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巨石堆建在华盖宫前,仿照山川连绵,置有清渠溪水,蜿蜒其中,寓意玄尊江山永固。 野利蒙尘走了好长时间,才迫近宫门,他刚要抬步踏上玉阶,赫然发现巨石间有人!他如遭重笞! 那人仰躺在嶙峋石中,如一只破茧后还未飞翔的蝴蝶,折翼凋零丧失知觉。双臂颓然得垂在身边,浅清澈水从他身下流过,沾湿长发衣衫,经过他双手的水流皆是淡红色。 野利蒙尘大骇,那人左右手腕上各有一道深刻伤痕,源源不断渗出嫣红鲜血,与清水混合,沿着参差错落的山石流泄而下,染遍通往华盖宫的玉阶,流淌到野利蒙尘脚下。 “小金!” 水声变大,激流快要淹没金以恒的脸,而他双目紧闭,像在睡梦中。同先前时光里的某一天一样,醒来时,毫无防备得窝在野利蒙尘胸口睡得香甜。 与他隔了一层的屏障,无论如何都破除不了,眼睁睁目睹自己的小金流干全部的血。 “怎么?想要回他?”少年嗓音响起,野利神弋一身锗红色衣袍突兀出现在金以恒旁边,他面色惨白配上红色着装,十足是一只鬼魅,只弯了一侧嘴角,猖狂狰狞。 野利蒙尘使出浑身力量也破不开无形的屏障,冷汗流遍他的脸。 野利神弋手指探进水中,捞出金以恒的一只手贴在脸庞把玩抚摸,“这么漂亮的人,我一定会好好养他的。” 金以恒依旧沉睡,没有反应。 野利蒙尘催动灵力,所有绝招交替进攻,仍撼动不了这道透明的隔阂。 小金离自己这么近,却横亘无法弥合的鸿沟,地位和力量再如何高大强悍,与他再近一寸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野利蒙尘越绝望,野利神弋越兴奋,他语气亢奋,“没用的!他中的是良辰!他会忘了你,他只会听我的话,然后——杀了你!” 尖锐的笑声回荡不息,血腥气味蔓延扩散,野利蒙尘闻到的是金以恒的血,漫步在尸山血海都不会有任何动容,而一点充斥鼻尖的血腥,让他心神凌乱。 他对着金以恒伸出手臂,愿意用尽所有换得把人拥入怀中的希冀。 “小金!” 味道残留鼻腔,非是血腥而是清香。 眼前轻纱盈盈,在午后微风中蹁跹轻摇,身在床榻中,不在华盖宫。 又是梦魇。 野利蒙尘扶额坐起,天地广大,居然躲进逍遥京的一座府邸,他转头发现床头叠放的几件衣衫,织金绚丽配饰精美,很随主人,若有若无的淡雅香味就来自这些衣衫。 原来帮助自己脱离梦魇的还是金以恒,他又救了自己一命。 野利蒙尘捧起衣衫,紧紧团在手里,细不可闻的滴落声转瞬即逝,锦衣上晕出一点深色氤氲,仅就一滴,而后唯有长时间的静默,他把衣衫贴在胸口,仿佛人就在眼前,眼神不动直盯住幻觉里的脸庞,叹息低吟,“小金……” ----
第 47 章
妙京城蔚为壮观,经历千年风雨沧桑,不减恢阔更加宏伟。 野利神弋在夜色掩饰下,浮于半空俯瞰全城。他一个响指,大群衣衫褴褛面目腐烂的士卒化成烂泥焦土,从妙京城的禁制上滑落,变做尘埃消失在风里。 守城军士与这些傀儡战了数个回合,折损颇多,而操控大量死尸的术法耗费灵力,维持不了多久,他只得暂时放弃。 妙京的禁制太过坚固,他费了诸多心思,调集百里之内的死者来助攻,也不过是在入冬节偷袭的伤痕之上多加了几道,并无进展。 “野利卿欣,堂哥啊,你倾尽心血建立的屏障还真是坚固呢,你精心挑选的野利闻夔在你死后把毕生灵力都加持了上去,怪不得他野利蒙尘放心甩下这里东打西杀的。”野利神弋咬着滴落黑血的拇指,振振有词,颇有对血亲的扭捏惋惜,“能干掉我父亲的人,死了都不能小看你。” 破不了禁制,他率领的亡人军团就进不了妙京,除非他单独一人混入城中操纵活人,可目前还没有那个能力,除了等待金以恒醒来。 “勘天束力是世间最强的力量,有了你,我就能操作一切。”
风鸣吹花,寝室的窗掀开一道缝隙,严冬里不知名的花朵残瓣落到室内的,在洒满月辉银霜的地面上投出一朵朵阴影。 野利蒙尘枯坐床头,忘了时间,“吱呀”一声,他才回过神望向门口,没有人,风太大而已,并非主人回来。 他放下手中的衣服,忽而想起另一件重要的物件,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截腕带。白鹤矶上空的法阵中,飓风滔天,巨石压顶,媲美开天辟地的神力撕扯身体,单人力道在其中犹如吡蜉撼大树,金以恒轻如鸿毛,在疾风中被轻易吹走,离开自己的怀抱,“不!”野利蒙尘动弹不得,单手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可越用力金以恒飞离得越快,手臂,手肘接连从野利蒙尘手中滑走,待拽住手腕时已经撑到了极限。 “你再用一点力,他的手可就要断了。”野利神弋不见人影,声音从四方间或发出。 野利蒙尘不信,但不得不顾忌。 “‘良辰’早该发作了,在逍遥京城下杀你逐鹰派时就大功告成了,他居然能转为清醒又坚持了这么久。”矫揉兼有愤懑的声音直刺耳膜,“果然,你在他心里不一般。” 野利蒙尘能感受到力气流失,指尖麻木冰冷。十指相扣,金以恒平静得闭着眼睛,对危险无知无觉。 “你把他一剑刺胸,他就疯了,终于可以为我所用了,哈哈。”野利神弋终于出现,他就在身后,一手搭上野利蒙尘的肩膀,轻描淡写道,“来,松手。” 双手僵硬违背主人意志,手指与手指终于松开最后的碰触,金以恒彻底离开了自己。 野利蒙尘不理会眼前的性命威胁,在强大的意念下,握紧金以恒的手上的腕带,可刚一触及,后背就被野利神弋轻轻一拍,“刚才还喊打喊杀,现在怎么舍不得了?我来帮你。” 那条腕带有了生命,死结轻轻一松,脱离金以恒的手腕,野利蒙尘大喊,“小金!”视线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再睁眼时,又回到了白鹤矶的滩地,手中攥着的腕带昭示方才不是幻觉。
