故作无所谓的轻飘态度,“你听错了,本主喊的是昭王……”一片火焰兰的花钿,随主人一样,招摇耀眼,漠狄旖兰妙京城种满了此花。 “我答完了,你可要履行承诺,替我解了……”金以恒积攒了一晚的灵力,终于寻到了机会,抬起能活动的左手,指腹抹过嘴唇,占了自己鲜血念动咒语,赵元旭只觉眼前刺目一亮,被一掌推翻在地,跌出很远,四周书架轰趴倒塌,无数本书籍破碎散开,每一张墨字白纸密集纷飞,发出簌簌声响。 金以恒借助富有破坏力的一击,破开窗棂,跳出殿外。书房修建在安政殿前片角落,窗外就是大殿高台,他正想跃下台阶,远离华盖宫,身后传来凌空破风声,他本能回头,赵元旭飞身而来与他抱在一起,两人因为惯性又一齐跌出高台,重重摔在安政殿正门的广场上,滚落了一丈距离才止住狼狈的失态。 宫中的雷霆卫被掀起的巨响引来,到达时刚巧目睹了玄尊和一人在砖地上抱作一团,安政殿被破开了一角,碎木玉屑凌乱得撒满了数十级台阶。 “尊上!” “尊上!” 金以恒力竭,没有能推开身上重压,赵元旭左胸被拍了一掌不知伤重,嘴角噙着血,紧闭眼睛没有知觉。 雷霆卫也认出了金以恒,“金盟主!” “敢问金盟主发生了何事?” 闹出了巨大动静,阖宫上下的守卫都赶来这里。 金以恒阵阵眩晕,耳边人声嗡嗡作响,头疼得厉害,冷汗淋漓。人群忽又安静了下来,雷霆卫纷纷退到两旁行礼,昏暗的视线内看见了一个人,冠带整肃,眉头紧簇。 是昭王赵孞。 多年前,台阶下,赵孞不忍再想,背负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并不能成为如今释怀一笑的过往。 “宣医官!”赵孞呵道。 几个內侍飞奔而来,扶起赵元旭,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小心翼翼用肩與将他抬回寝宫。 赵孞蹲下身来,咽下了诸多感慨与悲戚,帮金以恒理好衣襟,助其站起。金以恒这才看清了他熬红的眼睛,随即移开了视线,垂头丧气。幻想回到都城,对着赵孞的话统统废了,满腔愤懑骄纵也抛得一干二净,只轻轻说了一句,“我头疼得厉害,和那年一样……” 赵孞僵住了动作,金以恒在他面前不再强装,咽不下的血沿嘴角流淌,“你去看看他吧,我下手……没有轻重,如果被我拍死了,就杀了我偿命……”断续说完后,伏在赵孞的肩膀上。 两人身影笼罩在星光月色中,华灯万盏只能点缀他人景仰的权力,照不亮前路未来。 安政殿里的侍从奔跑而来,踩着四散的碎屑,跪倒在赵孞十步外,“昭王殿下,医官说尊上没有性命之忧,需得……” 赵孞抬手止住了侍从的话,“让医官来替金盟主诊治!” 金以恒气若游丝,这一夜全乱了。 经年累月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毁得彻底。踏入华盖宫前还信誓旦旦得要谋夺赵元旭信任,与赵孞抗衡,做着自大的美梦。 一瞬间,地位和实力就输得干干净净。 连苟延残喘续命的理由都没有了…… “不用了,良辰没得治,在若黎又吸了不少,说不定明天就死了……”死之前想见一见北面的火红,也是痴心妄想。 安政殿檐角的玉风铃在风中大作,玲珑声凌乱破碎,赵孞的心情与金以恒一样,低落晦暗,他早已习惯咽下无数的情愫。 自当代玄尊继位,宫中从未发生过如此大事,当事人各自奄奄一息。 赵孞又一次选择了大局为上。 “昭王殿下,金盟主由属下来安置。”和润的声音响起,淡色的发带被风吹拂,凤华尹应召从扶风入逍遥京。 宫中剧烈震动,他在披花殿随赵孞一起赶来。 赵孞望向安政殿,此时此刻赵元旭的伤势也揪住了他的心,他朝凤华尹点头示意,“把他安置回府,没有我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赵孞步履匆忙朝殿内走,却不忘回头看着。 凤华尹扶起了金以恒,看着束缚的镣铐,眉头越皱越深,眼神不掩恨意,碍于在宫中,不便发作,他抽出衣襟里一枚雪白的符纸,指尖染血,照着镣铐的环扣,在纸上临摹成一模一样的细节,然后将符纸覆在一段镣铐上,念动了咒语,瞬间镣铐就碎成齑粉,消失不见。 金以恒也知道这是凤教主的秘术,以血为引,都是自损修为力量强大的招数。他行动不便,倚靠着身旁人蹒跚而行,“凤教主?”脱臼的手腕也被接好了,握住金以恒脉搏不松,历来处变不惊的凤教主长眉紧拧,闪过惶遽的神情。 “凤教主还记得这里吧?”金以恒朝他虚弱一笑。 “不记得了,”凤教主否认,语速急切没有一贯的沉稳,“金盟主,你大战霓承岳着实辛苦,回去休整。” 金以恒笑了,喘了几口气,“好,回去。” 凤华尹带着金以恒,身形翩若惊鸿飞掠过宫殿复道,片刻时间就出了华盖宫,而后足尖点过逍遥京高楼檐角,到达府邸。 朱门大宅前,已有多人把守。 又是雷霆卫,领头的还是吕风林,“奉昭王殿下命令,护卫金盟主安全。” 金以恒本已倦意浓重,强撑一路,眼下被这些黑衣银甲人的出现搅得烦乱不宁。他靠着凤华尹才能站稳,不由得揣紧了身边人的衣袖,退后两步。 凤华尹将金以恒扶得更稳。 “凤教主,”吕风林步伐极快来到两人近前,“昭王殿下命我等守在这里,不需再劳烦你。” 凤华尹不理,护着人直接往府门迈步。 吕风林在后紧追,“慢着!”话音未落便被一股大力当面袭击,被迫跳开很远距离。 衣袖凭风,飘带秀招,攻击吕风林攻击的正是凤华尹。他衣袖一挥两张符纸出现在手,念动咒语,头顶上方瞬间坠落而来成千上万把尖刀匕首,明知是幻境,但真被刀刃刺中同样会有致命伤,吕风林和雷霆卫匆忙躲闪,凤华尹乘着他们忙于防守,再次抽出一张符纸,将咒语念出,“御风承极,听吾召唤,朔从利顺,承吾立现!”一条青龙凭空而生,他揽过金以恒的肩膀,带人跃上青龙身躯,青龙一声长啸,疾疾升空,于明月云雾间驰骋,轻松破开了逍遥京的结界,往西北飞行,消失在夜幕中。
141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