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雾气散去,金以恒落在地面,以剑撑地,冷笑着,“吕风林,如此实力就能做雷霆卫首领?”一滴汗水从脸庞滑过。 “哼!你个无耻叛徒!”吕风林杀红了眼,自空中而下,短刀再次对上长剑,金以恒虚晃身形,避开了搏杀,吕风林留有后手,右手撤了短刀,左手一扬镣铐抽向面门,两人相对,距离极近,金以恒没有来得及抵抗,只得消极躲避,自左肩而下到右腹,被儿臂粗的铁链击中,顿时闷哼一声,整个人飞出很远倒地难起。 吕风林原本只是虚晃一招,逼金以恒后撤,好让身后的雷霆卫将其包围后制服,没料到他竟然不敌,受伤后再不能挥剑。 “咳咳,”金以恒全身被冷汗浸湿,他忍受着痛楚,攥紧胸口衣服,勉强坐起身来,呼吸颤抖,倔犟开口,“吕统领啊吕统领,你就是这么执行昭王命令的?” 吕风林诧异他怎会中了自己如此明显的“暗算”,金以恒实力是中原顶尖高手,论单打独斗,绝不会在他那里全身而退。吕风林早有了断手短腿也要把他擒拿的觉悟,眼下金以恒居然被轻易制服,毫无还手之力,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上下扫视,揣摩不了原因。 “咳咳,吕统领,本主被你打成重伤,你还不伺候本主抬回逍遥京?”金以恒嘴角流出一缕殷红血迹,许是被震伤了肺腑,“误了昭王的命令,你承受得起?又或是本主死在你手里,你又担待得起?” 吕风林内心大叫,上当了! 金以恒是故意的,他摆明了用这道伤痕去见昭王,连同他刚才嘲弄讥讽搅坏了收服若黎大事的话,将通敌嫌疑的劣势全部转为自己办事不力,况且金以恒又受了伤,碍于身份和昭王对他一贯的纵容,极有可能令他在府邸休养,面对掌权者的质问,他只要借口伤重拖延,就能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中原正是秋意醉浓时,锁兰山中红枫黄杏层林尽染,五色斑斓在野利蒙尘和石莫潇脚下飞速掠过,越过锁兰山重回漠狄,两人在山脚之下小镇嘉庐与前来接应的徐丛汇合。 “殿下?”石莫潇轻声提醒道。镇外驰道边,一树红枫艳而不俗,灼热如火又脆弱,过了秋季就会不在,野利蒙尘游走的思绪被换回,“嗯?” “殿下,”徐丛日夜等候,今日等来了主人,语气里带着激动,“主上召殿下回妙京,所行一切已为您安排妥当。” 野利蒙尘应了一声,跨步立在城墙,另问道,“其他门派动向如何?” “有流言殿下得了纯钧剑,”徐丛答道,“也有觊觎纯钧剑之意。” 野利蒙尘面色严肃,命令道,“查到多少门派便是多少,将参与流传的门派之主都秘密押回倚云府。” “是。”徐丛应道,然后又抬头说道,“殿下,逍遥京中传言金以恒通敌我漠狄旖兰,半数官员请命玄尊与昭王将其治以重罪。” 野利蒙尘神色不动,“霓承岳还有这点后招?看来赵孞对他手下的官员也不放心,任由小撮人撺掇,借机将百官之中兴风作浪怀有异心的人揪出,慢慢清理。” “殿下英明。还有一事报与您,金以恒下落不明,要不要去中原各地打探?”徐丛请示。 野利蒙尘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了。把在燕齐的探子也撤回。” “是!”徐丛行了一礼离开,奉命去押解制造流言之人。 野利蒙尘眺望蜿蜒至天幕尽头的山峦群峰,若黎阮清泠也传来了消息,一只小小的鸿雁振翅飞来落在野利蒙尘手中,化身为一道五色飞虹,霞光中流动了若干字,这是早已失传的添虹派传信法术。 “一切如常,若黎大军随时听掌门命令出征。” 