月上中空,野利蒙尘藉着月光,那段“腕带”织金精美,是再熟悉不过的绶带,在漠狄旖兰只有一人佩戴,全境听凭号令。 原来金以恒从不离身。 门口传来响声,这次野利蒙尘不再抬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停在他五步距离外。 “呵,你不守住平江,来本君这里做什么。”野利蒙尘把绶带收入胸前衣襟内,哼笑道。 “他尔朱颀哪能困得住我。”来人轻咳一声,显然以他能力穿梭四境游刃有余。 “趁本君不想对你动手,你走吧。”野利蒙尘不再留恋床榻,起身将要推门而走。 “你听说过勘天束力吗?”老头任由他擦身而过。 “周知命,”野利蒙尘停步回头,披上人前固有的冷傲,“你以为本君……” “我当然知道那小鬼对你叫嚷过,我是问先前你主政时听说过么?”周知命像换了个人,冷静睿智的气质令野利蒙尘也不得不正视,他转身道,“没有。” “小鬼只知道勘天束力,并不知道徇天御力。”周知命织就一个隔音屏障,“勘天束力的秘密本就是我无咎派的不传秘术,他自以为偷得我派所有,好在苍天有眼,不会让他都得逞的。” 时间分秒流逝,野利蒙尘已然不知道去哪里寻找金以恒,线索只有周知命话里两道神力。 “只有找到徇天御力,合勘天束力的力量才能救阿恒。” 野利蒙尘沉首。 “可徇天御力在哪里,只有勘天束力知道。” 俄顷之后,野利蒙尘问道,“你辅佐过的金爰君是勘天束力?徇天御力?” 周知命听后大笑,“你果然厉害,一会儿功夫,就联想到了。金爰君他拥有勘天束力的力量。” “那小金是继承了他的力量?” “你知道他们是父子啦?阿恒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周知命找了凳子坐下,“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不自立门派与小鬼对着干,是因为金爰君。他信奉还百姓安宁的理想,还有人甘愿奉献一生辅佐,这些我比不过。他拥有勘天束力的力量,但他没有用过,或者说,没有契机合力爆出发这一力量。如今,我们要找到徇天御力,他是唯一能救阿恒的人。” “合力?”野利蒙尘重复,“且不论去哪里找,要怎么合力?” “不知道,”周知命理直气壮,“不过我也告诉过阿恒,这两者的力量,还告诉他,找到他的徇天御力只能靠自己的心。” “那他,说了什么?”野利蒙尘心中众多滋味交织,话音里包含落寞兼有期待。 周知命摇头。下一刻满目血红,近在咫尺的野利蒙尘眼里光芒逼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你既然知道了这么多,那本君再问你一件事。” “你你你有话好好说。”周知命在金爰君面前都没有气短过,也算见过前几代漠狄之主,眼前这位长得漂亮但脾气最差,“想问什么?” “纯钧剑!” “嘶!”剑架在脖子上,再进一寸就能见血,正是金以恒的佩剑。 “他告诉我这把剑叫心铭,可为何这把剑造就的伤痕和当年先君受到的一模一样?!”野利蒙尘握住剑柄,煞气十足。 “这,这这……”周知命结巴。 “说还是不说!”野利蒙尘话音落下,窗棂和木门都被震开,连带床纱摇曳,窗外的飞花消失一朵不留。 周知命刚才神气一时,现在又焉了,“纯钧剑先前种种传言,丢了偷了,可不关我的事。到底有玄尊有没有纯钧剑,我也不知道。”他意识到这话肯定激怒这位火爆气性,赶紧往下说,“这把剑原是金爰君的,他送给了尔朱菱,中原习俗,修炼人互赠佩剑是许为至交。尔朱菱驰骋战场多年,手里就是这把剑,我不会看错的。然后不知怎的,这把剑又回到了金爰君手里,在他和你先君大战锁兰山时,尔朱菱又拿出这把剑去救金爰君。”看看野利蒙尘的脸色后,他继续说道,“我再看见时,是赵孞把这把剑当作金爰君的遗物,交给尔朱菱,请他在阿恒成年后自己来选择要不要接下这把剑。然后么,你我看见的就和你一样,它一直在阿恒手里,就是没有了剑鞘,亏得他挂在腰里没割到肉,以前扫平中原动乱在尔朱菱手里的时候,是有剑鞘的。难道是被阿恒扔了?不会吧……” “剑鸣。”野利蒙尘把剑从周知命的脖子处移开,自嘲得笑了。 我早该发现的。 掌心的剑伤早已止血,结成血痂,并没有任何伤痕出现,更不论向心口蔓延,与先前在野利荣坚和阮清泠身上所见的完全不同,难道它不是纯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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