光芒即将消失,野利蒙尘指尖蓄力,拂过虹光,小小的鸿雁又重现在他手心,他把鸿雁交给石莫潇,命令道,“这是本王信物,你去若黎找到西阙门主阮清泠,让其派出人马相机蚕食高渝疆域,你替本王守在高渝那处,如有异动,不管是中原还是若黎,立刻报给本王知晓。” “是!” “殿下,如果中原派出大军攻打若黎或者驻守高渝令我们蚕食困难,该如何?”石莫潇想了想可能发生的局势变化,向野利蒙尘请示。 “那本王就让他们领教我漠狄实力!赵孞精于权谋专注政事,于武力上优柔寡断,历来只有本王南进,他绝无北上之心,单凭这一点,他就失了先局,纵使中原占了高渝又如何?他们能守得住?”何况还有一个金以恒,他两度攻打高渝霓氏,一定不会甘心让高渝旧地彻底归顺于玄尊。 本王派若黎占点高渝地盘,金盟主可要明白本王为你的苦心,去了逍遥京好好竭尽所能,不要让玄尊控制那一处,这点默契,本王相信金盟主一定会有。 野利蒙尘眼中枫叶赤色如最艳丽的名花,他这才回忆起,金以恒眼下花钿不是明霞花,是漠狄的火焰兰。 他再不多念,向妙京踏上归程。
距离逍遥京外百里起,每隔十里就建有一座驿馆,供天下行商奔走众人休息落脚。 驿馆修得开阔,分为前后两端区域,前部供平民旅人进出,设了伙房,吃喝都有,累了还可以定上一间床铺睡觉,缓解奔波劳累。 后片只招待官吏和各门派身份贵重之人,内里置办数座雅间,装修考究。金以恒正靠着美人榻,听一位少女弹琴唱曲,少女出生贫寒,没有双亲,流落在都城外赚得微薄的银两养活自己。 “砰!”的巨响,少女受了惊吓,手中的琵琶声音戛然中断,抖抖索索看着来人。 “金盟主,还没休息够么?!”吕风林亲自押送金以恒回逍遥京,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也是轻车简行,一路不离他左右,生怕又一个疏忽被他溜走,又记恨他冷嘲热讽自己口才不敌,所行这些日子都没有说过只言片语。眼看着就要进入逍遥京,金以恒又借口旧伤疼痛,非要去驿馆里午睡片刻,吕风林黑着脸,眼睁睁看着金盟主下了马车,悠然进了二楼雅间。 金以恒四肢都绑了镣铐,只能吃饭喝水行走,不能再有招数动作,否则镣铐上的符纹听从吕风林的咒语,火烧灼热的痛苦就会通过镣铐流遍周身。 他在雅间里闭目养神听了几曲,雷霆卫一直把守身旁一刻不离,吕风林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了,一脚踹开了木门,催促着上路,还有几十里就能回到逍遥京,吕统领不能忍受金盟主故意拖延。 金以恒蹙眉,呼了一口气,并不急于动身,他抬手喝了一杯茶,手指粗的镣铐随他动作发出金属撞击声,“没有,今晚本主就睡这里了!” “你!”吕风林恨不得一掌拍得金以恒动弹不能,直接套回华盖宫里交差。见了他跺脚握拳的态势,金以恒冷眼一横,吕风林讪讪止住了动作,一路上都是悠闲慵懒的模样,突然而起的弑杀目光,令吕风林顿觉有些惧怕。 额头抽痛,金以恒兴致不佳,他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琵琶,递到少女手中,“吕统领记得帮本主传信给昭王,明日睡醒了就去华盖宫里见他。”随后话风一转,对着少女和蔼可亲道,“没有银票了,这个送你啦。”说罢,把装饰腰带的玉佩递给了她。 少女害羞得接了过来,重重点头,“谢谢哥哥。”她害怕这里的雷霆卫,说完就慌忙逃开了。 从门口的少女处收回视线,金以恒拨弄着垂荡在手腕间的镣铐,“吕统领还不快去?!” 吕风林早就接到了昭王命令,把金以恒带回逍遥京即可,不可再有意外,他不能违背昭王,对待金以恒客气了也不是,怠慢了更不是,只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重重关门出去了。 金以恒忽视了把守在旁的雷霆卫,翻身朝着墙壁。不屑利用昭王的名衔对着吕风林“耀武扬威”,不过如今受制于人,消息闭塞,只得用听曲的方式和乔装易容成少女的金山儿联络接洽。金山儿掉落的琵琶上黏了颗珍珠,金以恒顺势捡起琵琶得了珍珠,如今窝在榻上将珍珠外壳碾碎,一张狭小的绢纸上写了寥寥几个字:都城传言叛敌,若黎攻打高渝。 金以恒揉碎绢纸,湮灭了痕迹。哎,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杀了霓承岳,本是为自己谋个增强实力的机会,可惜反被人利用——被珹王也被昭王。 被珹王在若黎压制得毫无余地可以施展,被昭王在燕齐殆尽了实力。 金以恒心中忿忿,今晚尤其强烈。 昭王,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逼我收手。 自己给金山儿玉佩的时候,在他手心快速划了一个“归”字,金山儿明白自己用意,他回了燕齐和金窝儿汇合,或许能保全那点私藏的精锐。 燕齐明霞门派人马被收走,如今自己只有虚名,如果再被他强令留在逍遥京,此生等同于置身囚笼中,何来生存意义呢?定要想个万全办法……金以恒窝在被子里,放逐了思维,漫想了将来,昏昏沉沉间不知觉地睡着了。
夜半醒来,娇柔月色透过窗棂撒进室内,地上犹如铺就了一层银霜,金以恒翻身,动了动长时间僵直的腰,敌不过困意,又睡了过去。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一人抬步无声走了进来,一直守在房中的两个雷霆卫十分警觉,反应极快,手中短刀已经出鞘,待看清来人,震惊得退后两步,仓皇行礼。 来人挥了挥手命他们退下,房中只剩两人,连吕风林都被差走守在驿馆入口。 卧榻狭小,金以恒蜷缩了身体侧卧,全无防备。来人走近了,才看清他手腕脚腕上的金色镣铐,刚伸手碰触,指尖就传来一阵刺痛,缩回手咬住嘴唇避免发出声音。金以恒高手本能仍在,他睁开了眼睛,一人背逆了淡色月光,看不清脸,连身影也是模糊的,恍惚间有种仍在若黎的错觉,夜半醒来时身边有野利蒙尘。 “珹王殿下?”金以恒伸出手企图抓紧那道身影,镣铐金属声让他神志猛然一紧,这不是若黎,这身形也不是…… 手腕被人握住,问候的声音传来,“金盟主,听说你受伤了,伤势怎么样了?” 这人弹指点亮了花烛,室内光亮如昼。 金以恒一时不能适应刺目的光线,连忙闭上了眼睛,片刻才睁了开来,眼神迷离困惑,但看清了来人,脑中瞬间恢复清明。 “你,你怎么来了?”金以恒惊诧问道。 “金盟主为中原只身前往高渝舍身大战霓承岳,听说还受了伤,我来探望金盟主。”来的居然是玄尊赵元旭,他恳切的眼神投来,令金以恒莫名不想对视。 “为尊上剪除叛徒,属于万死不辞。”金以恒这才想起要行见面礼,他回答得顺溜,急忙下了卧榻,单膝点地,被赵元旭眼疾手快拦住了,有些得意又带着商讨口吻,“不必虚礼,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金盟主要帮我保密。”赵元旭单眼一眨,他既握住了金以恒的手腕,又握紧了那副镣铐,隐隐不断的金属玲珑声,戴在手上有种惹人臆想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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